第十二章 各有命

三月醒來的時候，感覺周圍格外的安靜。

她坐起身，身邊的火焰還在燃燒，外面的魔物已不見蹤影。

空氣里瀰漫著嗆鼻的煙味。

印絕不在。

三月站了起來，環顧一周。

外面不知發生過什麼，滿地都是魔物的斷肢殘骸，帶著焚燒過的痕迹，少數屍塊上的火苗還沒熄滅。

她隱約意識到了什麼，卻又不敢深想。

*

沙漠深處，還有一片火焰沒有熄滅。

守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那裡。

火光之中，一名女子款款走出。所到之處，火焰向兩側分開，讓出一條通路。

三月的髮髻有些散亂，白色布袍沾了不少砂礫，但她還活著，完好無損。

「你沒事就好。」守恆道。

三月走到他跟前，抬頭問：「你見到印絕了嗎？」

剛才那道人影……守恆看著她的臉，嘴唇動了動，沒能說出一個字。印絕和祈淚一同遇險，印絕犧牲自己，在屍群中放了一把大火，而祈淚身上似乎帶著避火的道具……

印絕，應該是個玩家吧。雖然與此人素不相識，守恆還是為之動容，一時竟不忍說出真相。

「他死了。」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淺寐站在守恆身後，看著三月，冷冷地道：「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蒙面巾遮去了大半張臉，卻遮不住她眼中的怨恨。

守恆一驚，這個妹子，似乎入戲太深了吧？

就算淺寐和印絕兄妹情深，但這是兩個角色的背景設定，她和扮演印絕的玩家應當素不相識，反應為何如此激烈？

三月愣了一愣，目光落向極遠之處：「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她語氣平靜，但聲音越來越輕，彷彿流失了開口的力氣。

淺寐不再說話，徑自往印絕死亡的地方走去。

守恆看著三月，一時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只能介紹道：「她就是淺寐，應該是去找兄長的遺物了。」

玩家死後，身上的所有物品都會掉落。只是，印絕死在大火之中，怕是不剩什麼了……

三月點頭，跟了過去。

*

淺寐彎下腰，從灰燼之中拾起了一卷羊皮紙。

紙上大概是加持了某種防護魔法，才得以在火中倖存。

她將紙張展開，金光一閃，一枚戒指從其中滑出，掉落在地。撿起細看，是一枚鑲著藍寶石的金戒指，應該是某次探險的戰利品，除了賣錢，似乎毫無用處。

這枚戒指為什麼會在印絕身上？莫非他沒有下線休息，而是悄悄撿回了戒指？

難怪沒有幫忙頂帖……

「這是在樓蘭地下王宮獲得的地圖，記載著通往『火之眼』的路線。」三月掏出一枚冰藍色的珠子，遞到淺寐面前，「『火之眼』是極熱之地，常人難以接近。這顆『避火珠』是印絕給我的，既然你是他的妹妹，就交給你保管吧。」

淺寐一聲不吭地接過避火珠，收進懷裡。

三月張了張嘴，想討要那枚戒指。念及方才淺寐的恨意，又說不出口。

肯定不會同意的吧……畢竟那是，她哥的遺物。

淺寐收起物品，回身往樓蘭方向走去。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看三月一眼。

*

落日沙丘。

幽晴感覺手中的細劍越來越沉重，前仆後繼的魔物令她精疲力竭。

她並不感到絕望，因為這只是一場遊戲。實力不夠，通不了關，那就再開一局新的。

再難的遊戲，只要沒超過人類的極限，只要永不放棄，總有一天能夠通關。

多少次，她和她的團隊在只剩血皮的BOSS面前倒下；又有多少次，她和同伴踩著BOSS的屍體合影，分享首殺的榮譽……

只要能得到想要的結果，無論過程多麼坎坷艱辛，她都不在意。

天邊忽然出現了一抹紅色。

幽晴疑心自己眼花，定睛望去，那紅色越來越近，竟是一隻火紅色的大鳥，背上端坐著一名年輕男子。

大鳥很快飛到了她頭頂，男子俯下身，朝她伸出一隻手來。

幽晴奮起一躍，毫不猶豫地握住了他的手，借力坐到了男子身後。

大鳥振動雙翅，載著兩人越飛越高，越飛越遠，那片沙丘眨眼已看不見了。

「多謝。」她說道。

「就這樣？」男子回身，似笑非笑，「太沒誠意了，我還以為你會感動得以身相許呢。」

他手邊放著一把法杖，身穿金棕色長袍，紫色長發束成髮髻，戴著金色發冠，面容俊美。

「浮滄，謝謝你。」幽晴再次道謝。

「你就一點也不后怕？」上官浮滄見她神情平靜，奇道。

「都是虛擬數據，怕什麼。」

「榮譽之石拿到了嗎？」

「拿到了。」幽晴望著腳下飛速掠過的景物，「送我回西門家吧。」

*

樓蘭城。

淺寐不知去向，三月和守恆回了客棧，她現在只想下線休息。

「先吃點東西吧。」守恆道。

在幻境中，角色需要定期進食，長期不進食會導致虛弱，乃至死亡。

三月點頭，既然活了下來，就要珍惜這條命。她掃視一周，大堂人滿為患，角落有一張四人桌只坐了兩人，便過去與他們拼桌。

那兩人一男一女，都是醒目的紅色頭髮，手邊放著長槍。

「這位姐姐好。」男子搭訕道。

三月點了點頭作為招呼，守恆知道她心情不好，解圍道：「我朋友不愛說話。」

「這麼巧，我妹妹也一樣。」男子指著身邊年紀較小的女子，笑道，「交個朋友，在下左丘回陽，這是舍妹，左丘回棠。」

守恆遂與回陽攀談起來，幾句話便確認了對方是NPC，並且是左丘家的繼承人。

「不知左丘兄來火焰島有何要事？現在島上魔物肆虐，還是儘早離開的好。」守恆道。

「咳……實不相瞞，島上之所以冒出這麼多魔物，也和我們有些關係……」

回陽將尋找失落神殿、幽晴取走石頭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言語間流露出沒能阻止此事的懊悔。

「原來如此……唉，我朋友當時在野外探險，險些葬身在沙漠中……」守恆看了三月一眼，後者正低頭扒飯，好像什麼也沒聽到，「雖然她逃得一命，但和她一起探險的同伴不幸喪生。」

左丘回棠從懷中取出一塊白光閃閃的石頭，推到三月面前，小聲道：「姐姐，這件事也有我們的責任，這塊石頭你拿著吧。」

三月收下石頭，繼續扒飯。

「這是『兼愛之石』。」回棠補充道。

守恆見三月無動於衷，也不知聽沒聽見，輕輕一嘆，繼續跟NPC套取情報。

*

下線后，三月破天荒沒有登陸論壇，而是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毫無疑問，印絕是為救她而死。

儘管沒有親眼看見，通過現場的景況也能猜到，印絕四處潑灑油脂，點燃一場大火，驅趕了魔物，最後葬身在火海中。

「遇見你，很高興。」睡夢中依稀聽見的這句話，竟是他的遺言。

明明是娛樂向的遊戲，卻讓他玩出了一種悲壯的感覺，新人總是這麼出人意料啊……他是天命者，而她什麼也不是，犧牲的應該是她才對……

但願下一局遊戲里，他不會再這麼傻了。

那個破壞結界的西門幽晴似乎也是玩家，很可能是西門家的天命者。果然最可怕的不是神一樣的敵人，而是豬一樣的隊友……好在北辰家還有一個人，否則印絕死亡的時候，她的任務就沒戲了。

當務之急是弄一隻飛行坐騎，已知的唯一一種會飛的坐騎是火鳥，火鳥是天界的生物，NPC口中的天界一般是指蓬萊島……那幾個玩家開場就有飛行坐騎，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啊。

三月整理好心情，重新登陸遊戲。

*

樓蘭城。

三月在城裡跑了一天腿，確認在這裡打探不到任何關於蓬萊島的情報后，決定回神州打探消息。

臨走前，守恆前來送行。

「我答應陪淺寐去『火之眼』，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守恆道。

「沒事。」

守恆見她情緒正常，笑道：「你能想開就好。」

三月揚起臉道：「這只是遊戲，有什麼想不開的？」

她好歹是個老玩家，見慣了生離死別，像是會為這種小事耿耿於懷的人嗎？

守恆笑笑不說話，目送她登上航船。

上船之後，三月百無聊賴，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塗塗改改，完善了天命者的名單：

劍客：東風（守恆），西門（幽晴）

刺客：北辰（淺寐），南宮（煙竹）

戰士：鍾，左丘（回陽）

術士：上官（浮滄），夏侯（凌霄）

藥師：慕容，獨孤

不知不覺，十個人竟已確認了七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