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百零五章

105|第一百零五章

過去

蘇珊娜坐在人力車上,看着這個破破爛爛的邊境小鎮。

再往前走幾十公里就是老撾,她心愛的男人死在那裏,出了一個本來應該是她去的任務,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一盒骨灰。

出任務前他們兩還為了一點小事大吵了一架,她丟了他給她的求婚戒指。

這不是她第一次丟掉他的求婚戒指,那個人每次都能幫她找回來,只是這一次吵得狠了,她直接丟到了海里。

找不回來了。

所以他臨走的時候說,再給她買一個。

人生就是這樣,不經意間當頭一棒,棒子上面長著倒刺,砸下來,倒刺就埋進血肉里。

為了一點小事吵架丟掉的訂婚戒指,就變成了那根永遠埋在她心裏的倒刺,每一次呼吸都帶着痛。

她再也沒有辦法走進那個國家,太痛了,只能在它邊境的地方,遠遠的看着。

整整一年,每天固定時間坐着人力車沿着穿境路走一圈,她的中文一般,這裏的人說的又都是當地話,大部分溝通都靠比手畫腳。

她混跡在這樣陌生的環境裏面舔舐傷口,她的生命里經歷過太多離別,她很清楚再痛的傷口,也會被時間磨平。

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最公平的東西,每個人都得經歷,每個人都逃不過。

一年時間,埋在心裏的那根倒刺總算被磨平了鋒利的邊緣,疼痛變得可以忍耐,她收拾好行囊,準備離開這個地方。

她還活着,所以,生活仍將繼續,命運對她一直都十分殘忍,堅硬的傷疤在她的□□上纏繞了一層又一層,纏繞的太深了,她怕自己終將有一日會徹底忘記疼痛。

而遇到阿蠻,是命運對她的慈悲。

或者,是他找給她到的那個戒指。

小丫頭在暗巷裏被四五個比她個子高很多的孩子欺負,地球上每個角落都會有的畫面,唯一不同的是,這個丫頭拽著自己的書包,昂着頭和施暴者商量:「一個個來可以么?」

用的普通話,所以蘇珊娜聽懂了。

小丫頭會一點拳腳功夫,腦子也挺好,一對一打的時候居然還能打出一點樣子。只可惜施暴者從來都不會願意遵守承諾,發現打不過了就一擁而上。

小丫頭的拳腳功夫亂了,卻始終記得捂住自己的重要部分,挨打的姿勢非常標準。

蘇珊娜也說不清楚這丫頭到底哪裏觸動了她,向來不管這些事的她出手把那幾個施暴者扔出了小巷子。

「明明知道他們不會一對一,為什麼還要做傻事?」她的中文磕磕碰碰。

「這樣可以多打兩拳。」丫頭擦了擦嘴角的血跡。

被打的十分狼狽,細胳膊上有很多淤青,新傷舊傷的。

穿着校服,脖子上掛了一根紅繩子,書包後面綉著福利院的字樣。

小孤兒。

蘇珊娜覺得有趣,蹲在她旁邊看着小丫頭用用背包里的餐巾紙熟練的清理自己身上的傷口,像打了架后的小貓。

「身上有傷口回福利院會被阿姨罵么?」她每年都會往各種福利院裏面捐錢,所以很了解福利院的運作。

小丫頭動作一頓,把那個綉著福利院字樣的書包往後放了放,不理她。

「那些人打你,是因為你是孤兒。」蘇珊娜用並不十分流利的中文開始了她的惡魔低語,笑眯眯的。

小丫頭瞥了她一眼。

蘇珊娜揚起了一邊的眉毛,她居然瞥她,不服么?

「他們打我,是因為他們在學校超市偷東西被我看到了。」小丫頭一本正經,「我告訴了店老闆。」

然後店老闆給了她兩支筆,她正好缺筆。

打人都是有理由的,要麼敲詐要麼報復,誰沒事堵著個孤兒揍啊,更何況揍她他們也討不到好處。

大人們都說她是掃把星,一般人還真不敢隨便揍她。

又不是每個孤兒都很容易被欺負的。

她不怎麼被人欺負,最多被人孤立。

蘇珊娜揚起了嘴角。

這一整年下來,唯一的一次。

「想離開這裏么?」她問她,沒頭沒腦的。

「不想。」小丫頭回答,也懶得給她理由。

她不算孤兒,他們家的武館還在,她還能半夜從福利院偷溜出來爬到武館裏面,裏面沒人,她養父下雨天重修的地板還沒有破。

蘇珊娜這一次,咧開了嘴。

就她了。

她這一年自我放逐的唯一收穫,一個很聰明的小姑娘。

她給她起了一個特別俗氣的名字索菲亞,她悶着頭念了半天,眉頭皺成了一條縫。

她教她生存,把自己會的所有的本事都傾囊相授。

她聰明,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學。

她沒聽到她抱怨過,只是在她十二歲的時候,她因為走神被她一拳打到,這是小丫頭第一次打到她,打到了之後,小丫頭說:「我叫阿蠻。」

那時候她已經會說不怎麼流利的西班牙語,這句話她卻用的是中文。

她叫阿蠻。

她才不要叫索菲亞。

那是她唯一的一次抱怨,用實力證明了自己才說出口的抱怨。

十六歲那年,她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教她,所以,她把她的行囊都收拾出來,丟到了大門外面。

八年的朝夕相處讓她覺得害怕,再處下去真的要處出感情了。

她不想再有感情了,那一次一年的自我放逐已經足夠。

阿蠻不理解。

但是也背着行囊走了,走的時候頭都沒回。

她教的很好。

她在暗夜裏偷偷的跟着她,看着她救了人,看着她做了保鏢。

她在她受傷時候,把隔壁獸醫院的老獸醫逼到了那個巷子裏。

她始終記得小丫頭抬頭瞥她的樣子,臉上都是傷,可是一點沒覺得自己悲慘。

現在也一樣,被她拋棄了,跑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吃了一頓她一直不許她吃的垃圾食品,四個漢堡五杯可樂。

死孩子還記得自己未成年不能喝酒。

「別碰她,不然我就碰你的家人。」她在某個晚上,把那個臉上紋著鱷魚頭的傢伙逼到了暗巷,「她不敢做的事,我敢。」

她就由着她的小阿蠻一路囂張的當上了暗網最貴的保鏢,翅膀終於硬了,可仍然每次做完任務,都會去吃一頓垃圾食品。

「再見,索菲亞。」她笑嘻嘻的沖着遠處的阿蠻拋了一個飛吻。

她幫她走出了那場自我放逐,她的回報,就到此為止了。

以後的日子,幸福也好不幸也罷,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與她再無關係。

只除了,她結婚的時候她寄過去的幾床大棉花。

阿蠻是幸福的。

這件事值得慶祝,她終歸是幫了一個值得幫的孩子。

未來

陸為的婚禮是在北京辦的,和簡南他們兩個在寧鎮搞了個小型聚會不同,陸為的婚禮,陣仗很大。

雙方父母包的場,兩個新人到了現場都被嚇到了,本來打算做他們伴郎伴娘的簡南和阿蠻瞬間反悔。

「我沒裙子。」阿蠻覺得這個地方弄不好又得穿禮服和高跟鞋。

「國內的習俗我們兩個當不了伴郎和伴娘。」簡南很鎮定。

他們已婚。

「要不,我們溜吧。」陸為一頭汗。

他本來打算穿着鱷魚頭和況今昔拜堂的,現在那麼大的排場,他要是敢帶上鱷魚頭他怕他家的老頭子真的會撅過去。

但是,不拿出鱷魚頭,他就不算本體結婚了!

唯一沒有表態的況今昔,坐在車上,面無表情。

她娘跟她說,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個飯。

這個大廳起碼能坐三千人。

過分了,她也沒裙子啊……

「直接開走吧。」她對着司機下命令。

「不結了?」剛才還說要溜的陸為急了,「不化妝也可以啊,這種場合不化妝肯定是人群裏面最顯眼的人。」

他家老婆最怕化妝,因為她害怕眼線筆戳到眼睛的感覺,她說那種感覺像是沒打麻藥被人摳眼球……

「換個地方。」況今昔給自己娘發了個短訊,關機。

剩下三個人也很有默契的掏出了手機,關機。

結果,都選了小型婚禮。

最終敲定的婚禮晚宴在郊區一個小飯館,他們四個人要了個包間,簡南還跑到對面蛋糕房裏買了個小蛋糕。

有點簡陋,但是到底自在了。

「這個好吃。」阿蠻第一次來北京,簡南熟門熟路的給阿蠻布菜。

「這個多吃點。」陸為不甘人後,把況今昔的碗堆成了一個小山。

「我剛才看到蘇珊娜了。」阿蠻咬着筷子,和簡南咬耳朵。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她的養母就在馬路邊上。

簡南一怔。

「她也看到我了。」阿蠻眯着眼。

所以她們互相做了個飛吻。

再次遇見,也很好。

彼此都安好,她還看到了蘇珊娜挽著的那個月拋帥哥,亞洲人,是蘇珊娜喜歡的長相,幫她拿着行李箱,還幫她撐著太陽傘。

這是屬於蘇珊娜的安好。

就這樣,就很好。

「你媽媽會不會罵你?」陸為也和況今昔咬耳朵,「你就說是我不肯。」

反正老頭子也不是第一天打他。

桌上的ipad已經很久沒有聲音了,塞恩在那一頭,面無表情。

他以為這是婚禮。

他上一次也以為是婚禮。

結果就只是吃個飯,二對二,他不但不在現場他還沒有那個二。

他太天真了。

這些人沒有心。

人類肯定一定會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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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和阿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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