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血的教訓

廁所是可以幹壞事的地方，夏乙未躲在裡面深吸了口煙，將剩下的半支煙頭扔進下水道。

沒有人知道他沒入模擬手術室，時間緊迫，留給他的時間僅只有兩小時。

他要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將三腔二囊管壓迫止血的技能提升到大師級。

只因為系統提示吳大爺的胃底食管靜脈仍在滲血，雖然他在進入模擬手術室之前已經下了三聯止血藥以及PPI抑製劑的醫囑，但是系統說以上的用藥只有50%的止血成功率。

50%，哪怕是99%，夏乙未也不想冒那個風險，因為這事有關人命，而不僅僅是一種疾病。

盡人事，聽天命。

這人事他得做到十全，要說如果他沒有系統還能觀望，但結果是現在他有了系統，若還是像以往一樣上觀那叫不負責，不作為。

臨床向來謹慎，任何操作、用藥都講究適應症和禁忌症。

三腔二囊管適用於搶救胃底食管靜脈破裂出血，藥物治療無效的患者，以為內鏡及手術治療贏得時間。

其由三腔管、胃氣囊和食管氣囊組成。

止血原理是充氣壓迫止血。

第一例模擬患者年輕、生命體征很平穩，同樣是胃底食管靜脈破裂出血。

有了之前進入模擬手術室的經驗，夏乙未邊戴無菌手套邊叫模擬患者採取半坐卧位。

模擬人毫無感情，毅然坐起，無縫摺疊手術床貼緊上他的背。

很多技能操作都是相通的。

由於夏乙未安置胃管術達到了大師級中的完美，像檢查工作、測量插入長度等等步驟都做得嫻熟而又迅速。

管子由右鼻先向上而後平行再向後下緩慢輕柔地插入到模擬患者的咽喉。

張口！夏乙未的話很冷。

模擬患者機械地張開了嘴，面無表情，眼裡也是看不到一絲的情感。

要說模擬患者毫無感情沒錯，可他的感覺卻和真人一樣。

如果在操作中患者不能耐受，哪怕能夠耐受卻感到一絲的不適也會做出微末的表情。

模擬患者的表情如一，這說明夏乙未的動作很到位，力度和速度也拿捏的很准。

這是一個完美級醫生應該具備的。

讓患者張口是為了檢查胃管似否盤曲在口中。

若在，則進行下一步。

若不再，就得思考像中指指尖到腕中距離的管子到了何方。

咽口水！

目光一閃，夏乙未抓住模擬人喉結移動的瞬間將三腔二囊管向前推進，直至預定長度。

可以看到，在管子插入的一瞬間模擬人的額頭微微皺起。

並不是說完美級操作就是無痛、無創的，有此水平也只能減少操作過程中對患者造成的損傷和減輕患者的痛苦。

夾雜著鮮紅血液的胃液被抽出，夏乙未稍稍鬆了口氣，這表明管端成功抵達幽門部。

以上操作和胃腸減壓大致相同，但接下來的操作夏乙未也只在現實中的模擬人做過。

手不免有些微顫。

穩了穩心神，夏乙未按照記憶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速度明顯放緩。

注入空氣250，反折彎曲，血管鉗夾住三腔二囊管並向外牽拉。稍感阻力就表明胃囊向上抵達胃底，夏乙未沒有停止牽拉。

待到阻力進一步增加達兩倍的時候夏乙未這才住手並將其固定。

隨後他經胃管抽出全部血液，再將胃管連接余負壓吸引器上，以了解壓迫止血的效果，必要時可向食管囊注入空氣100-150ml。

夏乙未並沒有這樣做，一是還沒有必要，二是食管囊充氣後患者難耐受。

固定持續牽引。

做完這最後一步，夏乙未這才擦掉額頭的汗，而後準備聆聽系統的評價。

滴！

——用時5分鐘；

——止血有效；

——術中術後患者可耐受；

——三腔二囊管評分70分；

——中級水平。

中級！

要說夏乙未第一次完成三腔二囊管止血就能拿到70分應該會很高興，這相當於消化內科主治醫師的水平。

可他並沒有，反而憂心忡忡，只因模擬患者的病情相對較輕，最重要的是年輕。

可別小看年輕，他是戰勝很多疾病的法寶。

「降低模擬患者的痛閾，增加模擬患者血管的脆性。」夏乙未的語氣和系統一樣冰冷，「提高止血操作的難度。」

系統沒有拒絕。

眼睛一閉一睜，還是那個模樣的模擬患者，只是從他的額紋深度以及表情痛苦的程度可以看出他的歲數大了，病情也重了些。

又一次操作開始。

夏乙未的速度明顯比之前更快，4分鐘不到就完成了這一止血操作。

就在他準備等候系統的評價時負壓引流瓶中流進了大量的鮮紅色血液。

怎麼會這樣？夏乙未有些慌了，卻不至於亂，沒有猶豫，他拿起注射器往胃囊里注入空氣150ml。

不過，止血效果收效甚微，引流管中的鮮血仍在流動。

不僅如此，模擬人還異常煩躁，開始撥弄著鼻中的導管。

看他那張牙舞爪的樣子是想將三腔二囊管從鼻中整個拔出。

不可！氣都沒放能拔得出？夏乙未很想給他一支安定，可那又能怎樣？

放氣囊自然是不行，壓迫中都在出血，壓力一旦減輕還不直接大嘔血。

見此情形，夏乙未手足失措，頭一次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無奈而又驚慌的表情就跟剛才松吳大爺來的賴明沒啥區別。

一道白光閃過，痛苦不堪的模擬人消失在手術床上。

系統也給出了評分，0分，對於一個結局是死亡的患者這分並不低。

夏乙未像爛泥一般癱坐在地上，挫敗感油然而生。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

怎麼會？

怎麼？

怎？

......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幾乎聽不到他最後到底在說什麼。

又一道白光閃過，他抬起了頭，在他的正對面浮現出一副副畫面。

那是剛才他給模擬人操作的畫面。

操作的速度的確很快，但輕柔度卻是極低，而且他絲毫沒有注意到模擬患者像翻書一樣變化的表情。

當管經過咽喉時，模擬患者的表情已經是痛苦不堪，面目猙獰，顯然是不能耐受。

「為什麼他沒有叫？如果他喊我會慢下來……到頭來也不會這樣？」夏乙未也是凡人一個，遇到問題首先都是找客觀原因，對於自身就算認識到也會置之其後。

模擬患者不是不想叫，而是系統不讓他叫，系統的目的就是想讓夏乙未記住這次慘痛的教訓。

一個醫生的職業生涯若是沒有吸取血的教訓，未經死亡的洗禮是成長不起來的。

欲速則不達，模擬患者的病情本就比之前重，出血多，血管脆，身體素質還差，操作過程之中若是簡單粗暴很容易煩躁。

一旦煩躁交感神經就會興奮，交感神經一興奮就會致使心率增快，血壓升高，就算交感興奮會使胃血管收縮，但也架不住心臟泵血來得猛，來得烈。

促使嘔血是再所難免。

我錯了！

多麼痛的領悟。

夏乙未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雖然他沒有親眼目睹模擬患者的結局，但也能想象到他的死狀。

終於，他又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