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錶盤

路識真對畫畫這件事。，實在是有些邪乎的。有一個生物很好的爸爸，路識真剛會握筆的時候就會畫細胞分裂圖了。染色體啊，細胞核啊，液泡啊，都清晰地不得了，原則升那叫一個喜極而泣啊，莫非自己生了個神童。過了幾年，路識真還在歪歪扭扭地畫小雞，原則升悟了：大概是環境熏陶吧！從此也斷了女兒當個天才畫家的心思。

現在路識真的畫工自是好過當年，從她畫的小雞線條流暢便可看出。

那少年早早地擱了筆。T恤上的畫很簡單，不過是太陽公公和幾多白雲。路識真懂得，年紀大的孩子都被條框束縛，畫出來的東西都是有原型的。

低頭再看自己的畫。

一隻大母雞，後面跟著一溜小雞，有花有樹有草。也不比他差多少。末了路識真還在空白處用細毛筆寫了「方媽媽」三個大字。

她放下筆，欲圍著孩子們走一圈看看，還帶頭在多多衣服上寫了名字，孩子們紛紛效仿，不會寫字的便鑽到少年懷裡求他幫忙。

孩子們的畫，絲毫沒有章法。只見濃墨重彩的，顏色齊齊綻開，識真實在辨不出是個什麼東西。萌萌的倒是好猜些，中間是兩個小人，手拉著手，長長的辮子，是女的。

路識真今天穿著黃色的背帶裙，也是一件白色的圓領T恤。那T恤上的高一點的女孩，也是這樣的打扮。路識真一想，就知道萌萌畫的是她。

「謝謝萌萌！」路識真俯身下去親了萌萌一口。萌萌在她懷裡有些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然後伸出手在那個小人身上指了指，又將細毛筆遞給了路識真。

「讓我寫名字嗎？」路識真問道。

萌萌點點頭。路識真抬筆想了想，然後下筆畫了個圓圈，裡面再勾勒了幾筆。一個錶盤躍然紙上。

萌萌投來疑惑的目光，路識真解釋道：「姐姐的名字就是圖畫。這樣畫上去更好看一點。」

旁的孩子看見了，也要路識真畫上名字。路識真認真地描上一個個錶盤。

最後一個是少年。

他今天的眼睛亮晶晶的，分外柔和，也把T恤拿給了路識真。路識真出乎意料，蹙眉，猶豫著要不要簽。

在小孩子面前，無所謂。在同齡人面前，倒總是多幾分矜持。少年也懂她的心思，遞過來的白板是好看得不行的字體：「你都送我T恤了，簽個名字吧，又不是無名英雄！」

看到他這麼寫，路識真忍俊不禁地笑了。提筆在T恤上畫了個大大的錶盤，有太陽那麼大。

十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T恤用夾子夾了掛在院子的晾衣繩上。顏料易干，路識真想著多曬一會兒殺殺菌也好，催促著孩子們先去洗手。

角落裡有一排洗手池，孩子們乖覺地擦擦肥皂搓搓手。路識真剛剛畫了一堆錶盤，推搡之間竟不知碰到了什麼，手掌全是七七八八的顏料。

她就著水使勁搓了搓，大片的顏料土掉落，但右手一些顏料還有些附著，難以搓去。路識真拿著肥皂抹了好幾下也無濟於事，她心下懊惱，手掌已被搓地通紅。

她正皺眉看著手掌發愁，下一刻突然被一雙黑乎乎的手掌握住了。這手掌骨骼分明，比她大得多。她的手被突然包住使勁揉了幾下，然後水龍頭被打開，一股水流嘩啦啦地衝過手掌。這些動作不過頃刻完成，路識真還呆愣著，就看見手上的顏色退的乾乾淨淨。那雙不知從何冒出的手掌也退去了黑不溜秋的模樣，露出白皙光滑的真面目。

路識真抬頭望去，便看見一臉認真的少年。

竟然是他，果然是他。

少年似乎有些潔癖，覺得手掌還未洗凈，兀自低頭揉搓著。

路識真懂了，少年大概是尋了汽油之類的東西幫助她吧。

路識真沒有開口道謝，因為她知道他聽不到。殊不知少年卻希望她能開口道謝，這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讓她知道他可以聽到。

但路識真並沒有隨了他的願。她的雙手不自覺地背到身後。左手悄悄撫上右手，路識真覺得右手剛剛被握住的地方，燎原般地熱了起來。

她這是怎麼了？

右手的神經末梢好像被燙了一下，那酥麻感直接一竄而上，直抵心肺。

路識真覺得，心臟都撲通撲通地加速了。

太快了……

「小路，今天一定要在這裡吃午飯啊！」方華剛從廚房走出來，看見滿園掛著的白T恤，心下瞭然。她本就打算讓路識真留下吃午飯，現在看到路識真給孩子們帶的禮物，更是又熱情了幾分。看見路識真在洗手池旁邊站著，她趕緊上前招呼著。

「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路識真心神回聚，笑著回答。

小孩子們已經陸陸續續地走到位子上，方華也挽著她的手臂，拉著她進屋，倒是沒有過多理會正在洗手的少年。

路識真回頭看去，問方華：「阿姨，不管他嗎？」

方華笑了笑：「你說小新啊？他哪裡需要我操心，他洗洗手就會過來的。」

路識真乖乖地點點頭，不再多問。心下卻默念：小新……蠟筆小新的小新嗎？

她沒聽到洗手池邊的一聲低笑，還有一聲輕不可聞的「笨蛋」。

吃完飯後孩子們都忍不住先去院子里取新T恤。正午的太陽最烈，T恤上已經浸滿了陽光的氣息。路識真和小新兩人用撐衣桿一件件地取了下來。

小孩子圖新鮮，一拿到就跑進房間去換了，方華也沒有攔著。路識真把自己畫的那件遞給了方華，方華不願接，笑著拒絕：「我一大把年紀了，這種個性的衣服我可穿不出去呢！給我就浪費了！」

路識真笑笑，將衣服抖開，讓方華可以看見上面清晰的三個大字「方媽媽」。

方華的眼圈瞬間紅了，她伸手拍拍自己的鎖骨處，有些壓抑激動地開口：「謝謝小路了！」

小孩子穿著自己獨家製作的T恤，都可高興了。連方華趕去睡午覺時也不願意脫下來，路識真看著穿著新T恤睡覺的孩子們，感覺之前的那些努力，得到了預料之外的肯定。

她這一天，心滿意足。

如果一定要有什麼遺憾的話，大概是沒有看到小新換上白T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