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始於冬至

路識真一打開房門就直接撲倒在床上，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爸爸媽媽離婚是一回事，爸爸再婚卻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是已經過了六年，但路識真心裡還是懷了一絲僥倖：或許爸爸媽媽會再婚呢。

現在爸爸明明白白地告訴她：爸爸再婚了。

但不是和媽媽。

路識真那些夜裡默默的眼淚和期待，終於沒有得到回報。覆水難收，破鏡難圓。

路識真將頭埋進了枕頭裡。

而原則升和原時楚在客廳里靜默著。原時楚在一旁為難地撓撓頭，看著滿桌佳肴也失了胃口。

他站起身，惹得原則升抬眸：「我去哄哄妹妹去。」

剛剛還很熱鬧的餐桌頓時只余原則升一人。

原則升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向窗外看去，外面月光如水，灑下一片清冷。

那是他在研究所的第三年。他雖然能力不低，但因為是個華人，在美國的研究所難免受到一些不公平的待遇。他做的課題成果好的，卻總是被導師佔為己用。他在研究所忙到三更半夜回家，看到兒子在沙發上等他回家等到睡著，還貼心地熱著飯菜。

原則升那段時間很迷茫，事業沒有自己理想中的那樣成功，而兒子也已經上了初中，他卻沒有給予足夠的時間陪伴。

有一天他在研究所做一個青霉素變異體細胞工程忙到午夜。大多數同事已經走了，留著加班的要麼是他這種工程繁重的，要麼是科技大牛，俗稱科學瘋子。

原則升眯起眼抬起手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睜開眼時發現面前站了一個女人。

這女人她有點印象，也是研究所不多的亞洲面孔之一，叫linda。他和她鮮少交談，交談起來也只聽她說過字正腔圓的英文，在餐廳也只看到她和一堆金髮碧眸的同事吃西餐。原則升覺得她應該是個在美國土生土長的華裔。

但此時Linda一張口卻顛覆了原則升的認知，是地地道道的普通話：「你好，要吃點餃子嗎？」

原則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問：「……你是中國人？」

Linda淡淡一笑，說：「不然呢？我從小在首都長大的，大學的時候出了國。我姓康，單名一個敏字」

原則升明白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我之前還以為你是華裔呢。」

康敏淡淡一笑：「這也難怪，我在這生活了十多年，生活作息已經差不多，而且我前夫是個地道的美國人。」她把一盒塑料盒放在原則升辦公桌上，「今天是冬至，吃個餃子吧！」

原則升有些恍然，除了春節，他已經許久沒過節了，在國內的時候，他們都會把老人家接到城裡來，熱熱鬧鬧地吃上一回餃子。家裡還有在餃子里放幾個小金橘，吃到的人來年大富大貴。他偏心，總是偷偷地放了幾個「金餃子」到阿真碗里，阿楚每每都很納悶妹妹為何如此幸運。

他道了謝后拿起拿起筷子夾起來吃了一個，真心地讚美道：「韭菜豬肉餡的，真好吃，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餃子了！」

康敏聽到之後笑容更盛。這個同事她平時沒有往來，但今天冬至，她特意帶了餃子卻照例沒什麼同事愛吃，突然想到原則升，便過去分享分享。

他鄉遇故知，人生一大幸事。

她說：「好吃，您就多吃點，我這餃子，那些人不識貨呢！」說著還環視了一下四周。

原則升哈哈大笑：「是的，他們有眼無珠。」兩個人把一些不滿通過餃子發泄了出來。

原則升吃完一盒餃子后和康敏也熟絡了起來。

康敏知道他還有一個兒子后又讓他帶了一盒餃子給原時楚。原則升想著自己這種節日不在兒子身邊不由地有點神傷，深深謝過了康敏。

大概一個人憋久了真的需要一個人傾訴吧。原則升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對孩子的虧欠感和愧疚感全盤告訴了康敏。話說完之後才發現這樣有點逾越，對方非親非故的，自己怎麼就吃了一盤餃子就稱兄道弟了呢。

康敏倒是一顆七竅玲瓏心，很體貼地開口：「如果原先生不想這樣下去，或許可以辭掉研究所的工作！」

原則升眼睛一亮：「對啊！」但說完眼神又暗淡下去，「可是我辭職又能做什麼呢？」

他不是那種二十齣頭來美國白手起家的熱血少年，他已經是一個有一雙兒女的中年父親。

他雖然有不少積蓄，但如果辭職不幹了遲早會坐吃山空，他兒子還要買房子娶媳婦呀！

康敏沉吟了一會，認真開口：「或許我可以幫助你。原先生，不知你是否有意去學校當個老師？」

原則升樂了：「我在國內的時候就當的大學教授！」

康敏立即答道：「那太好了，我去幫你問問。」

第二天早上，原時楚的早餐是久違的餃子，晚起的爸爸睡眼惺忪地對他說：「兒子，冬至快樂。」

在幾天後，原則升收到了康敏的電話，去了一個貴族學校面試。校長看了他的履歷大為讚賞，直接讓他做了生物組組長，大家見了都稱一聲「教授」。

就這樣，原則升到了那個貴族初中教書，原時楚也轉到了那個學校念書，後來，原時楚碰到了關維與祝與新。

而原則升因為這件事對康敏非常感謝，不自覺中兩人多了往來，成了朋友。

康敏有個五歲的混血兒子，和前夫離婚後被判給了康敏，兒子叫康文。

康敏沒到節假日總會送些應景的吃食送給原家，後來原時楚對康阿姨的到來夾道歡迎，還經常去給康文輔導作業。

文文最崇拜的就是會打籃球會答題目的阿楚哥哥了！

原時楚甚至教了文文好多中國話，亦兄亦師。

就這樣幾年下來，兩家走動甚是頻繁。文文可崇拜他的阿楚哥哥，一逮著機會就上他家來玩。後來康敏在研究所太忙的時候索性就把文文扔在他家了。

去年文文出了一場車禍，搶救的時候康敏孤立無援，只好撥了原則升的電話號碼。

當原則升趕到時，平時一臉笑吟吟的康敏哭的妝都花了，她跪在地上哭著，喃喃道：「我的文文，我的文文，要是他出了事情我可怎麼活啊！」

原則升當時心裡蔓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將地上的康敏半扯半抱地扶起來，拍拍她的背：「沒事的沒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慶幸的是文文搶救了過來，主刀醫生欣慰地說：「Goodluck！」

康敏喜極而泣。

而原則升，抱緊了懷中的康敏，聲音擲地有聲：「康敏，讓我來照顧你吧。」

這個年紀，不求驚天動地的愛情，更希望相濡以沫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