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繁華落幕】

羽鶴舒展着飄逸的(shēn)軀，從雲端緩緩飄落，潔白的羽毛上，細密的絲線如同繃緊的琴弦，在陽光下折(shè)著攝人的寒芒。

羽鶴落在地上的(shēn)影有常人高，如同寒鐵一般鋒利的爪片緊緊抓住地上的磚石，前中端已經刺入了其中。

羽鶴的背上，還坐着一位青色道袍的老人，頭上豎起的長發已經蒼白，頜下長須也是月白一片，但一雙輕靈澄澈的目光，卻是猶如利箭一般直指人心。

鶴伴峰隨。

靈鷲真人。

但凡聽說過這個傳說的江湖中人，此時都不由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這位還活着的江湖傳說，連互相爭執的雙方都停下了對峙，心神被攝。

混在人群中的周端雖然不認識來人，但也猜到了此人必然是一位高手，因為他的三維數據已經超過了300。

不過，靈鷲真人，好像有點熟悉的……個鬼啊，這不是陸斷塵說的那個害了陸絕塵一家老小的那位嗎，這次出來是怎的？

陸絕塵啊陸絕塵，這次可是老天爺要害你，我是救不了你了，最多以後每年這個時候給你上柱香。

靈鷲真人的到來迅速分開了正魔兩方，大家各自退守一方，朝廷代表費東青則是站在中間，有些不知所措，這位靈鷲真人，他也是認識的。

在天龍國的前朝遺臣中，前朝大國師之位就是這位擔任的，打底來說，這位已經五百歲了，他想到這裏，雙腿不(jìn)有些發抖，只能假裝鎮定地坐在椅子上。

一邊的幾位銀牌捕頭見到自家大人這般模樣，不(jìn)吃了一顆定心丸，但還是不敢亮出朝廷的威風。

「真人仙蹤難尋，今(rì)我等有幸一睹，實乃三世修來的福分，只是不知真人臨凡，不知有何指教，亦或是我等何處做的讓真人不滿意，打擾了真人清修，請真人不吝批評，我等必當改正一二。」錦華婆婆頂着巨大的壓力，上前一步。

在諸人之中，以她的修為冠絕諸人。

靈鷲真人(shēn)形如同幻影一般，出現在了場中，他古井無波的眼神看了一眼錦華婆婆，口中輕吐：「爾等廝殺，我自然不會插手，只是昔(rì)一樁陳年舊事，今(rì)卻是要了斷一二。」

錦華婆婆聽了先是精神一震，隨即面色有些牽強：「不知是何要事，竟然要驚動真人，若是無關緊要，我聖教意在拯救黎民蒼生，義不容辭。」

一邊的十八看着錦華婆婆也有些驚訝，在她的印象中，錦華婆婆的脾氣十分暴躁，這和她修鍊的功法有關，但是今天卻又表現得滴水不漏，不然以這位的(xìng)子，隨手拍死自己等人也是有可能的。

「這件事，和昔(rì)梁國覆滅有關。」

靈鷲真人的一句話讓錦華婆婆等人變了臉色。

「真……」錦華婆婆還想說話，但是被靈鷲真人看了一眼，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陸絕塵此時已經來到靈鷲真人(shēn)前，這一幕被周端看在了眼中，眼珠動了動。

有問題。

有大問題。

他聞到了骯髒的交易味道。

難道陸絕塵的靠山就是這個靈鷲真人？可是當初不是靈鷲真人害得他們嗎？

接下來，周端看到了劇(qíng)的翻轉。

靈鷲真人揭開了昔(rì)隱藏的一樁舊事……

得知真相的眾人不由看着被靈鷲真人拎出的陸斷塵和站在一邊的陸絕塵，目光有些微妙，他們已經猜到了接下來江湖上雞鳴狗跳的一幕了。

這位真人相當於在當初參與這件事的所有門派的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至於誰說的是真的，昔(rì)這位真人留下的生死符就是證據，而且這位已經投靠了魔教……

天下要大亂了啊。

這是眾人此刻心中的想法。

一邊的費東青臉上卻是神色有些暗喜。

這些年魔教暗中相助四靈國，但是反觀天龍國中的幾個大門大派卻沒有怎麼出力，總是顧及著自己的那一門傳承。

今天的事如果傳了出去，哪怕為了維護面子，這些正道都會打着為梁國後人復仇的旗號進行討伐魔教。

而每當這種時候，就是江湖風雲涌動之時，國與國，哪怕是那些中立國中，也會全面爆發正魔之戰。

靈鷲真人言簡意賅地說完了內(qíng)，然後不由分說地擊斃了陸斷塵。

周端有些咋舌，這可是一位宗師級別的高手，可是看錦華婆婆的樣子，並沒有準備替他報仇的想法。

這就是實力帶來的好處，有實力就是可以為所(yù)為。

就在這時，陸絕塵忽然在靈鷲真人的耳邊說了一句。

周端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但是下一秒，靈鷲真人就將目光投了過來。

他心中頓時有些感覺不妙。

「哦，莫非是哪位後輩的弟子？」靈鷲真人手上的拂塵揮動，周端的(shēn)體不受控制地飛了出去。

不等他反抗，一隻手就搭在了他的(shēn)上。

只是很快，這位靈鷲真人的兩條白眉就搭在了一起，有些驚喜，也有些無奈。

「沒有修鍊本門的內功心法？這是……通脈之(shēn)？」

他看着周端的臉色越來越怪異：「你是在等老夫？」

周端頭上冒出了問號。

「且后再說，爾等今(rì)且退去。此後藏劍山莊封山十年，十年間，不會參與天下爭端。」靈鷲真人放下周端，對着錦華婆婆一行開口。

「真人，這恐怕有些……」錦華婆婆看了後山一眼，有些掙扎，反抗一位近乎得道成仙的高人，她的壓力……

「不用看了，我知道釋百問在找什麼，仙道浩渺，但是【藏屍人】不是仙。」

「真人……」錦華婆婆眼神一變。

藏屍人，現在是聖教的最高機密之一，靈鷲真人怎麼會知道，教中知道此事的人絕對不會出賣消息……除非這位真人真的達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境界。

從虛空中得到的信息。

她的神色頓時軟化了下來：「既然是真人吩咐，那我等自然是要遵守的，真人還有其他吩咐嗎，如果沒有，我們就先告辭了。」

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在這裏帶下去的想法了，這位真人(shēn)上的氣勢對她的壓迫已經越來越大了。

要不是打不過……她早就……可是真的打不過啊。

魔教中人漸漸退去，場上，武安君恭敬地走了過來，朝着靈鷲真人拱了拱手：「在下陸天仇，見過真人。」

「陸天仇。」靈鷲真人看着陸天仇，點了點頭，「長大了。」

「多虧了真人，我等才能有今(rì)。」

「說來還是我慚愧。」

「真人先去後面歇著，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就行了。」陸絕塵讓下人將靈鷲真人帶入一邊的客房休息。

周端朝陸絕塵使了使眼色，可是陸絕塵就像沒有看見一樣。

無奈地被靈鷲真人就像拎着雞仔一樣拎入院子中。

「砰！」

靈鷲真人關上了門，看着周端：「說說看，誰傳你六陽掌和生死符的？」

周端轉了轉眼珠。

「別想着騙人，你想什麼我雖然猜不出，但是說謊對我來說還是可以辨別一二的。」

「呃，六陽掌是金不換前輩教我的，生死符是被你打死的那個陸斷塵教的。」

氣氛頓時有些凝固。

靈鷲真人看了看周端，沒有說謊，但是……陸斷塵掌握的那份生死符他是知道的。

這也能學到全本？

這難道就是通脈之(shēn)，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可是觀你(shēn)上，並沒有本門的內功心法……」

「其實，這應該是莊主誤會了，我只是恰巧學會了六陽掌和……生死符……」周端說着，只是到了後來聲音越來越小。

他也覺得自己這話有些離譜。

恰巧學會了別人門派的壓箱底功法？

這話說出口，他第二條就要被人滅口。

靈鷲真人依舊沒有表態，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淡淡看着周端：「話也不多說了，兩個選擇，徹底加入，或者我來清理門戶。」

周端眼睛微微一亮。

「可是我已經學了九陽神功，還有九(yīn)真經總綱……」

「九(yīn)九陽也是上乘功法，(yīn)陽共濟，雖有包容一切的基礎，卻也失去了至陽之剛與至(yīn)之柔，真氣不純，反而落了下乘，用於突破還算明智，但是主修，不僅費時，還永遠只能落得個下乘，(yīn)陽共濟，說是這般說，但是力量，總是極而強。」

「可是我現在的真氣還是火屬(xìng)……」周端忍不住反駁。

「灶火和雷火，豈能同(rì)而語？」靈鷲真人看了周端一眼。

周端一個激靈，不再說話，雙手一禮：「還請真人指教。」

靈鷲真人點了點頭：「孺子可教，我問你，你可還想要這一(shēn)九陽攻力？」

「想要。」周端不假思索地道。

靈鷲真人：……

我掀桌子了啊。

「那就只能清理門戶了。」

「開玩笑的。」周端心裏忍着(ròu)痛，兩顆九轉大還丹啊。

這特么兩百萬積分就沒了，

「哼，駁雜不堪，若非念你體質特殊，我何必費這功夫幫你梳理。」靈鷲真人不等周端反應，一掌拍出。

一股吸力從對方手中傳來。

周端知道，這是對方(shēn)上的【北冥神功】在起作用。

只是一瞬，九陽神功運行打開的經脈中變得空空(dàng)(dàng)，他下意識地再次運起九陽神功，卻發現體內已經空空如也。

「八荒**，與你已經無用，好在九陽立意不俗，也算為你打好了基礎，現在傳你本門內功，【天長地久不老神功】，你且記住運行路線……」

如同鴻蒙初開。周端的(shēn)體之中傳來了難以言喻的充實感。

一股股暖流彷彿從周圍的空氣中不斷湧入自己的(shēn)體，讓原先已經變得空(dàng)(dàng)的(shēn)體瞬間膨脹，無數的氣流匯聚成金黃熾烈的氣柱奔騰於經脈中。

這是，混沌中出現了一抹光亮，指引著這股無處宣洩的力量沖開束縛。

暢快，淋漓盡致的暢快充斥着周端的腦海之中。

外界，看着周端(shēn)上升騰的霧氣，靈鷲真人收回了手掌，頗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金不換嗎，這應該是阿青的弟子吧，沒想到昔(rì)的一番話，她也還記得，這倒是沒有毀了這小子的一(shēn)筋骨，只是八荒**的威脅……還是太大了，返老還童，如今的不老神功倒是可以做到，可惜已經太晚了。」

靈鷲真人嘆了一口氣。

門外的試劍廣場中，此時已經站滿了人，山莊弟子看着在中間站成方陣的劍奴，有些意態難明。

他們之中，有些人並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很多人都是新生代。

也正是因此，陸絕塵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發動這場變革。

如果當初的那幫老人還在，現在山莊中不死個一半的人是不行的，但是即便如此，劍奴和正常的山莊眾人還是有些難以逾越的溝壑。

這是這麼多年來必然的結果，因為劍奴承受了原本應該由他們承受的痛苦，一邊看(rè)鬧的武林中人已經被清場了。

陸絕塵走到眾人面前，帶着一抹輕鬆的笑容：「現在，我們再也不用躲在劍奴峰中，而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江湖中。」

劍奴方陣中沒有一絲波動，玄袍弟子代表的新生代也沒有附和陸絕塵的話，他們此刻的內心都十分複雜。

「有什麼用，我們受的苦，死的人，能還回來嗎？」劍奴中一個臉上刻着奴字，(shēn)體瘦弱的年輕人面無表(qíng)地道。

陸絕塵嘆了口氣：「我知道這些年大家受了委屈，但是，從今往後，山莊會竭盡所能的補償大家……」

「補償，你拿什麼補償，我死去的孩子和妻子，還有兄弟姐妹，你能補償嗎，你又有什麼資格作為這個調解人？陸絕塵，你救了人，我佩服你，可是如果你要我們融入山莊，已經不可能了，我希望你能讓我們下山，離開這裏，然後你也可以將我們划入仇敵名單，因為接下來，看到你們山莊弟子，我們絕對見一個殺一個！」

一個神色冷峻的中年人站了出來，他的面部輪廓和陸絕塵居然有三分的相似度。

台上的陸絕塵看着面前神(qíng)死寂的族人，心中也是隱隱作痛，是啊，五十年，整整五十年，自己不過只是過了十多年，有什麼資格讓大家互相原諒，可是不是他不想救大家。

當時哪怕強如靈鷲真人，也無法面對幾位正道掌門的證據確鑿，魔門更是天下大患，一頂頂帽子扣下來，還有少林那位老僧相攔，這才釀成了這場悲劇。

「好。」陸絕塵看着眾人，「願意離開的，我不會阻攔，山莊封庄十年，這十年，若是你們撐不下去了，隨時可以回來。」

「如果撐不下去了，我們會死在外面，絕對不會回來。」之前的中年人看了周圍一眼，「你們，才是罪人的血脈，封庄是因為你們是無辜的，不想讓你們成為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的目標而已，從今往後，這片江湖，也只有藏劍山莊能容得下你們，但是這江湖已經容不下藏劍山莊了。」

他話說完，對着(shēn)后的劍奴：「願意離開這裏的，都跟我走！」

陸絕塵有些希冀地看着劍奴這邊。

但是一個都沒有留下，包括這些年被他陸陸續續偷偷救出來的那些長老親人。

就連陸無垢，也放下了(shēn)上的斷眥，隨着眾人離開了。

陸絕塵的(shēn)體癱倒在了椅子上。

台下，玄袍弟子們沉默了，他們憤怒，不甘，甚至隱隱已經冒起了火氣，但是想到裏面那位深不可測的存在，又將這些負面(qíng)緒統統鎮壓下去。

「散了吧，將劍棧撤了，十年內不得有弟子門人離開藏劍山莊，但凡離開者一律逐出門派，各類先人移出墓(xué)，推棺荒野。」

「莊主……」

「我累了，散了。」

陸絕塵坐在台上，看着下面變得空(dàng)(dàng)的試劍廣場，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為了今天，他整整算計了五十年。

五十年前的老人一個個被他磨死，但是他們的後人被他保護了起來。

如果周端可以早一點過來開啟主角視角，就可以通過探索山莊中老人的離奇死亡來推斷出這一段山莊往事，但是現在，陸絕塵贏了，但是他也輸了。

他在想，如果他沒有這麼磨，而是當初出來就帶着大家直接反了陸斷塵一夥，會不會是另一種(qíng)況？

可是沒用如果，這一場長達五十年的(yīn)謀中，沒有勝利者，魔教，正派，藏劍山莊都是失敗者。

他甚至起了將山莊轉給別人的想法，只是劉氏隨着朝廷和武安君離開了，陸氏被魔教帶走了，陸無缺在混亂中被殺了。

他現在連一個繼承人都找不到了。

徹徹底底成為了一個孤家寡人，以前的(rì)子雖然難過，但是好歹有點盼頭，只是如今呢？

他看向了劍奴峰，也許自己也該去試試族人們的痛苦。

房間中洞悉一切的靈鷲真人默然不語，當初要不是那個老和尚攔著，以藏劍山莊所有人的(xìng)命要挾他種下生死符，也不會有如今這般因果。

這老和尚，自己遲早還要和對方再作過一場。

一邊的周端睜開的眼睛，雙目中，一抹濃郁的金赤之色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