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第十一章 不會有正確的選擇

兄弟 第十一章 不會有正確的選擇

連續兩天,余夜把自己關在屋裡,幾乎一言不發。

他生母親的氣,氣母親竟然私下跟仇人達成協議;他生餘生的氣,氣餘生當天一言不發,就那麼旁觀仇人的威脅。

但是在心底,余夜其實是在生自己的氣。他氣自己真的就那麼妥協了,面對仇人的嘲諷和威脅,他甚至沒有膽量過多的斥責。

對方的威脅就像給他精心準備好的理由,雙手捧上,遞到余夜面前,令他不得不接受,幫助他說服著自己,就此放棄。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這份退縮在心裡反覆醞釀,最終發酵成一壺名為悔意的酒。

余夜痛恨自己的妥協,這讓他沒有辦法再直面范寧。但是忽然有那麼一刻,余夜想明白了,結局在開始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無論自己的選擇如何,以寧兒外柔內剛的性格也不會再見自己,這件事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將兩個人的生活軌跡從中剖開,再也無法合攏。

想通了這點,余夜的心卻陷的更深了。

這兩天,餘生一直守在弟弟身邊,同樣心事重重。

李總督離開以後的第二天,餘生思來想去,還是找機會和鍾間通了電話,電話被接通了,那頭傳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女聲。

女人冷漠的告訴餘生兩件事:鍾間被不明身份的人打傷,已經回二區了,並且再也不會接觸這件案子。

餘生掛掉電話,心裡久久不能平靜,事情的發展遠超他的預料,鍾間的離開更印證了李總督的威脅。

在餘生看來,有些事總是需要余夜一個人安靜想清楚的。除非余夜自己願意從泥沼里拔出腿,繼續向前,否則任憑誰守在一具空軀殼身邊都沒有意義。

「哥,」余夜低頭問,「我做的對么?」

這是兩天里他第四次問餘生這個問題了。

餘生在心裡苦笑,對和錯,誰說的准。

「也許是對,也許是錯,我不知道,畢竟誰都沒辦法去未來看上一眼,也沒有辦法做出完美的選擇,」餘生說,「但是我們這一輩子,總是需要放棄點什麼,不是么?」

「放棄……」余夜喃喃自語,「原來我已經放棄她了么……」

餘生真想告訴他,你無論怎麼做都沒有錯,如果你願意,就跟他們正大光明的抗爭到底吧。

但是他永遠不會把這句話說出口,餘生想到家裡已經失去了父親,他絕不能再失去母親和弟弟,即使只是一個可能。

就這麼自私下去吧,弟弟,餘生慚愧的想,我們都無能為力,只能像所有人一樣,在現實面前低下頭才不會碰的頭破血流。

「不!我絕不允許!」病房外傳來柳月君的聲音。

「月君,我們不問你,」有個女人的聲音顫抖著說,「我們只問余夜!」

「余夜也不會同意!」柳月君的聲音陡然高出一截,過了片刻又軟下來,帶著無助和哀求,「就讓這件事這麼算吧……」

「過去?!」女人絕望的喊,有個男人似乎在低聲安慰她,「我女兒,你未來的兒媳婦,現在

變成這樣,你說就這麼算了?余夜的傷能痊癒,我女兒受得侮辱能痊癒嗎?!」

有醫務人員的警告聲傳來,門外沉默了一會。

「寧兒是個好姑娘,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丫頭,」柳月君的聲音也帶了一絲哭腔,「可我也不能讓我兒子用他的未來去賭啊,你們這樣鬧下去,他們真的會殺人的……」

「就當為了范寧想想吧……」柳月君嘶啞著嗓子說。

「為了寧兒!」女人打斷柳月君的話,「你有臉說為了寧兒,我們認識這麼多年,真沒想到你這麼自私!」

「是,」柳月君沉默片刻,「我是自私。」

兩個女人都不再說話。

門被推開了,一個身材消瘦兩鬢斑白的男人走進來。

「范伯伯……」余夜獃獃看著來人。

范寧的父親向來文質彬彬,一股書生氣息,曾經最讓他自豪的就是一頭濃密黑髮,即使年近半百也沒有一絲銀色,讓他看起來年輕不下十歲。過去的時候,因為余夜偶爾會冒出一根白頭髮,他還經常拿余夜打趣。

可現在,只是短短几天不見,余夜面前的這個人比印象里瘦了整整一圈,烏黑濃密的頭髮變成亂糟糟的一頭灰色,可想而知這幾天他都經歷了什麼。

余夜眼一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余夜,你受傷這些天,伯伯沒來看你,希望你能理解,」范寧的父親露出一個疲倦的苦笑。

「伯伯……」余夜有些不安,「寧兒她……」

「伯伯有件事想問你。」范父揮揮手,打斷余夜的話。

余夜點點頭。

「那天的事,我和你伯母都了解了,對方也找過我們,不過我們沒同意他們的條件,準備走法律程序。伯伯不瞞你,我們從外區找的律師已經被他們趕走了,現在沒人敢接這個案子。但是我和寧兒媽媽不相信這個世界真的就沒有公平和正義。我現在只想問你,你願不願出庭作證,為寧兒討回公道?」范父眼中冒出光彩來。

「我……」余夜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范父眸子里的神采迅速消失了,「怪不得,怪不得,」他環顧病房,若有所思,「余夜,你已經接受了他們的條件,是么?」

余夜的頭垂的更低了。

「你拋棄了尊嚴,拋棄了我女兒,換來了什麼?一份補償款?一份好工作?」他質問,雙手在半空劃過,好像要把整間屋子抱在懷裡,「還有這間舒適的病房?!」

餘生再也不能什麼都不做了,他站起身,禮貌而堅定的環住范父的肩,「范伯伯,我弟弟需要休息,您還是先出去吧,有什麼事,等我弟弟傷好了再說。」

范父冷笑一聲,沒有拒絕,走到門口時卻突然轉身,對埋頭不語的余夜說:「你好好休息吧,休息的時候想一想,你睡在單人病房的時候,寧兒卻被李家父子關在精神病院里受苦!」

余夜沒注意到范寧的父母是怎麼離開的,也沒注意到媽媽柳月君在遲疑和愧疚中和餘生訴說著什麼。

余夜滿腦子裡只剩下精神病院四個大字閃來閃去,等他回過神來,夜幕已經降臨,餘生正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打盹。

余夜看著抱著胳膊縮在椅子里的哥哥,心裡的內疚幾乎快要溢出來了。無論如何,余夜想,是自己給媽媽哥哥帶來了麻煩,如果真的需要自己放棄什麼才能保護他們,那就放棄吧。

余夜下定決心,但是,無論如何,他也要先確定范寧的安全。

去見她一面,余夜心底有個弱弱的聲音說,去見她一面,最後的告別。

余夜想要安靜的思考一下,那聲音卻像突然受到鼓舞,在他腦海里不斷呼籲,不斷重複:去見她一面,去見她一面。

餘生是被噩夢驚醒的,他夢到一副古怪的畫面,余夜低頭靜立,身上閃耀著金色的光砂,一股黑色像蛇一樣纏繞余夜,吞噬著,隨著黑色的動作,余夜身上的金色光砂也發生變化,有星星點點的黑色隨之若隱若現,最後變成一團深沉的墨意。

餘生想叫他,卻發不出聲音,他一著急,向前邁出一步,腳下卻踩了空,一晃身就向著無底深淵墜去。

餘生被嚇出一身冷汗,腳下踩到實地。

「余夜?」餘生轉頭看去,發現窗外已經開始泛起微微青光,余夜卻不在床上。

「余夜?!」餘生嚇了一跳,在這時候余夜消失,難道因為昨天的事,他又動搖了?

「哥。」余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餘生順著聲音看去,發現余夜正站在窗前遠眺,餘生有些疑惑,剛剛自己轉頭的時候怎麼會沒注意到床邊的余夜?

「哥,」余夜轉過頭,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上一套餘生帶來的換洗衣服,「我想求你件事。」

餘生看他的打扮,猜到了大概,「你想去見范寧?」

「是,」余夜垂下眼帘,「畢竟還是要告別的。」

餘生點點頭,昨天,他從送走的范家人嘴裡,媽媽柳月君嘴裡,甚至還有兩個滿嘴八卦的護士那裡,得知范寧的下落,並且拼湊出了她的經歷。

范寧在醫院蘇醒后,便一直沉默,直到李家人如昨天找到余夜一般找到她。

那天的范寧情緒非常激動,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並且在精神和肉體上雙雙受到重創的姑娘爆發出一種狂暴的力量,她當著保鏢和醫護人員的面幾乎要掐死還敢露面的李啟壹。

再加上范寧兒父母的態度,李家的條件自然是談不成了。但也是因為當天的事,李家人找到機會,給醫院方面施壓,院方領導幾乎是閉著眼宣布范寧精神狀態的失控,幾個不明身份的人當著范父范母的面強把范寧捆綁上車,送往市精神病院。

這件事讓餘生在悲哀之餘倍感心驚,他越來越能明白媽媽的選擇,有范寧的境遇在前,柳月君不得不退縮。

余夜不想也不敢問余夜知不知道這句告別對范寧意味著什麼,他只想趕快結束這一切,他不希望家裡有任何人落得范寧的下場。

餘生看著弟弟,心裡有了決定,「我送你,媽昨天跟我說了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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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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