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眼角膜

第五章 眼角膜

接連遭到驚嚇,我已變成驚弓之鳥。

聽到敲門聲,我立刻認為是王小楠找我借陽氣來了,趕忙朝小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拿出鴕鳥的心態安慰自己,只要我不出聲,再邪門的東西也找不到我。

「小麗.小麗」

是錢大夫的聲音。

我將值班室的門打開一條縫,還沒看清,先被錢大夫發現,隔着兩扇玻璃門說:「劉楠你還沒睡呢?幫我叫小麗開門,這一晚上快累死我了。」

此時見到錢大夫,我比見了親爹還激動,拉開門躥了出去,護士站的桌里拿鑰匙。

「錢老師,你終於回來了。」

開門后,我一把摟住他,激動的熱淚盈眶。

錢大夫詫異道:「咋了這是?倆大老爺們就別摟摟抱抱了。」

拉着錢大夫回到值班室,在小麗的補充下,我將夜裏發生的事情告之。

說完還不解氣,又將前兩天與張雅、王主任有關的事情一併說了出來。

「真的假的?」

事情確實有些離譜,怨不得錢大夫懷疑,他皺皺眉頭,說:「先帶我看看昨晚接收的那位病人。」

我和小麗同時搖頭,不敢再踏入搶救室半步。

錢大夫倒是不慫,也沒強迫我們,一個人打着小手電筒走了。

短短几分鐘,他又臉色鐵青的回來,同時通知我們一個噩耗。

18床的病人去世了。

是個令人難過的消息,但我不覺得意外。

錢大夫是我們的主心骨,我和小麗眼巴巴瞅着他,等他拿個主意。

但我們處於不同的位置,考慮事情的角度也不相同,我可是接到死人的電話,馬上要來找我借一口陽氣,所以我等錢大夫決定,跑還是怎麼着?

他考慮的卻是,這件事會給科里造成什麼影響。

「小劉,小麗,這裏沒有外人,我就有一說一了,十八床的病情穩定,已經脫離危險期,今晚卻不明不白的死了,你們說她是被髒東西帶走,誰信?家屬發起火來咱們都沒好果子吃!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咱們仨脫不了干係,所以今天晚上沒有靈異事件,就是老太太舊病複發,雖然我進行了一系列正確的急救措施,但無力回天,老太太與世長辭,明白么?」

我無語道:「錢老師,鬧鬼了!咱科里鬧鬼了!你騙得了病人家屬,還能騙得了髒東西不成?」

「你放心,我剛才說得是對外的說辭,具體怎麼解決肯定要根據事實處理!小麗,你先給18床收拾一下,我這就叫人把她推到太平間。」

人死後肌肉鬆弛會導致大小便失禁,一般來說,護士不幹擦身體這種臟活,但錢大夫要瞞着家屬先把老太太送去冰櫃凍起來,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但小麗哆哆嗦嗦,哪敢做這種事,直接拒絕:「我不去,我不敢。」

我也幫腔:「錢老師,18床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剛才接到王小楠的電話,它要找我借陽氣.算了,我不跟你說了,我自己走。」

我要上床拿外套。

錢大夫將我拉住:「小劉你別激動,這深更半夜的,你要去哪?」

「找個人多的地方,我不能呆在這裏,我會死的。」

「有我在,你別怕,我就在這裏陪着你。」

錢大夫就是怕我出去亂說,同時也需要我留下幫他演戲,遮掩18床病人的死因。

可我就想不通了,發生這種事,他錢大夫咋就不害怕呢?咋就不想跑呢?難道不相信科里真的有不幹凈的東西?

錢大夫說他相信,死人最多的地方除了墳地火葬場,就是醫院,他從醫這麼多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但王小楠在世時,錢大夫經常跟他一起玩,安慰他鼓勵他,所以錢大夫不覺得死後的王小楠有什麼好怕的。

他就是沒被掐過。

在錢大夫強大的鎮定感染下,我漸漸平復驚悚的心情,而他也立即聯繫王主任,雖然沒聯繫上,但我看到科里處理這件事的決心,也就不再惶惶不安。

18床病人的事,錢大夫一力承擔,只讓我們管住嘴不要亂說,至於他如何處理,我就不清楚了。

也許是給錢大夫面子,這一夜,王小楠始終沒有出現,熬到天亮,錢大夫做主,在事情解決前給我和小麗放假,我倆立刻收拾東西跑了。

小麗在附近租房住,我倆有共同撞邪的戰友情,經此一事她也不敢一個人睡,索性收留了我,在她家暫住。

當然,我打地鋪。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無事發生。

我已經確定,王主任肯定嗅到某些不妙的氣息才借口開會躲了出去,可錢大夫將事情告訴他后,他居然還有心情等到學術會議結束,才施施然歸來,這讓我對他產生了前所未有的不滿。

那天下午,王主任在辦公室召見我們。

小麗方面,王主任許諾些許好處,答應讓護士長不再給她安排夜班后,小麗被擺得平平的,承諾對這件事守口如瓶。

辦公室只剩我和王主任兩人。

他抱着茶杯與我對視片刻,揉着太陽穴說:「劉楠呀,你可真是個惹禍精。」

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聽到這話,我哪能忍住,立刻頂回去:「主任有你這樣說話的?你明明知道張雅身上的髒東西還留在醫院,也聞到我身上有死亡的氣息,你一句話不說躲到外地開會,眼睜睜看着我死?而且這件事怎麼是我惹出來的?」

王主任也火了,一拍桌子朝我吼道:「當天要不是你強烈要求接收張雅,能他嗎有後面這些破事?」

「我哪知道有髒東西跟着她?我想救人也有錯了?」

「好,你不知道,老子有沒有讓你知道?有沒有說你把她接進來會害死其他病人?」

這個

確實說了。

沉默半晌,我強撐著辯解:「是我的錯,但也不能全怪我,當時你只說不能讓她住院,也沒說有髒東西跟着她不是?你要早點說,我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啪」

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王主任問:「咱倆剛見面我就問你信不信邪,你怎麼回答的?」

三言兩語,我被懟的啞口無言。

只能認慫。

我說:「主任,我錯了,都怪我年少無知,自大狂妄,才惹出這麼多麻煩事。戴手鐲的老太太,您看怎麼處理?」

王主任兩手一攤:「我哪知道,你自己惹出的麻煩,自己看着辦吧。」

我能有啥辦法?

我試着說:「要不.要不咱找幾個和尚來做法事?既然世界上真的有這些邪乎的玩意,和尚道士應該也是真的有法力。」

王主任板着臉:「可以,你去跟院長申請,看他同不同意。」

我不吭聲了,王主任瞪着我,一言不發。

我知道他心裏有氣,等我再說點什麼好讓他把火撒出來,但我屬實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撂下一句:「主任,您要是憋着火就打我罵我吧,都是我活該,但請你一定想想辦法處理這件事,我不為自己,是不想讓更多無辜的人受到傷害了」

說着話,我有了哭鼻子的衝動。

王主任嘆息一聲,有些意興闌珊,也沒心勁跟我發火了。

他揮揮手說:「行了行了,大男人別哭哭啼啼的,這件事也有我的責任,我以為僅僅是救不回張雅,還想着借她的死給你這毛頭小子一個教訓,讓你知道天高地厚,完全沒想到事情會搞到這個地步,現在該怎麼補救呢?」

「主任,您都能聞到死亡的氣息,就沒啥其他本事,趕走戴手鐲的老太太?」

「我要能趕走她,會眼睜睜看着張雅死掉?就連那什麼死亡的氣息都是老子忽悠你的,你這種愣頭青是怎麼考上大學的?!」

到了這一步,王主任不再瞞我。

他說他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厲害,之所以知道張雅沒有病而是被髒東西掐了脖子,全完因為他年輕時右眼被弱鹼化學物灼傷過,眼角膜受損。

幸虧他也吃醫院這碗飯,這才加塞換了一對角膜。

來自於一位病逝男孩的角膜。

不知道是不是用了死人的眼角膜的原因,打那之後,他就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但也沒有影視劇里常出現的陰陽眼那麼厲害,僅僅是偶爾能看到某些場景。

比如,不經意間,瞥到去世的患者躺在病床上。

王主任見過被髒東西糾纏的病人,也嘗試着阻止過,有一次他查房時看到一個老頭坐在病人肚子上,不停捶打病人的胸口,他大聲喝止,老頭朝他獰笑一聲就消失了,兩天後,他過馬路時莫名其妙被推了一把,險些被車撞死,王主任深感后怕。

見慣了死亡的醫生,更容易接受『生死有命』的道理。

打那以後,王主任不再做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

「救護車送來張雅的那天,原本我想收下她的!你還記得不?我讓小張看看科里哪裏還有地方,是小張走後,我突然聽到有人在我耳邊喊『別多管閑事』,好像是個老太太的嗓音,我一愣神,就看到張雅身上趴着個黑影還掐着她的脖子,一眨眼就消失了!我見過類似的場面,立刻猜出張雅病情的真相,知道自己無能為力,但也僅此而已了,其他的話都是嚇唬你的!」

我問:「那你怎麼信誓旦旦的說,張雅活不過當晚十二點呢?她還真就沒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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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急診科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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