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人命之輕

再定眼看時一切彷彿都不曾發生過，李瑾面帶淺笑，欣賞著舞姬曼妙的身姿，不時與身邊的崔女史說著什麼，微風拂過帶來一陣花草清香，流水潺潺與絲竹聲融為一體，看起來一片祥和喜悅。

可葉菀明白這些只是表面，暗地裡怎樣的洶湧恐怕只有操控之人才知曉，她原以為依李瑾的性子，絕不敢在公開場合對她不利，可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錯了，一個再膽小的人如果被逼急了，是什麼事都能做出來的。

可逼迫李瑾的人並不是她，那便只有沈千依，李瑾貼身婢女的溺斃和崔女史的到來，想來定是沈千依精心安排的，葉菀心中冷笑，看來今日必須要打起百倍的精神應付了。

又一場歌舞完畢，李瑾端起酒杯道，「今日大家難得一聚，往後姐妹們也該多走動，宮裡時日漫長，大家在一起也好打發時間，我在這就先恭祝各位妹妹鴻雁高飛。」說罷一飲而盡。

一個長相討喜的嬪妃起身說道，「謝順儀吉言，嬪妾代姐妹們敬您一杯，願順儀福澤深厚，萬事順意。」

李瑾聞言果然欣喜，輕撫了下臉頰道，「如今宮裡的人是越來越多了，看著你們這些花朵似得臉，才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周嬪放下手中的酒杯，輕蔑的看向李瑾，「李順儀才覺出自己老了嗎？這一年復一年的，當真都是白過了。」

李瑾面色沉了沉，終還是勉強笑道，「周嬪有些醉了吧，不如現在就離席回宮，酒喝多了對你的病也不好。」

說話間周嬪又是一杯酒下肚，晃著手中的琉璃杯盞，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好戲還沒開始呢！我怎麼捨得先走。」說罷若有所指的看向李瑾。

李瑾不自然的清了清喉，不再理她，對在座的所有人說道，「前些時日宸佑宮被禁閉，想必大家都悶壞了，尚儀局最近新近了幾個舞姬，我聽說與一般舞姬很不同，便叫來給大家解解悶。」說罷看了崔女史一眼。

這一次崔女史倒是伶俐的很，立刻招手讓人去傳，不多時便走來一個高鼻大眼的西域女子，女子只著一身極薄的紅紗，曼妙身姿一覽無遺，幾個沒經世的嬪妃看得頓時臉紅起來。

那女子似是不會說漢語，只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便直愣愣的立在宴席中央，神情有些不安，看樣子真的是剛進宮不久。

李瑾讓一個懂西域話的宮人去跟她說了句什麼，女子用火摺子將手中像碗一樣的兩個東西點燃，火苗立張，立刻變成一個火球，兩個火球中間用一根細長的繩子連在一起，眾人皆竊竊私語不知她要做什麼。

突然女子將火球向空中拋起，引來席間驚叫連連，火球落下時細繩被女子穩穩接住，眾人皆拍著胸口大呼『好險』。

隨著轉動速度加快，細繩像是變成了一根棍子，支撐著火球上下翻飛，彷彿在女子身外形成一扇流動的火牆，晃得人眼花繚亂。

看著漫天飛舞的兩團火，葉菀心中突然大感不安，透過火光她似乎看到李瑾正注視著自己，雖然只是一瞬，可葉菀卻捕捉到那兩道如芒刺一般帶著怨毒的目光。

葉菀慢慢握緊雙拳，全神貫注的觀察身邊每一處變化，如果發生不測時能否安然無事，就全看她的應變了。

餘光下似乎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葉菀側頭看去，竟是沒被邀請入席的孫美人。

孫美人瞪大了眼睛，彷彿極為驚懼，口中突然大叫開，「火···火···」

眾人都被她的聲音吸引過去，李瑾立刻讓宮人將她驅走，可孫美人的反應卻敏捷異常，不知是從哪裡找來的一瓢水，竟全數向甩著火球的舞姬身上潑去。

舞姬沒有防範，驚嚇間扔掉手中的繩索，火球失去控制，乘著慣性向坐席兩邊飛來，葉菀眼疾手快，用手反推桌案，拉著身側的秋言和文馨向後倒去，火球有驚無險的從頭頂飛了過去。

可另一邊卻沒有這麼幸運，火球雖然沒有直接砸中人，可飛揚的火焰卻燃著了兩個嬪妃的宮衣，宴會上一時間皆是驚叫和盤盞破碎之聲，不知道的還以為遇上了刺客。

待兩個嬪妃身上的火被撲滅，李瑾氣急敗壞的吼道，「是誰把孫美人帶來的？負責照看的宮人都幹什麼去了？」

不知從哪冒出來了兩個內侍，連滾帶爬的跪倒在李瑾面前，哆嗦道，「順儀饒命！奴才們方才一時沒留心，孫美人就偷著跑出來了，奴才們並沒有告訴她這裡有宴席，不知道她怎麼就自己來了。」

李瑾抄起桌上的碗盤，劈頭蓋臉的砸向內侍，罵道，「沒用的東西！要你們在這做什麼，看我不回了皇後娘娘，扭掉你們的腦袋。」

在其他人看來李瑾的反應有些過激了，可葉菀卻知道她是因孫美人壞了事而生氣，周嬪早已趁亂退席，想必是覺得沒什麼看頭了。

想起周嬪，葉菀笑著搖了搖頭，明明幾次都在幫她，卻總是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像是生怕被人記恩似的。

宴席在一片抱怨和慌亂聲中結束，有人氣惱有人竊喜。

葉菀心情愉悅的漫步在樹蔭小路，安靜的聽文馨和秋言談論方才的變故，正走著突然覺得手中不適，攤開掌心來看原來是沾染了一層油膩，便用錦帕擦了擦，可油膩卻像粘在手上一般怎麼也擦不掉。

她心中突然警覺起來，放在鼻下一聞，果然不出所料，這並不是普通的油，而是戰場上用的特製火油，遇火瞬間便可竄起數丈高的火焰，且很難被撲滅，方才在宴席間她的手只碰觸過桌案，定是那時沾染上的。

葉菀前世征戰沙場多年，十分清楚這種火油的威力，心中不禁后怕，如果在宴席間，哪怕只是一點火星落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毀容怕已是最輕的結果了。

她終究是把沈千依想得太善良了，原來人命在她心中竟如此輕賤，僅僅因為心中的一絲懷疑，便可做出殺人滅口之事。

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停下腳步，文馨問道，「小姐不回紫竹軒嗎？還是想到別處再走走？」

葉菀未置一言，轉身疾步順原路返回，文馨和秋言不解只得緊跟上去。

重返回宴席舉辦的地方，地面早已收拾的乾乾淨淨，一絲痕迹也沒留下，文馨不禁嘆道，「收拾的好快啊，要不是在大白天，奴婢還以為自己剛才在做夢呢！」

葉菀冷笑，「當然得快，若是被抓了把柄豈不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文馨和秋言相視一眼，都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葉菀也不多做解釋，只吩咐道，「你們想辦法把今日之事讓皇上知道，一定要快。」

葉菀仰頭看向西落的餘暉，心中暗道，『沈千依，既然做了就別想全身而退，即使傷不了你的根基，也要讓你知道什麼叫做賊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