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們是來玩球的
來玩球的……
三個十幾歲的孩子看着唐宋手裏那玩意，嘴角都有點抽搐。
找借口也走點心好嗎？哪裏有皮球外面用綠苔做裝飾的！而且上面還在不停的滴水啊！合著你一個小屁孩在這裏玩水球是吧？
「你把我們當四五歲的小孩騙呢！你是不是知道我們要來廠里偷東西，故意躲在這裏當目擊者的？」
安吉當即吼了起來，在巷子裏被唐宋擺了一道，在這裏唐宋又想忽悠他，真當他那麼好騙嗎？
陸霄聽到安吉開口，就想捂住他的嘴，結果還是慢了一步，被他把不該說的全說了，直把陸霄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把他踢到水裏去：「就你這智商，還不如四五歲的小孩呢！」
唐宋眼睛一轉，已經隱約猜到三人來的目的，頓時打了個哈哈，說：「真巧，我也不是四五歲的小孩。我六歲了，今天剛滿的。既然大家都很忙，那我就先走啦。」
說完，唐宋毫不拖泥帶水，抱着球就要開始新一輪的逃亡之路。這次和巷子裏的短兵相接不同，他知道自己撞破了陸霄的秘密，按照電視里的節奏，對方接下來要乾的可就是殺人滅口了。
沒跑幾步，唐宋就感到脖子上一緊，接着雙腳就騰雲駕霧似的離開了地面。扭頭回看，原來是陸霄抓着他的后領，把他直接提了起來。
陸霄想不通唐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不過他不能再讓唐宋輕易的逃掉。他在萬般無奈之下，才冒出到廠里來「帶」點東西出去賣錢的念頭，要是被唐宋鬧嚷出去，他以後在四廠還怎麼做人？
「別殺我！別殺我！我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沒聽到！」
陸霄還沒想好怎麼讓唐宋閉嘴，唐宋已經叫喚了起來。只是叫的內容……
「閉嘴！誰說了要殺你啊！」
陸霄都快無語了，這小子入戲也太快了吧！他四下里看了看，準備找個東西把唐宋的嘴先堵起來。
「好的。」
正找著東西呢，唐宋居然在應了一聲后，果斷的把嘴閉了起來。態度轉變之快，如光似電，反倒把陸霄弄得還有點失落，他都準備學電視里那樣撕下一片衣角往唐宋嘴裏塞了。
「你真是來玩球的？那你說說，你這球怎麼來的？該不會是從廠里偷的吧？我們這裏可有三個人作證哦。」
陸霄知道，要讓別人保守秘密，首先就得抓住別人的把柄。他一眼就看出這球是唐宋不知在哪個角落翻出來的，此時拐彎抹角的咬定是唐宋從廠里偷的，就是為了無中生有，給唐宋製造一個把柄出來。
這一計對別人可能沒用，但對唐宋來說嘛……一個今天剛滿六歲的孩子，還不被他耍得團團轉？
「這球……」唐宋的視線在皮球和陸霄之間來迴轉着，似乎在掂量其中的厲害關係。就在陸霄以為他會被迫屈服的時候，唐宋很肯定的說：「這球是我買的，剛好十塊錢。你們三個也知道我有十塊錢吧？」
「你！」
陸霄也被氣得吼出了聲。都說孩子是純潔無瑕的，這唐宋怎麼比妖怪還精！
「陸哥，和他廢什麼話？」知道失言的安吉決定將功補過，「這種小孩，揍一頓就乖了。」
「不能動手！」唐宋看着拳頭揮過來，猛地高叫。
「為什麼不能動手？」安吉感到好笑，如同貓抓住耗子般，準備逗一逗唐宋。他現在格外希望唐宋拿他拳頭捏不響來說事，這樣他就能還個嘴一雪前恥了。
「因為……」唐宋知道跑不贏，只能暫時拖延時間，便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因為君子動口不動手。」
「去他的君子動口不動手，我胖虎今天就要動手了！」沒等到期望中的答案，安吉不再猶豫，挽著不存在的袖子就要對唐宋再次揮拳。
「住手！」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其中一個是抓住了安吉胳膊的陸霄，而另一個，則是唐宋期待中的救兵。這邊連吼帶叫，終於驚動了傳達室的小老頭，他帶着老黃犬，就在不遠處看着這裏。
老張頭在四廠上了幾十年的班，對廠里的孩子也都面熟，唐宋是他故意放進來的，而另外三個……進廠前當過兵的老張頭對陸霄充滿了懷疑，皺着眉問：「陸霄，你們怎麼進來的？想來幹什麼？」
安吉和另一個叫王建軍的孩子立刻慫了，同時往陸霄身後退去。
陸霄也緊張得手心冒汗。他來廠里別有用心，當然不可能是從正門堂而皇之的進來，而是翻的圍牆。
在他看來，他的這種行為叫劫富濟貧替天行道的盜俠。可同時他也知道，人民群眾並沒有那麼高的覺悟。在他們眼中，只要是翻圍牆不走正道的就都是人人喊打的小偷。
再說了，但哪有被傳達室大爺抓住的盜俠？這要讓那些被他打怕的人聽到，他的臉該往哪兒擱？
於是他熱情的把唐宋攬進懷裏，笑着說：「張爺爺，我們是在唐宋前面來的，那個時候你在睡覺，我們沒敢打擾你。」
為了徹底取信老張頭，陸霄還看了看唐宋手裏的皮球，接着說：「這不，今天是唐宋的生日，我們想着這個地方大，所以和他約好一起來踢球的。」
唐宋聽得眼睛都瞪大了，這陸霄的信口開河，怎麼還把他牽扯了進去？只是他的嘴恰好被陸霄的胳膊堵住，有話要說卻張不開嘴，只能嗚嗚嗚個不停。
「真的嗎？」老張頭一點都不信，可大家沾親帶故，他更不願相信腦海中的另一個念頭。
「當然是真的！」安吉和王建軍趕緊跟着陸霄一起點頭，想要檢舉揭發的唐宋也被陸霄暗中用力，按得直點頭。
「那行吧。」都是四廠的孩子，老張頭怎麼都狠不下心，只好嘆了口氣，說：「玩也玩夠了吧？我要換班了，你們幾個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心裏有鬼的陸霄不願和老張頭久待，可事已至此，為了顯示光明磊落，陸霄主動招呼起安吉和王建軍和他一起。當然，他還是和唐宋勾肩搭背，顯得親密無間。
被陸霄緊貼著的唐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心裏翻來覆去的罵陸霄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一回到員工生活區，安吉和王建軍立刻腳底板抹油，招呼都沒打便逃之夭夭。專心提防唐宋的陸霄慢了一拍，當他想起撤退的時候，已經被老張頭抓住了。
「別着急，陪我去給你的姥爺打個招呼吧。」
老張頭不由分說的拖着陸霄，而陸霄又拖着唐宋，三人糖葫蘆般來到了四廠員工宿舍小區外的一個修自行車的地攤上。
六十多歲，頭髮全白的葉金石看着三人過來，拿帕子擦着手，正要招呼，老張頭已經伏在他耳旁，悄悄的說了一陣。
「葉工，廠里的規定你知道，就算是孩子進廠也得有證件。我不好批評，就交給你處理吧。」老張頭說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他不願因為這件事壞了幾個孩子的名聲，但也明白不能就這麼放過他們。他心裏的猜疑雖然沒全部告訴葉金石，但他知道，以葉金石的智慧，肯定已經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果然，在老張頭走後，葉金石用他那雙有些泛白，但不減銳利的眼睛看着兩人，直看得兩人面紅耳赤。葉金石是廠里資歷最老的人，廠里所有的員工都可以算他的徒子徒孫。但他為人並不苛刻，甚至還和藹可親，特別對廠里的下一代更是關懷備至。就連性子冷淡的唐宋，平時都喜歡去他家玩。
被葉金石看着，陸霄嘴唇蠕動，忍不住就要主動承認錯誤了，葉金石卻擺了擺手。
「你們，去廠里踢球了？」葉金石問。
「是……是吧？」陸霄聲如蚊蚋，不明白葉金石心裏在打什麼主意。
唐宋終於得到了說話的機會，這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從來不知道陸霄竟然是葉金石的外孫，在葉金石給他十塊錢的時候，他還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能得到葉金石的寵愛。
而現在，那份愛在他眼前活生生的被撕成了兩片，他毫不懷疑，那片最大的，是留給陸霄的。
葉金石被陸霄吞吞吐吐的語氣逗笑了：「你問我，我問誰去？不過，你這小子除了闖禍外，竟然也會踢球？」
「當……當然啦……以前老師教過。」陸霄的語氣逐漸肯定。雖然還是不明白葉金石這麼問有什麼意義，可他發現，當他確定自己是去踢球的，葉金石臉上的表情就會鬆緩一些。
「那你踢給我看看。」葉金石在唐宋手上的那個足球上瞟了一眼，對其破舊的外觀視而不見。
陸霄如蒙大赦，從唐宋手裏拿過足球，接過葉金石遞來的氣針和打氣筒就對着皮球開始打氣。
說來奇怪，這個唐宋以為壞了的皮球，竟然慢慢的鼓脹起來，一點都沒漏氣！
然後，陸霄硬著頭皮，當着葉金石和唐宋的面，在幾次失敗的嘗試后，動作彆扭的顛了幾個球。
「嗯，踢得不錯。」滿意的點頭后，葉金石突然做了個讓兩個孩子驚訝無比的決定：「那以後你就教唐宋踢球吧。都不可以懈怠，因為我會不定期考核。」
「啊？！」兩個年齡相差六歲的孩子同時訝然！
「怎麼？不願意？還是說，你們去廠里並不是為了踢球？」葉金石突地嚴肅起來。
「我教！我當然會教唐宋踢球啦！」陸霄再次捂住了唐宋的嘴：「唐宋弟弟也肯定很喜歡跟我學踢球。」
唐宋睜著黑白分明的眸子，沒有被陸霄按著，主動的點了點頭。
踢得不錯。總有一天，葉金石也會對他說這句話的！
見兩個孩子都答應了，葉金石的臉色才再次柔和下來，他摸著唐宋的頭髮，彷彿已經明白了唐宋的想法般：「龍生龍，鳳生鳳……唐宋，我相信你是踢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