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所見所聞
小政府的輻射範圍有限，在京城方圓七十里，百姓生活尚能算得上安穩。
越是走得遠，越發覺得人際荒涼。
這一路上都不敢耽擱，但是前三天天色黑下來倒是能找到村落投宿。
到了第四天，一隊人抹黑趕路，這才找到了一處小小的村子，村子里留下來的老人更多了，他們一隊人，又是軍士出身，可把村子里的人嚇得瑟瑟發抖，都以為是北國打來了，當時一陣慌亂和絕望。
還是孫巧兒出面道：「鄉親們，我們不是北國人，只是有事要南下，今夜天色已晚，路過此地想要借宿一宿。」
大冬天的，村民們穿得並不厚，北風嗚嗚亂嚎，軍士們舉著的火把映出許多花白的頭髮亂飛。
孫巧兒低聲吩咐：「去那些糧食和地瓜南瓜還有那兩罐麻辣兔子肉給鄉親們分一分。」
「是。」
這時候年老的村長在見到他們拿出來一袋米，一袋紅薯和幾個大南瓜，最後還有兩罐肉食之後，感恩戴德的跪下。
村子里的人都出來領了口糧，這些東西很快就分完了。
「老村長，你們這村子里原來多少人，如今還剩下多少？」
「原來我們這村子不大不小的也有七十戶人，差不過兩百人哩，但是這仗一打，能跑的都跑了，如今就剩下五十多個人。」
「土地可能耕種？可有收成？」
「怎麼不種？又沒鬧蝗災，天也沒旱著，也有收成，可是自從打起了仗來，收了三次稅呀，就是從牙縫裡省，每天都只敢吃一頓，掰著指頭算，也怕是難熬過春耕！」
「可不是，那些官吏可凶了，直接衝到家裡翻個底朝天的，哪裡藏得住東西！」
官吏？孫巧兒和身邊的軍士們皺了皺眉，酷吏苛捐雜稅已經如此駭人！
村長帶著人給一眾人收拾了好幾間空著的房，孫巧兒和珍珠在一件簡陋的房子里住下，外頭有人把守著。
「這是我們沒料到的，這些未能隨著南下的官員，隨著戰局穩定，又沒了上頭的轄制，個個都當起了土皇帝中飽私囊！」
但想想也能理解。
僅僅憑藉二老的影響力，加上留下來的多是不太得志的年輕人，老馬領著小馬兒跑，能管好京城和周邊都是壯舉。
哪裡有多餘的精力？
「取紙筆來。」
想了想，這種情況還是要送信回去說明一二。
她的政治經驗，僅僅限於政治課和新聞聯播。
「翡翠，去取一盒打包好的種子來，再取兩斤鹽來。」
不過多虧了兩世為人，無論在山裡還是村子里。
智慧的經驗她倒是記住了。
山裡人因為不方便，會用大瓷罐子裝滿了粗鹽儲存起來。
只要有那麼一畝三分地的，誰不留種子？
「夫人。」
「好了，」桌子上的種子和鹽，如今顯得格外珍貴。
「夫人，您可真厲害，開始我還覺著帶上那麼多鹽做什麼？原來您早就知道百姓需要。」
「哪裡需要我特別知道，如今什麼不缺？我們留的種子是好，可要緊的是除惡霸去，否則便土地翻了番的長糧食菜蔬，老百姓也只有挨餓的份。」
思及此，孫巧兒只能黯然，這一路上還不知道會遇上多少，也只能能幫一點是一點。
陌生的地方睡是沒法睡熟的，第二天他們就要啟程，臨走前，孫巧兒將分好的鹽和好幾樣種子當做村子眾人的面交給老村長。
「老村長，我們也只能幫到這裡，若是你們不怕，就再去靠京城地界的地方去吧。」
她言盡於此，村民們分到了珍貴的小包鹽和好幾樣種子，感恩戴德下跪直叫活菩薩。
孫巧兒再次上馬，只是覺得心揪起來的疼。
呼嘯的風從耳旁掠過，她想起了更北方，她的愛人同眾將士們一起，會被更猛烈地北風鞭笞。
而這裡，還有許許多多相似的地方，更多的百姓挨餓受凍。
這又趕了五天路，這一天，他們行了許久，原本的田壟荒蕪，嗅不到一絲人氣。
夜裡寒風呼嘯，擠過風口發出哀鳴。
「有人嗎？」
「有沒有人？」
退伍軍士舉起火把，一連喊了好幾聲。
「別叫了，這地方實在古怪，你們多幾個人一道看看去，千萬別走散。」
百來人的隊伍撥出來二十人，等了一陣，突然——「啊！」
「啊——」
一連串的尖叫讓其餘護衛著的人齊刷刷的拔出了刀劍，隊長一聲大吼：「怎麼回事？」
「隊長，是人！」
「有人？」
一路喘氣跑回來的人道：「是，但是——」
嗶啵作響的火把將他帶著恐懼的臉照的清清楚楚。
「是人，但都是沒了頭的死人。」
「啊！」
翡翠一聽，立刻被嚇得尖叫一聲。
「別怕。」孫巧兒拍拍的，然後問，「是，這裡的村民？」
陸續回來的士兵臉色難看的點點頭。
「是誰幹的？有多久了？」
「目前還不知道。」
孫巧兒毫不猶豫道：「走，帶我看看去。」
「夫人，不可——」
「夫人，不要——」
孫巧兒意味深長道：「放心，我又沒害人，冤魂是不會找我的。」
真的看見如此慘狀時，她的心和胃還是忍不住翻騰起來。
「依你們看像何人所為？」
「這——」隊長猶豫了，話到了嘴邊如何也說不出口。
孫巧兒嘆息道：「我聽聞，戰場上割敵首級可算軍功。」
身邊的護衛士兵眼瞳一震，旋即惡狠狠咬牙道：「這些都是無辜的村民呀！」
沒錯，就是無辜，所以無害，所以，能夠任人宰割，成為混亂中陞官牟利的，一顆顆墊腳石。
她目光如冷箭一般：「這片地的人，好生猖狂！視人命如草芥，當真以為能一手遮天了！」
她想到了《三國演義》里的董卓，原來，這竟然是如此真是的刻畫。
「大夥辛苦辛苦，給鄉親們一個安身吧。」
如此慘狀，誰都沒有了困意，只是沉默的找來了工具，挖出來好幾個大坑，然後將這些村民的屍體一一掩埋。
原本，這是他們世代居住的小家樂園，如今，連一個豎碑的墳塋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