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共眠古廟聽夜雨

第五章 共眠古廟聽夜雨

秦輊軒一人一馬,獨自向南走去。此地離南陽尚遠,至少也有七八百里的路程。他沿著官道,一路走過尉氏、鄢陵。一路風餐露宿,第三日走到西華縣的逍遙鎮。這逍遙鎮遠不如朱仙鎮那麼繁華,也不太大。但這裡的牛肉胡辣湯卻是遠近聞名,過路客商往往在這打尖吃飯。

秦輊軒正走得又渴又餓又乏累,剛走進逍遙鎮北關,就見兩邊都是胡辣湯店。輊軒在路西一家「趙鐵橋胡辣湯」門前停了下來,走進店裡,要了一碗胡辣湯,切了一張油餅,盛了一碟鹹菜吃了起來。

這逍遙鎮的胡辣湯果然名不虛傳,非常好吃。那胡辣湯用八角、胡椒、花椒、茴香、砂仁、肉蔻、良姜、草果、桂皮為主料,配以精粉,牛肉,實在是難得的佳味。

此時門前一隊人馬套著幾輛大車走了過去。中間兩輛轎車,前後是幾輛普通馬車,上面裝了大大小小几十個箱子。兩邊跟著許多手拿大刀的趟子手,很明顯是鏢局押鏢的。其中一輛車上插了面紅旗,上面寫著:「鎮遠鏢局」。另一輛車上也插著一面紅旗,上書一個大大的「陳」字。只見一個面色焦黃的老頭騎馬走在前面,身穿對襟白綢子褂,下穿白綢子滾襠褲。手裡拿著一桿玉石嘴兒的旱煙袋,其他的人對他畢恭畢敬,正是那太極高手「雲里乾坤」陳南山。

一行人並沒有在逍遙鎮停留,浩浩蕩蕩地向南繼續行駛,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坐在路邊吃飯的人議論紛紛:「這是幹啥哩?」「看樣子是個大官。」「不像不像,要是大官怎麼能沒有官兵開道?怎麼還花錢請押鏢的?」

秦輊軒吃完胡辣湯,會了帳向南繼續趕路。路上不斷有行人和快馬經過,看樣子急匆匆的。秦輊軒心中好生奇怪:「今天這人都怎麼這麼急?行色匆匆的。」秦輊軒並不清楚陳南山押的鏢車乃是封丘縣令陳寶禎的。

秦輊軒催馬繼續前行,又過了商水縣。眼看日頭往西轉了,心想該在哪裡打尖投宿。前面就是商水縣、上蔡縣和西平縣三縣的交界處,過了一道崗就到了上蔡的華陂鎮,自古以來這裡是兵家必爭之地,如今身處亂世,強盜出沒,土匪橫行。秦輊軒正在躊躇,忽聽得前方隱隱傳來兵刃交鳴和打鬥的聲音。

「去你奶奶的,想要錢問問我手裡的傢伙答應不答應。有本事自己來拿。」只聽一個漢子的吼聲。對方並不答話,只聽見「叮叮噹噹」鳴金聲不絕於耳。秦輊軒下了馬,躲在樹后遠遠觀看。

只見一群身穿白衣的人正圍著十幾個漢子打鬥。中間停著幾輛馬車,正是在逍遙鎮路過的那一幫人。只見幾名鏢師和十餘名趟子手手拿大刀護住馬車,把刀掄得虎虎生風,如風輪一般。二三十個身穿白衣的人卻絲毫占不到上風。

這時太陽已經落山了,地上投下一群人凌亂的影子。白衣人久戰不下,心中暗暗著急。忽聽慘叫一聲,一名白衣人被一名鏢師扎了個透心涼。白衣人見狀大驚,稍微一遲楞,又有一人被對方劈下一條胳膊。

只見陳南山穩穩噹噹坐在馬上,嘴裡叼著煙袋,並不動手。只在白衣人向他攻擊時才從容躲閃一下,順便用煙袋敲一下白衣人的腦袋。別看這不經意地隨手一擊,白衣人就已經承受不住,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一名白衣大漢忽地從馬上躍起,一招「力劈華山」劈頭蓋臉向那陳南山砍來。陳南山並不慌張,從馬上躍下,低頭躲過。然後雙手抱元守一,忽然雙掌齊出,向那白衣人所騎的馬擊去。只見連人帶馬被平推出數尺開外,那馬站立不穩,栽倒在地。起了幾次沒有起來,最終倒地身亡。

只見那大漢從馬身上下來,來到乾瘦老頭跟前一抱拳:「您老是陳……陳南山?外號『雲里乾坤』陳老先生?」那老頭冷笑道:「算你小子識相。快去吧,老夫可不想傷人性命。」那漢子道:「您老人家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人物,怎麼替陳寶禎那狗官賣命?難道您就沒聽說這姓陳的狗官在封丘魚肉百姓,搜刮地皮,得來的這些全是不義之財?」

陳南山道:「老夫是開鏢局的,專門為人押運走鏢,吃的就是這行飯。我也不管他是貪官污吏還是萬民稱頌,只要運的不是白面兒,我就要忠人之事。年輕人,我看你入道不深,還是放下屠刀,回家做點正事,不要再做那打家劫舍的強盜賊人了。」

誰知那白衣漢子大聲說:「我們不是強盜,我們是救苦救難的白衣聖徒。我們之所以要劫陳寶禎這狗官,是因為『聖姑』說我們需要這筆銀子來做經費,光大門庭,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讓黎民百姓不再受苦,永享太平。」

陳南山道:「什麼狗屁『聖姑』,什麼救苦救難,都是騙人的把戲。那太平天國的洪秀全還不是說自己是『天兄』,打著拜上帝的幌子蠱惑人心?結果怎麼樣,打下南京自己獨自享樂,最後不還是被朝廷平了?天兵天將呢?上帝呢?在哪?到現在還拿這樣的鬼話騙人,你居然也相信?」

那白衣漢子一聽陳南山侮辱「聖姑」,大叫一聲:「不許你侮辱聖姑,我才不管你陳南山陳北山的,我和你拼了。」說著掄起大刀一招「丹鳳朝陽」向那老頭劈來。陳南山又是低頭閃過,繞到他身後用煙袋往他後腦勺一磕,白衣大漢疼得雙腳連跳,回頭一招「泰山壓頂」又向陳南山撲來,又被陳南山用煙袋架住,忽然用肩膀一頂,一招「攬扎衣」,白衣大漢又跌落在數尺開外。

白衣大漢暴跳如雷,提了大刀又一招「燕子穿雲」,當胸向陳南山猛刺。陳南山往旁邊一閃,來了個「斜行拗步」,在他腳後跟上踢了一下,那大漢收勢不住,來了個「狗啃屎」趴在地上。那白衣大漢屢次被戲弄,越發惱怒。爬起來一招「橫掃千軍」,恨不得將陳南山攔腰斬為兩段。

陳南山怒氣暗生,說道:「真是好良言難勸該死鬼,這可是你自己找的,可別怪老夫心狠手毒。」說著往上一縱,一招「梯雲縱」躍起一丈多高,恰恰落在那白衣大漢的刀面上,順勢一腳,踢中了大漢的下巴:「去你娘的吧。」那白衣大漢應聲倒地,陳南山舉起煙袋朝著那白衣大漢的太陽穴狠狠擊下……

忽然聽見一聲嬌叱:「住手。」陳南山感到後面惡風不善,放下那白衣大漢,順勢滴溜溜一轉,順手一抄,將一把飛鏢抓在手中。陳南山暗叫一聲:「好險。」隨後臉色一沉:「何人偷放暗器,江湖鼠輩,快快出來。」忽然眼前一亮,只見一個清麗絕俗的少女站在面前,一襲白衣在晚風中隨風飄擺,手裡提著一把寶劍,宛如一朵盛開的芷荷,又如空谷幽蘭,絕世而獨立。

那大漢爬起來剛要說話,被那少女用眼神止住:「二虎,你過來。」那大漢提了刀走到那少女身邊,那少女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也聽不見說的是什麼,那大漢向陳南山瞪了幾眼便向其他打鬥的人群奔去。

那少女抱拳於胸:「陳家溝太極拳天下聞名,陳老爺子果然身手不凡,今日得見,實屬三生有幸。小女子這裡有禮了。」陳南山眼皮一揚:「你這女娃年紀不大,這飛鏢打的不錯,不知你師父是哪位?如果老夫沒猜錯的話,前幾日在封丘妄圖盜搶陳老爺財寶的和被圍在牢獄院內的也是你吧?」

那少女道:「在下這點雕蟲小技,在老爺子眼裡不值一哂,還是不提我師父他老人家為好,以免辱沒了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至於你說的什麼盜取財寶,劫牢反獄的事和我沒有關係,不知從何說起?」陳南山見她不肯說門派,便問道:「師父的名字不能說,你自己總得報個名號吧?」

那少女莞爾一笑:「在下姓尚名之琳,人送綽號『海外飛鴻』。今日奉了我家『聖姑』之命前來劫那陳寶禎的銀子。並非是為了與老爺子為敵,還望見諒。」

陳南山道:「哦,『海外飛鴻』這名字倒是第一次聽說。不過我看你身手不凡,是不是也想和老夫過兩招?」

那少女咯咯一笑:「誰敢和陳老爺子過招啊,那不是自討苦吃?我才不敢呢。」

陳南山聽了頗為得意:「既然知道老夫的厲害,還不趕緊收手快走?是不是還在打那銀子的主意?」這時忽然天空升起了一支響箭,在半空炸裂開來,在向晚的天空開出一朵美麗的火焰。

那少女忽然胡哨一聲,一群白衣人忽地一起向其中一輛車猛撲過來。守衛轎車的鏢師猝不及防,被二十多個白衣人瞬間圍住。頓時手忙腳亂,身中數刀,倒地身亡。那一眾白衣人搶了一輛轎車一路向北急駛,後面的鏢師窮追不捨,轉眼間跑出老遠。

陳南山再也沉不住氣了,大聲喊喝:「都回來,莫要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計。」眾鏢師和趟子手只顧追趕,沒有聽到陳南山的話。老頭急的連連跺腳。

正在這時突然又一群白衣人從兩邊莊稼地里奔了出來,看樣子不下百十號。搶了馬車奪路而逃。陳南山見狀不妙,攔住去路,誰知攔了北去的路,南面的馬車往南跑,攔了南邊的北邊的由往北跑。還有的白衣人從馬車上扛了箱子往地里跑,總之四面八方都是白衣人。陳南山縱有三頭六臂也顧不過來,不一會把車上的東西搶個精光。

這時一眾鏢師才明白過來,趕緊返回身來救。只見眾白衣人扛了箱子,趕了馬車往哪裡逃的都有。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忽見兩輛轎車也被白衣人搶走。陳南山再也沉不住氣了:「銀子不要了,把轎車追回來,救人要緊。」眾鏢師在後面窮追不捨,終於追上一輛轎車,將幾名白衣人砍殺在地。這時從車裡下來一個老頭,嚇得體如篩糠,瑟瑟發抖。這老傢伙就是封丘縣令陳寶禎,一下車就指著遠去的一輛轎車:「快把我的家眷追回來。」眾鏢師留下兩人和陳南山看住陳寶禎,餘人向另一輛馬車追去。

「快跑,我來斷後。」只見「海外飛鴻」尚之琳如一隻展翅翱翔的大雁一樣在空中躍起,手起劍落,將一名趟子手的手指全部削掉。秦輊軒躲在樹后看了暗暗叫好。忽然「啊」的一聲一名鏢師捂住了右眼,原來尚之琳劍走輕靈,將他的一隻眼睛挑瞎。尚之琳如一隻飛來飛去的飛鴻,劍光閃閃,冷氣森森,轉眼間幾名鏢師和趟子手又受了傷。陳南山一見,撇了陳寶禎,來斗尚之琳。

陳南山一招「白鶴亮翅」,拉開架勢來斗尚之琳。尚之琳一招「分花拂柳」刺向陳南山的小腹,陳南山一招「老君封門」用煙袋鍋將劍盪了開去,尚之琳又使了個「漫天花雨」將劍抖了個劍花,分刺陳南山的面門和胸口。陳南山不退反進,一招「進步搬攔錘」閃身躲過,欺近尚之琳,連使了「翻花舞袖」和「高探馬」擊向尚之琳頭部。

尚之琳一見計已得手,嬌叱一聲,唰唰唰連刺三劍,封住全身。然後突然往後一縱,飛身上馬,急馳而去。陳南山一見尚之琳要逃,忽地從百寶囊中抽出三隻飛鏢,嗖嗖嗖,三隻飛鏢分上中下三路分別打向尚之琳的后心。

尚之琳早有防備,身子往下一伏,一支飛鏢從頭頂急駛而過,她又伸手一抄,把第二支飛鏢接在手中,隨後往後一甩,只聽「叮噹」一聲第三支飛鏢被擊落在地。

尚之琳剛一起身,忽覺肩頭一震,第四支飛鏢無聲無息的飛來,正擊中她的肩頭。原來陳南山知道尚之琳善使暗器,故意連發三鏢,緊接著又使用自己的獨門絕活「乾坤混元手」,一個「上步七星」將第四支鏢用太極手法打了出去,這支鏢勁力柔和,速度極快,卻無聲無息。尚之琳沒有防備,本以為躲過了三支鏢就沒事了,誰知第四支鏢正中肩頭。

尚之琳銀牙緊咬,雙腿一使勁,那馬箭一般地飛馳起來。陳南山正欲追趕,忽聽陳寶禎喊道:「窮寇莫追,保命要緊,由她去吧。」

秦輊軒躲在樹后把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雖是經歷過不少大世面。卻也看得心驚肉跳,忽然白影一閃,尚之琳的馬急駛而過。秦輊軒不敢往前趕路,唯恐被陳南山誤認為自己和尚之琳是一夥。撥轉馬頭想返回商水縣城投宿。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天上沒有月亮,忽然狂風大作,看樣子要下雨了。秦輊軒心中著急,因天黑也不敢走太快。

約莫走出了十里來路,忽然覺得脖子一涼,黃豆般大的雨點落了下來。不一會疾風驟雨呼嘯而至,把秦輊軒澆了個落湯雞。就這樣摸黑又走了二里多,忽然發現道邊停著一匹馬。馬上似乎沒有人,秦輊軒下馬觀看,忽覺得腳下軟綿綿的好像踩著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個人。

秦輊軒將躺在地上的人扶起,那人偎依在他的肩頭上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秦輊軒的胳膊忽然覺得被什麼硬東西硌住了,身上一摸才知道那人背後肩上插著一把飛鏢。秦輊軒忽然明白了,這人大概是那受了傷的女土匪。

尚之琳中了陳南山一鏢,忍痛負傷逃走。她一路狂奔,一口氣跑出十幾里。最後傷口失血過多,加之勞累過度,只覺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轉,終於支持不住,一頭從馬上栽了下來。

秦輊軒只感到鼻中聞到一股幽香,好似蘭花的香氣,抱著她軟綿綿的身子心中不由得心魂蕩漾,他沒有與女子進行過接觸。他恪守祖訓,潔身自好,青樓妓館從來不去。他今年才二十七歲,正是風華正茂之際,年輕人本就多情,此時溫香軟玉在懷,難免心猿意馬。但很快他就從這種雜念中清醒過來,暗暗罵自己:「秦輊軒,虧你還是個正人君子,人家受傷昏倒,莫非你想趁人之危?」說著不由得往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

秦輊軒一手抱著尚之琳的肩頭,一手卡住她的人中。過了好一會尚之琳才悠悠轉醒,一見一個人正抱著自己掐人中。不由得羞得滿面通紅,揚手「啪」的一聲給了秦輊軒一個嘴巴:「哪裡來的輕薄之徒,竟敢乘人之危,占本姑娘的便宜,看我不揭了你的皮。」說著掙扎著要站起來拿劍,又因為體力不支,重新倒回秦輊軒懷中。

秦輊軒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尚之琳打的那一巴掌並不是很疼,主要還是心中有愧,臉上羞得發熱。他趕緊解釋:「姑娘不要誤會,我不是什麼輕薄之徒,也不是想乘人之危占你便宜,只是恰好路過此地,碰到你受傷倒在地上。你的傷勢很重,如果再不醫治,你會失血過多丟了性命。我是郎中,我不能見死不救。」

尚之琳見自己仍躺在他的懷中,想站起來渾身又沒有一絲力氣,正羞得快要哭了,忽聽來人說是郎中,便道:「既是郎中,那就麻煩你給我把鏢拔出來。」秦輊軒說道:「鏢現在不能拔,在這大雨之中,拔了會傷口感染,也會血流不止。需找個地方避避雨才可醫治。」尚之琳說:「前面不到一里地,路右邊有一座小廟,可以到那裡避避雨。」

尚之琳努力嘗試著要站起來,但試了兩次都沒有成功。最後秦輊軒看她性命攸關,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伸手將她攔腰抱起,放在馬背上向前走去。尚之琳伏在馬上,秦輊軒在後面扶著她的背剛走幾步,她便從馬上滑落下來。秦輊軒趕緊將她接住,最後索性將她背在背上,冒雨前行,兩人兩馬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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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玉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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