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殘局

王朝陽此刻長嘆一聲道：「牛副市長的選項確實不多。不過今天我想談的不是牛副市長的選項問題。我在考慮牛副市長對我寄予厚望，我該如何回應他的期望。」

南錦陽微微點頭說道：「這的確是一個難題，現在所有的企業都是驚弓之鳥，牛副市長那邊還沒有什麼確切消息，這幫人已經巴不得開始撇清關係了，的確值得鄙視。」

王朝陽壓着眉頭，看了對方一眼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辜負了牛副市長的希望，我也得遭受鄙視了？」

南錦陽連連搖頭說：「那群牆頭草，風才剛剛颳起來他們就迫不及待的掉頭。，但你不一樣，你今天能坐在我這裏就說明牛副市長並非所託非人。」

王朝陽接着道：「但你也知道，如果這個時候我們紅星力挺重工產業基地，很有可能給自己惹來大麻煩。」

南錦陽一雙惺忪的眼睛裏閃爍一絲精芒：「所以這個問題才是你想重點討論的吧。」

王朝陽直言不諱：「南老闆對此有何高見？」

南錦陽突然高興地笑了起來，略帶嘲諷地說道：「沒想到有一天你王朝陽也能向我徵求意見，難得難得。」

王朝陽最煩的就是南錦陽這股子酸腹氣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若不想說，那我就不強人所難了。告辭告辭。」

南錦陽急忙伸手攔住王朝陽，笑呵呵道：「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有些事情只能心平氣和地掰開了揉碎了，慢慢考慮。」

王朝陽扯了扯嘴角，有些泄氣地說道：「好，那你就掰開了揉碎了，慢慢發表高見，我已經打算好，今天一下午都在你這裏耗著了。」

南錦陽撇著嘴點頭道：「這才是一個成熟企業家該有的修養。」

隨後南錦陽起身招呼他朝茶舍的一側走去，王朝陽不知道這人要搞什麼名堂，索性起身隨他過去。

茶社裏的一張茶桌上留着一副圍棋殘局，此前王朝陽看到過。而此刻南錦陽便站在了那殘局旁邊。也不着急說話，故作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王朝陽隨他過去，細看那副殘局不由得微微奇怪，因為跟他上一次看的相比，這殘局又多了十幾手。

難道是這陣子南錦陽的那位茶友又來過這裏？但上次明明聽他說那位朋友身處困境之中。要想擺脫困境，至少需要幾年的時間，也有可能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那個困境。

看出王朝陽眼中的疑惑，南錦陽輕吐一口氣道：「我的那位朋友依然身處困境之中。只是中途路過我這裏，隨手跟我下了幾手，殘局仍然是殘局。」

王朝陽把注意力放在殘局上，上次觀察時殘局尚停在黑白二字的交鋒上，兩條長龍彼此糾纏，難解難分。

此次觀察王朝陽發現那多出的十幾手棋子，延續了原來廝殺的場面。但是相比之前的廝殺激烈程度卻有所降低。

在上一次觀察殘局時王朝陽推測南錦陽那位朋友可能會落敗，但是此次通過那多出的十幾手棋來看，那位朋，似乎是有意識地保守起來。原本鋒芒畢露，攻擊性十足的棋風，在這十幾手棋里卻變成了穩穩的有攻有守的路數。

這讓王朝陽有些不解，忍不住問南錦陽：「這多出的十幾手確實是同一個人下的？下棋的風格怎麼可能轉變得這麼大？」

「你現在的氣質里，藏着你走過的路，讀過的書和愛過的女人。」

南錦陽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一個人的風格從來就不是一成不變的，當經歷了某些大起大落，他的風格自然會隨之轉變。」

王朝陽聽罷感慨頗深：「世間最難便是一顆赤子之心。我現在倒是有幾分同情你那位朋友了。」

南錦陽卻突然「撲哧」一笑，詭異的目光看着王朝陽說：「你知道嗎？我那位朋友如果知道被你同情，一定會羞愧得無地自容的。」

王朝陽瞪了對方一眼：「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的同情對他來說不屑一顧？」

南錦陽的目光中卻突然閃過一絲憂愁，微微搖頭道：「同樣是局中人，何談同情？」

王朝陽沒有深究，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在棋盤之上，對南錦陽道：「你和你朋友這副殘局看得出來已經接近尾聲。你那位朋友雖然在新增出來的十幾首棋里展現出攻守兼備的風格，但是卻仍然無法改變局勢的兇險。再往後看，可以說每落下一子都關乎生死。是攻是守，是高高飛走還是遠遠逃避，其中的變化無窮，堪比這人生的世事無常啊。」

王朝陽微微一頓，而後饒有興趣地問道：「南老闆，如果你跟你那位朋友對調，那麼接下來幾手你會怎麼下呢？」

南錦陽卻對這個問題絲毫不感興趣，斷然回答道：「棋如人生。人生豈能隨便對調？即便是親如骨肉亦或是手足情深的朋友，每人都有各自一攤子瑣事。不用說是對調，即便是能夠參與其中，也是十分困難的。」

王朝陽嘖嘖地搖搖頭道：「你這人就是古板，又沒讓你真的對調，設想一下又有何妨？」

南錦陽目光鎖定在棋盤上，悠悠地問道：「你只看白子卻沒看黑子，對吧？

王朝陽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因為先入為主的關係，他的確是以白子的視角審視這副殘局，卻從沒認真考慮過黑子的局面。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王朝陽立刻改變了視角，去審奪黑子的局勢。而看過幾眼之後，王朝陽突然感覺後頸發麻。因為他赫然意識到，原本勢均力敵的兩條大龍，由於南錦陽那朋友的率先變陣而導致了南錦陽所持的黑子陷入極其兇險的境地。

這新增的十幾手棋都是圍繞着棋筋展開的。在白旗攻守兼備的襯托之下，南錦陽的一枚棋筋，已經變成了虎口中的食物，稍有不慎即將滿盤皆輸。

王朝陽抬起頭來，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南錦陽，問道：「你的朋友已經主動變陣你為什麼不跟着變？」

南錦陽的目光變得哀傷起來，輕輕吟道：「世間最難是初心。我若變陣便不再是我，那要這棋局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