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心若浮萍
都說錢是人的膽，這話一點都不假。
葉默進門的時候，李瑤還是一如往常的坐在客廳看著公司的文件，以往這時候葉默都是趕緊回屋儘快從李瑤眼前消失，可今天兜里有錢葉默也要做一回大爺！
「嗯咳！我回來了！」葉默重重的咳了一聲說道，不想沙發上的李瑤絲毫不為所動。
葉默笑了，鞋都不換的就走到李瑤對面坐下，隨後點上根煙沙發上一躺，噴出口煙氣就「梆」的一聲把腳翹在了玻璃茶几上。
李瑤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怒容，可還沒等她開口手機就響了起來，一看是姑媽打來的隨即也調整了一下心態接起了電話。
葉默也不著急，反覆摩挲著口袋裡的百元大鈔組織著措辭，想著怎樣才能給李瑤最震撼的衝擊把以往的場子都給找回來，上班第一天就撈到這麼多錢，我驕傲了嗎？我嘚瑟了嗎？
不錯！我就是驕傲嘚瑟了咋地！老子現在有錢有工作還有穩定外快，以後再也別想給老子甩臉色看了！
「喂，姑媽，你說蘭蘭表妹呀，沒問題，今年暑假就讓她來我公司實習吧，我知道她們這專業稀缺，那就先每月給她三萬零花錢吧……
哦，是嘛，姑父眼光果然獨到，這塊地到手明年至少要翻三千萬，哪裡哪裡，我這小打小鬧哪能跟姑父比，現在公司市值也就兩個多億，光是每天應酬和公關費就得十來萬了，樣樣都得操心，哎好，那我們下次再聊，拜拜。」
聽著李瑤跟人的電話，葉默剛剛湧上頭的熱血也冷卻了下來，隨便給個親戚都開出三萬的月薪，這平均一天就得一千多呀！
再算算應酬和公關費一天就得十來萬，還有市值兩個多億的公司做家底，剛剛他哪那麼大的心眼，一天賺個三兩百就膨脹到這女人面前來找優越感了？
偏偏這時候李瑤也掛斷了電話將目光轉向了自己，葉默這就尷尬了，他該是開口呢還是開口呢？
這時候開口他能說什麼，可要是什麼都不說就這麼干坐著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嘛！
尤其是看了看地板上留下的那一串串腳印，茶几上也留下了皮鞋的印痕，沙發上的絨毯上更是落下了不少的煙灰，葉默已經可以想象出李瑤現在心裡憋了多大的火氣。
如果殺人不犯法的話，葉默可以肯定李瑤絕對要去廚房拿刀了。
出乎意料的是，李瑤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惱火和憤怒，整個人就像抽離了生命的雕塑一樣雙眼冰冷而又空洞的看著自己，那是一種生無可戀的絕望。
這是葉默第二次看到李瑤如此的眼神，第一次是在兩人在民政局領證的時候，葉默的心裡也猛地一疼，自己今天是不是玩大了？
「那啥，老婆，我就是今天找到工作激動了一下下，我這就去把地板擦乾淨。」葉默開口道。
李瑤就這麼看著葉默也不發話，眼淚毫無徵兆的就流了下來，葉默終於慌了！
這幾天來李瑤雖然對他不待見有時還惡語相向，可給他的印象就是一個比鐵還要剛強的女強人，這女人竟然會哭？而且她現在真的哭了！就在自己的眼前！
「老婆，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打我兩下出出氣吧？」葉默立馬就軟了。
不管怎麼說兩人已經領了證，法律層面上她已經是自己的女人，葉默心裡的那種作痛言語無法名狀。
葉默遞過去了一張紙巾，李瑤沒有去接，任憑臉上的淚痕漸漸風乾。
「你走吧。」許久之後，李瑤開口道。
「走？去哪？」葉默下意識的問道。
李瑤沒有發話，葉默猶豫了一會，本想著直接回房，可到了樓梯邊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抱著雙腿蜷縮在沙發上的李瑤，葉默也感覺心裡某個最柔軟的部位被刺痛了。
李瑤沒錯，可自己又做錯了什麼？如果真要說哪錯的話，那錯的就該是這操蛋的命運！他當初就不該一時心軟回華夏，白白牽累了這個無辜的女人，折磨她也是在折磨自己。
葉默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拿起拖把將地板上的腳印清理的乾乾淨淨，茶几上也用濕巾擦得纖塵不染，甚至沙發絨毯上抖落的煙灰也被葉默找來鑷子吹管等工具小心翼翼的打理著。
李瑤原本雙眼空洞的看著這一切，直到看到葉默收拾著絨毯上的煙灰時，李瑤臉上的表情終於有所動容。
這一刻的葉默臉上沒有謙卑沒有討好，也沒有那種讓她厭惡的流里流氣，有的只是冷漠和淡然。
這樣的葉默讓李瑤感到陌生，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冒出了這麼一個錯覺，或許自己並不曾了解這個自以為已經看透了的男人。
「這些天多有打擾，保重。」說完了這句話，葉默隨即轉身離開，不是轉身回房，而是直接出了大門。
葉默沒說去哪，李瑤也沒問，屋子裡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出了別墅后，葉默心裡也是空前的平靜，說不出那是解脫還是悲涼。
本以為回了華夏是認祖歸宗，流浪了多年的心也能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可真當他回來才發現，華夏之大根本就沒有他的立錐之地！
要說老爺子眼前咽氣前給他張羅的這個媳婦就是他最後的念想，至少也是有個老婆有個家了，可現在想來卻是那樣的可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強行塞在了同一個屋檐下，何必委屈了她又折磨了自己？
既然如此，不如離開吧，反正偌大的華夏也沒有值得自己留戀的地方，但凡這個老婆能給他任何一點積極的回應，他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心累這麼絕望。
果然還是那句話，感情的事情強求不來，或許這次離開，以後自己都不會再回來了……
想想自己的童年，那就是廚房裡的茶几擺滿了慘劇和悲劇，印象里除了老爺子對自己有點爺孫情外，葉家的其他人於他而言就是路人。
從記事起他就是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大院里，除了一個照顧他的保姆根本就沒有其他人來看過自己，包括他那個所謂的父親。
只可惜連這樣相對平靜的生活都沒有持續多久，六歲那年，葉默的腦袋上挨了悶棍，等他一覺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戴著手銬腳鏈被關在了鐵籠子里，至於周圍還有幾十名年歲相仿的孩童。那是一個秘密的培訓基地，專門訓練最頂級的冷血殺手，被送往這裡的或是戰爭孤兒或是被人販子拐帶來的，各種膚色的小孩都可以看到。
至於葉默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純粹就是一場意外，又或許不是意外，而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局！
葉家作為傳承了上千年的華夏頂級世家，無論是政界軍界還是商界都有舉足輕重的力量，葉家的千年祖宅佔地二十多萬平方米，其中的警備力量何其恐怖！
可一群人販子竟然能繞過重重警備準確無誤的潛入到葉默的院落，並且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將堂堂的葉家世子送了出去，漂洋過海的來到大洋彼岸的不毛之地，很多事情已然無需明言。
這個訓練基地每天都會有上百名孩童的屍體從中運出，同時有更多的孩童被源源不斷的送了進來，葉默在這樣的環境下足足生活了十年，也無休止的廝殺了十年！
即便是在睡夢中也得保持警覺，或許死神和自己只相隔那一睜眼的距離，弱者早在最初的時候就被淘汰，至於活下來的人則越來越強！
慶幸的是十年光景，葉默活了下來，更慶幸的是因為有她在，葉默才能在那種充滿著背叛和不信任的環境中始終保持著一絲清明。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那是一個聽著就讓人心疼的名字，南喬木，這是當初葉默問她的姓名時，她給自己取的名字。
那一年他六歲，她八歲，從那時候開始就一直照顧著自己，能遇到她是自己的幸運，然而最最幸運的是他們兩都活了下來。
從戰奴營殺出來的那一天起，葉默就發誓以後要一輩子守護她再也不分開，之後的三年裡他們遭遇了無休止的追殺，最終卻逐一被他們反殺。
在此過程中他們也聚攏了一批類似背景的兄弟姐妹，有了自己的傭兵隊伍，也打出了自己的地盤打出了自己的名氣，至於葉默更是用無數鮮血鑄就了「龍王」之名！
原本生活就該如此金戈熱血下去，可就在幾天前，葉默得知了華夏傳來的消息，葉家的當代家主葉玄不行了，光是這個消息不足以讓葉默震動，哪怕曾經的那段爺孫情也早已消磨的乾淨。
可老爺子在病危時說了這麼一句，他堅信他的孫子葉默還在人世，時隔多年再一次點明了葉默的葉家世子身份，甚至給還未回國的葉默定下了和李家獨女李瑤的婚事。
老爺子的話那就是聖旨，他此舉有何深意足以讓無數人睡夢中驚醒寢食難安，至於臨終前含淚呢喃的那句「孩子，回來吧」，終於觸動了葉默銹澀已久的心弦。
對於親情，葉默畏懼，可心裡卻另有一片渴望，遠在華夏大地有那麼一群人和他流著同樣的血。
葉默彷徨猶豫，最後還是在南喬木的勸說下回到了華夏，眼下這世上能左右到他的也只有喬木了。
近鄉情怯，葉默的心情無疑要比歸家的遊子複雜的更多。
原本對葉家人還抱著一份忐忑和期許，可真從記憶中已然模糊的祖宅出來后，葉默的心就像秋天的落葉，不知何處才是歸處。
所謂的血脈親情啊，在老爺子咽氣的那一剎那就已經斷的乾淨，連一個下人都能給他臉色看，那些叔伯兄弟們有誰拿他當自家人看，巴不得自己死在外面永遠回不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