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欲墜(二)

搖曳欲墜(二)

()風從破洞里鑽了進來,冰寒刺骨。

蕭十一郎怔怔聽著風四娘的哭聲,如刀一樣割在他心裡,有如凌遲。

風四娘依舊是那個如風如火一樣可愛熱烈的女人,可她畢竟已有三十五歲了。她眼角卻有了歲月無情刻下的皺紋,甚至在這種黯淡燈光下,也能隱約看出來。

蕭十一郎看著她,心裡忽然又湧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難道他便當真看不出風四娘的感情么?

他們相識那麼多年,經歷那麼多事,還有那麼多次昏燈下的苦酒深談,他難道真的連一點都看不出?

他難道真是塊木頭?

蕭十一郎曾也想過,倘若那一晚上從來沒有遇見過連城璧,從來沒有沉淪於他溫柔的假象,從來沒有嘗試了解他的一切……事到如今是不是都會不同?

也許……但至少有一樣,決計相同。

哪怕天底下從沒有連城璧這個人,他也不愛風四娘!

此刻他看著風四娘,心思卻已飄到了連城璧身上。

——他自然是知道連城璧不喜歡黑色。但昔日在崖下,連城璧甚至還穿過他破舊的黑衣服,臉上沒有絲毫不悅。而如今連城璧這般冷淡的話語,豈非依然不肯原諒他?

蕭十一郎難過的幾乎不能呼吸。

連城璧似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淡淡注視著指下的色子。

鮮紅的一點,紅的就像血一樣。

風聲忽然頓住了,周遭寂靜的可怕。

連城璧淡道:「謝門主,你沒有解釋么?」天下姓謝的人不可計數,但能被稱做「門主」的,也只有前任點蒼派掌門人,謝天石。

為首那個瞎子淡道:「連少叫錯了,我已不是謝天石。」

連城璧面色不變:「哦?」

謝天石道:「也許我曾經是叫這個名字,但如今我已死過一次。死過一次的人,已不再有名字。」

連城璧笑了笑:「既然死了一次,又為何再度出現。」

謝天石道:「為報仇。」

連城璧道:「向誰報仇?」

七個瞎子渾身猛然爆發出濃烈殺氣,謝天石一字字冷聲道:「蕭十一郎!」

連城璧嘆了口氣。

謝天石瞎了的眼睛,看起來就像兩個黑色的洞。他的聲音已如冬日寒風一樣冰冷:「連少的損失我們定會賠償。我們既給了連少面子,希望連少也給我們些面子才好。」

連城璧又嘆了口氣:「有一樣東西,你們定賠不起。」

謝天石聲音里已有了不耐:「說。」

連城璧笑道:「本少的心情。」

瞎子們表情俱已變了。

謝天石淡道:「看來今日不讓連少開心,我們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連城璧搖了搖頭:「除非你們死,否則再無能叫本少開心的事情了。」

他說完最後一個字,蕭十一郎忽然拔刀。

刀光如電閃一般豁然劃過七個瞎子空洞的眼眶,看起來更加恐怖攝人!然而蕭十一郎的刀光已至,連城璧的劍芒亦至!

但七個瞎子竟像是早有防備,齊齊握退後一步,竟是背靠著背,齊齊隨著某個節奏,疾步奔走起來!

七人奔走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已融為一個圓圈,再看不出誰是誰。但每一下必有一人阻擋下他們的攻擊。

就好像一張網,疏而不漏。

這七人招式的配合,簡直連一絲破綻都沒有。就在這幾息之間,七根明杖織成的網,也已更緊、更密。

桌上色子忽然無聲碎裂,就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捏碎的。

連城璧覺得自己的對手彷彿只是一個人,但他融合了眼前七人之力。又覺得眼前之人分明就是七人,七人攻擊他一人!

蕭十一郎也有這種感覺。

七人戰陣似已無懈可擊!

無懈可擊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裡一旦贊同了這個想法,便決計興不起任何反抗之力,必然喪身陣下。

風四娘依然在哭。

周遭已打的昏天暗地,她也哭的昏天暗地。

冰冰依然怔怔坐著。

但她被連城璧與蕭十一郎一左一右夾著,卻已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道長鞭。忽然卷上風四娘的手臂,像長了眼睛一樣捲住她的手臂,試圖將她扯出戰圈。然蕭十一郎刀芒劃過之際,又匆匆收回了鞭子,任由風四娘跌倒在地上。

蕭十一郎來不及看人是否安全,回頭堪堪擋住瞎子們明仗攻擊。

七個瞎子冷漠的臉龐上,表情也有了些許的扭曲。

——這種攻擊,對他們本也是極費心力的事。

他們已支持不多久。

又一道長鞭劃破蒼穹,驟然襲向蕭十一郎。眼看蕭十一郎避無可避,連城璧卻前踏一步,握住了這條鞭子。

便在這一刻,蕭十一郎似用盡全身力氣猛然揮刀!刀氣尖銳縱橫,七個瞎子齊齊舉杖抵擋,卻不想七根明杖,齊齊綳斷。

瞎子們表情再變!

蕭十一郎再劃出一刀,狂亂的刀光劍影逼得他們,齊齊吐出一口血,摔倒在地。

賭場里忽然傳出一道銀鈴一樣的笑聲:「喂,我說你們都不要再打啦!」

這聲音聽起來甜美可人,說話的小姑娘年紀也決不會很大,頂多十七八歲。這個突兀的聲音,還真沒有絲毫的說服力。

但奇怪的是,這個女孩一出現,所有人都定住了。

冰冰依然鎮定坐在位置上。蕭十一郎渾身已被汗水浸透。執鞭之人抽回了鞭子。連城璧負手而立。

笑聲如銀鈴般響個不停,有個梳著條烏油油大辮子的小姑娘,笑嘻嘻站在他們眼前。

但她懷裡抱著的風四娘,渾身青黑,口中已吐出白沫,看起來竟是十分不好了!

——風四娘怎會不好的?

他們打鬥之前,她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唯一被人碰到,也只是那道詭異的鞭子。

她的手臂果然腫得非常!

想到那鞭子,蕭十一郎又想到,方才連城璧也為他擋下了一鞭子。

蕭十一郎瞳仁驟然一縮!他幾乎是下意識就想去握連城璧的手,查看一二。

但他的手尚未伸到連城璧眼前,連城璧已飛快退後一步,冷冷道:「別碰我!」

蕭十一郎眸色黯然,痛楚不可名狀。

連城璧並不顧他,只是轉頭去看執鞭之人:「閣下倒是好鞭法。」

眾人都將目光轉到了執鞭之人身上。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在場所有人也都已見慣怪異之事。但瞧見眼前這個人,都不禁變了顏色。

這人的長相倒不顯怪異,蒼白的一張臉,面無表情。他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漆黑的頭髮上,戴著頂珍珠冠,看起來威嚴而英俊。

但是他身上卻彷彿帶著種說不出的陰險詭秘之氣,仔細一看,才發現他左手袖子已是空蕩蕩的,雙腿也已被齊根斬斷了。

這個人的四肢,竟已只剩下一隻右手,那條五尺長的鞭子,就在他右手裡。

蕭十一郎與冰冰臉色劇變。

——因為這個人的四肢,都是在他倆算計下砍斷的。

這人卻並不瞧蕭十一郎,也不看冰冰,只是冷冷凝視連城璧,淡道:「好說。」

連城璧眸光閃動:「這鞭上的毒,看起來也是十分霸道。」

執鞭人冷冷道:「十分霸道。」

方才連城璧為蕭十一郎擋下一擊,他雖戴著銀絲手套,但依然有些許毒氣附在手臂肌膚上,整個右臂已開始細細顫抖、緩緩麻木。

連城璧嘆了口氣,問道:「毒發之後,可會身亡?」

執鞭人頷首。

連城璧再問:「可有解藥?」

蕭十一郎面色慘然。

執鞭人冷笑一聲:「看看我的左臂,看看我的雙腿。這便是解藥。」

連城璧定定瞧了他許久,又彬彬有禮道:「離她毒發,還有多少時間?」

執鞭人道:「一個時辰。」

連城璧溫和一笑:「好。那便請你先等上一等,我們先同這位小姑娘談談。」

執鞭人竟斂了表情,閉目靜侯起來。

連城璧轉頭看向粉衣少女,溫潤道:「你呢,你又有什麼條件?」

粉衣少女雙眼咕嚕嚕轉了一圈,嬌俏道:「你就是連城璧?」

連城璧頷首一笑。

粉衣少女笑道:「我叫心心,連少果然很像我家公子。」

連城璧眼中幽芒湛然,面上表情卻似未變:「哦?」

心心已將目光轉到蕭十一郎身上:「那你一定就是蕭十一郎咯?」

蕭十一郎瞧著心心,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心心嬌笑道:「蕭十一郎真不愧是蕭十一郎,難怪有這麼多人愛你,又有這麼多人恨你。」

連城璧挑了挑眉。

蕭十一郎卻已收回了目光,似只一眼便已將她整個人都看盡眼底。

心心眸色忽如春水,白雪映襯之下,說不出的明艷動人:「我家公子說的就是對,你這雙眼睛可真真真要命!看人的時候,就好像人家身上沒穿衣服一樣。」

蕭十一郎面色又白了一分。

他轉頭去看連城璧,見他負手淡淡看著自己,面上無悲無喜,心中就好像被刀子生生凌遲一般。

蕭十一郎凝眸,漆黑的眼中唯有殺氣升騰:「你究竟想怎樣。」

心心似是被嚇了一跳。她拖著風四娘退後一步,看了看連城璧,又看了看蕭十一郎,奇道:「江湖都傳聞連少傾心於風四娘,怎麼現在看起來,蕭十一郎遠比連少更加擔心呢?」

連城璧但笑不語。

心心似乎有些苦惱了:「你們兩個人到底誰更喜歡風四娘呢?」

連城璧笑地愈發溫柔:「要不要我們兩個打一架,誰贏了,就證明誰最喜歡風四娘,再來同你談條件?」

心心眯起眼,就像只饜足的貓兒:「好啊!」

連城璧嘆了口氣,語氣就像是在安撫小孩子:「漂亮的心心小女孩,江湖這麼險惡,顯然不適合你。你還是回去,勾引小男孩為你打架去。」

心心努力挺起胸膛,面無表情斜眼覷他:「你真討厭!」

連城璧洒然一笑:「男人不壞,女人也不愛。蕭十一郎不就是壞男人么,難怪有這麼多人愛他,又有這麼多人恨他。」

蕭十一郎只能定定凝視他了。

心心眸光流轉:「哼,你才不像公子,你太討厭了!我還是說條件——我要拿風四娘,換那個冰冰!」

眾人又將目光轉到了冰冰身上。

連城璧忽然輕笑起來。襯著蕭十一郎愈發鐵青的臉色,說不出的愉悅。

他看著蕭十一郎,眼中又有了他熟悉的柔情。蕭十一郎只覺渾身血液又開始流動,但他說的下一句話,又生生澆滅了他全部的溫情。

他說:「現在,你究竟是想要四娘,還是冰冰呢?」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出來N多人,不過大家木需要了解這幾個人。上章有人問賭神,那是我虛構為逍遙侯斂財的人,11要殺他,但是這家賭坊在此前已被連少收購。然後出來的七個瞎子曾經都是逍遙侯手下,被11刺下了眼睛,現在找他報仇。然後執鞭的人也找11報仇,心心則是花如玉婢女。

也許大概應該……下一章能關門放11?→→

啊,對了,多謝13873529560.sdo丟滴地雷~哥又多一個萌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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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十一郎]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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