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侯府喜事

第一章侯府喜事

「小姐,求您了,快把這碗葯喝了吧!」綠袖端著已經發涼的葯碗跪在腳榻上,滿目焦急。

錦棠搖了搖頭,目光從黢黑的葯碗上略過,望着半敞着的窗子,眼中帶着期盼:「侯爺呢?」

綠袖目露不忍,眼眶微微泛紅,低着頭小聲道:「侯爺已經上朝了,小姐還是趁熱把這葯喝了吧!大夫說,只要您按時服用,這病,遲早都會好的」這可是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托江媽媽從外面找的大夫給開的方子,全部是她親自躲在小廚房偷偷熬的。

其實也不用偷偷,陸家出事前,大爺就開始議親了,而今王府上下處處在張羅新夫人進門,哪裏還有人關心小姐的死活?

錦棠輕輕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聲音輕的彷彿一陣風就吹散了,「我這是心病。」

綠袖低着頭,遮住眼中的淚意,不甘心道:「侯爺請了孫太醫來瞧,也說小姐是因着身子乏累又感染了風寒,怎麼能說是心病呢?您不過是病的久了些傷了元氣,太醫也說您要好好將養將養,不過是幾劑湯藥就好了」

錦棠無力的笑了笑,正待再說些什麼,卻被一陣嘈雜打斷了,她皺了皺眉,「外面什麼聲音?」

海棠苑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動靜了。

綠袖手一抖,緊抓着葯碗,將頭垂的更低,「沒沒什麼聲音」

「綠袖!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沒告訴小姐嗎?」

江媽媽疾步走了進來,扶起錦棠,在她身後塞了兩個並蒂蓮十香軟枕,卻摸到她瘦的就剩一把骨頭的胳膊,不由得鼻子一酸,差點掉下眼淚來。

江媽媽原是錦棠的乳母,後來得了惡疾,被寧安候蕭湛打發到莊子上養病就再也沒回來,聽說錦棠病重,這次便趁著侯府辦喜事悄悄混了進來。

錦棠雖然被蒙在鼓裏,卻也察覺出了事情的不對勁,她強撐著直起身子,凝眉看着面前這個將葯碗舉過頭頂的丫頭,「綠袖?」

「小姐!」綠袖噗通一聲跪到地上,扣了個頭,眼淚卻先流了出來,她又磕了個頭,才道:「小姐!都是綠袖的錯!綠袖並非有意隱瞞,只是小姐從正月里就病了,請了多少大夫也沒有起色,後來陸家小姐就病的更重,好容易才熬過了這大半年,如今,卻連葯也不好好吃了,奴婢怕怕告訴小姐,小姐會受不了打擊」

錦棠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卻還是笑着問道:「快起來,你這丫頭,到底是怎麼了?」

綠袖抬起頭看了看錦棠的臉色,咬了咬唇,皺着眉終究還是道:「侯爺要娶平妻了」

「什麼?!」

錦棠大吃一驚,臉色漸漸難看起來,掙扎著要起來,卻使不出力氣,緊握成拳的手因着用力也漸漸顫抖起來,她看着錦被上鴛鴦戲水的圖案有些發怔,喃喃的輕聲道:「怎麼會?!」

她忽然抬起頭,緊盯着綠袖,似是要從她的眼中得到答案,又問了一遍:「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可是,話音還未落,她一顆心便漸漸沉了下去。

看着綠袖那擔憂的表情,也知這件事定是已經弄得人盡皆知了,卻如何做的了假?

「怎麼可能?」她睜大了雙眼,可是眸子卻澀澀的,流不出一滴淚來。她張了張口,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到底是誰?」

說是平妻,可說出去不過是個妾,縱然是嫁入侯府,可哪個好人家的女兒會願意給人做妾?

綠袖抬頭看了看江媽媽,見她沉着臉對着自己點頭,於是心一橫,飛快答道:「是張閣老家的嫡長孫女。」

江媽媽見錦棠驚愕的神色漸漸變得面色灰白,眼中透著絕望,心疼的摟了摟錦棠的肩,道:「想哭便哭出來吧!」她心裏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她先是臘月里得了惡疾,被趕到莊子上,結果她渾渾噩噩之中又聽說小姐竟病了,仔細問過綠袖才知道,起初是和她一樣,渾身乏力,後來小姐的月信也不太准了,大家還以為是有喜,後來才知道是病了,緊接着,陸家便出事了——這世上可由這麼巧的事?

她本就通藥理,可她查了半年,也沒能查出小姐病中的蹊蹺,所以她也只能沉默。

錦棠本就不大的一張小臉瘦成了一個錐子,雙眼空洞,望着床頭掛着的有些發舊的百子千孫的荷包發獃,「這花樣子,還是我親手繡的」

「小姐」綠袖見錦棠的樣子,心痛的無以復加,卻不敢哭出來惹小姐傷心。

她曾是京城裏出了名的才女,齊針套針長短針,錯針網綉平金綉,一雙巧手更是令人稱道。

錦棠的嘴角凝成一朵苦澀的冰花,望着那高懸的荷包出神,彷彿想起了遙遠的往事,她指了指,綠袖便會意的替她取了下來。

她低着頭,盯着那精巧的荷包喃喃道:「這荷包,還是去年乞巧節,侯爺親手掛上去的。」

她慘淡的笑了笑,將荷包收在枕下,再抬頭卻是一臉平靜,「成親十年,侯爺待我還是很好的,雖然膝下只得一麟兒,可是侯爺並沒有要納妾的意思,連安排的通房也都被侯爺打發了,作為女人,我還有什麼不滿足?」

可如今,彷彿就在不久前,侯爺還溫柔的在喂她喝完葯后,摟着她的肩說過,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現在看來,全是笑話!

可她卻那樣傻傻的信了,以至陸家出了事,她還指望着他能在朝中替陸家奔走。

「陸家的事,媽媽可查清楚了?」錦棠眼神空洞,聲音也變得杳遠起來。

聽說,連陸家那個已經病的快不行了的老姑奶奶也被拖了出去,結果還沒走到午門便咽了氣,可還是在刑場走了一遭,人都死了還落得個身首異處,出嫁女如老姑奶奶都沒能逃過這一劫,而她竟然免於牽連,可是這樣活着,也不活和熬油一般,耗著罷了。

江媽媽嘆了口氣,陸家她被困在莊子上,束手束腳,從前她手中的人也都被侯爺一一挖了出來,得用的早就不多了,可是她不想告訴小姐這些,只是低聲道:「奴婢無能,讓小姐失望了,奔走了月余,只知道起因似乎是因為老爺的一道勸諫摺子,後來不知怎麼就扯出陸家謀反,是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何雲飛作的首告,將陸家趕盡殺絕。」

何雲飛。錦棠閉了閉眼,將這個名字刻在心裏,良久方道:「沈家呢?」外祖沈家雖佔了陸家姻親,可外祖父到底是一朝閣老!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受牽連,說倒就倒了?

「沈家小姐恕罪,奴婢也只打探出,沈家抄斬是和陸家有干係,是查到了陸老祖和沈老太爺的謀反書信。」

「書信?」錦棠似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慘笑出來,「若真的是謀反,難道還蠢到留下什麼證據等著人來抓嗎?這皇上如此昏庸,大瀝竟然還沒亡?」

綠袖心中一緊,出聲提醒道:「小姐慎言!」她起身走到床邊,低着身子往窗外看了看,又凝神聽了聽,發現沒有任何動靜,這才鬆了口氣,將支起的窗扇放下。

錦棠冷笑一聲,「我一個將死之人,難道還怕死不成?讓她們聽!不怕蕭府跟着陪葬,儘管將我的話傳出去!」

綠袖咬了咬唇,跪在床榻上理了理錦棠的被子,懇求道:「小姐不要動氣,還請您千萬要忍一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只待過了這一關」

錦棠吊著的一口氣終是鬆了下去,無力的靠在軟枕上倚著江媽媽閉上了眼。

「到底是我糊塗,你們跟着我,也平白耽誤了。」

江媽媽攏了攏錦棠散開的、早已失去了光澤的長發,心中發酸,她那好好的一個小姐,竟然成了今天這個樣子,都是她無能,她對不起仙逝的夫人,她吸了吸氣,聲音帶着一絲輕快,又一如既往的平穩,「小姐不要這樣說,跟着小姐,是奴婢和綠袖的福分,這福分,旁人求還求不來呢!」

錦棠了搖了搖頭,嘴唇翕動,聲音聽起來既單薄又絕望,「當時我聽到陸家被抄家的消息,陸家滿門六十四口,已經下了詔獄了。可是即便是這樣,若是我去求了求了長公主,還有陳老夫人、李老夫人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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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玉滿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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