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將裝出來的強勢卸下，宋清輝走到「徐湛」身邊，對他伸出了手。「徐湛」見狀無法控制地縮了一下脖子。宋清輝的手在空中靜止片刻，還是落在了他的發頂。

「告訴我，那個世界的我是怎麼走的好嗎？」感受到徐湛的顫抖，宋清輝將自己的語氣放緩，解釋道：「我恢復的記憶很散碎，但已經足夠讓我知道……你來自哪裏。」

漫長的沉默圍繞着他們倆。良久，徐湛終於張開嘴：「我是徐湛，又不是徐湛。」

宋清輝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也就是說，你的來到可能引起了這個世界的不穩定，不但會出現將你拉回原世界的情況，而且……還導致40年前的馮韶君來到了這個年代？」

在接受平行世界的設定后，宋清輝知道馮韶君的穿越也沒有表現出驚訝。

「是的。哥你知道她失蹤的事情嗎？」

宋清輝點了點頭：「離她失蹤的1981年，還有兩年的時間。而她的時間和你是同步往前移動的是么？」

宋清輝得到徐湛肯定的回答，總結完后沉吟片刻，點頭道，「讓她來到這裏一起調查案件，總得有個合理的身份，這幾天我會想辦法幫她安排。」

聞言徐湛長長鬆了口氣，「清輝哥，謝謝了。」

讓他這個根生地不熟的人處理馮韶君的身份問題真的是挺不容易的，好在宋清輝得到「那邊」的記憶的同時，也沒有丟掉這邊的記憶。不然他無法想像，他們這倆「失憶」同盟，會鬧出什麼大事。

忙碌總令時間飛速流逝，一轉眼便到了演講的日子。

校園裏的法國梧桐簌簌往下掉著葉子，負責打掃的阿姨怠於清理，只一個晚上，金燦燦的梧桐葉便能鋪成絨絨的厚毯。

金色的落葉在少女的腳下「咔擦咔擦」碎成飛舞的金蝴蝶，拽著徐湛的女孩穿着米白色的針織長袖衫，下着一條修身淺色牛仔褲，披着一件淺灰的棉布褂子，裹着一條鮮紅的圍巾，顯得俏麗而青春。

這是徐湛一邊搜時尚搭配，一邊按店家的推薦給馮韶君買來的秋裝。賣針織衫的店家還很有愛地配了一條鋯石項鏈，嚇得馮韶君以為價值不菲，差點要讓徐湛去退貨。

「徐湛！這裏四十年前也是這樣的！」馮韶君興奮地說道，「我們那個時候新造的樓，我室友還和我打賭呢，說這樓的設計這麼土，四十年後肯定會被拆掉！」

說完，女孩轉過身，面對那幢勤學樓，張開雙臂高呼道：「它還在！我贏了！」

她開心地在梧桐葉堆里打着轉，落葉被她頑皮的舉動旋起，像是春日的蝶兒在環繞着她飛舞。但她本人，卻比那些金色的落葉，更像只自由自在的蝴蝶。

徐湛看着秋日陽光下的女孩，覺得有些晃眼。紅色的大圍巾被她轉得掉了下來，她忙停下腳，還有些暈乎乎的，伸手想把圍巾重新圍回去，卻幾次都沒抓到圍巾，人也七歪八倒地站不穩。

徐湛看不下去，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又伸手拿起她的圍巾幫她重新繞回脖子上，系了個極丑的結，微笑着反問道：「前輩，難道您打算今天回去以後告訴她她和你打賭輸了？」

突如其來的親昵行動讓馮韶君羞澀不已，來往的女學生的說笑落入她耳中，彷彿也變得有些刺耳。她趕緊站好，和徐湛保持一定的距離，東張西望着企圖找到個話題，讓自己不要繼續尷尬下去。

徐湛把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裏，體貼地為她指出旁邊的建築，主動問道：「前輩，前面就是報告廳了，一會兒我去後台，前門在東邊，你自己過去吧？」

馮韶君立馬順坡下驢，「好的好的，肯定有認識你的人在，我和你一起行動別到時候招惹來什麼麻煩。」

她爽快地與徐湛告別，徑自去了報告廳的正門。

Z-Sally項目已經在校內進行過一次大規模的演講，加之本次演講的目的只是讓校內的學生更容易地了解項目的目的和用到的技術，招募些實驗室助手，故而選擇的也就是個學校內規模最小的小報告廳。

報告廳內的佈置早就安排妥當了，徐湛到場的時候，助手張少傑和其他工作人員正在後台休息。看到徐湛來了，張少傑立馬迎了上去，將講稿和裝了正裝的袋子遞給他，忍不住抱怨道：「湛哥，你什麼時候才肯改掉這個不愛穿西裝的壞毛病啊？」

「不愛穿西裝怎麼了？這說明我還年輕啊。」徐湛接過袋子打算去換衣服，卻聽到張少傑在身後吐槽。

「明明這年頭都是上了年紀的老頭才不愛穿西裝。」

徐湛覺得自己可以努力一下，把馮韶君前輩提拔成自己的助理，換掉張少傑。

昨天一天的時間，徐湛已經在這份講稿背的滾瓜爛熟。馮韶君改稿子非常有一手，整份稿子不但內容上層層遞進，而且時不時穿插了一些互動環節，針對一些一般學生不容易理解的地方，還提前寫了許多可能出現的提問和巨細無遺的解答。

這份講稿可以說是讓徐湛信心倍增，十分安心的。

直到他站在演講台上，發現坐在第一排座位上，帶着和藹的微笑看着自己的人是孫康為止。

孫康梳着一個油光水滑的大背頭，長年累月充滿算計與應酬的日子，讓他的髮際線比常人要高上許多。一雙微微眯起的眼睛閃爍著讓人不悅的光芒，彷彿總要挑出點什麼刺，才肯罷休似的。

他為什麼會在這裏？

紛雜的思緒讓本該流暢的演講變得枯燥，坐在前排的馮韶君明顯感受到了徐湛的異常，但也只能幹着急。

原定一小時的演講，被徐湛壓縮到了45分鐘。他暗暗鬆了口氣，不管怎麼樣，好歹是沒出差錯。接下來是招募實驗室助理的時間，張少傑等人提前準備好了筆試的卷子和面試的問題，有意向的學生留下等待面試開始即可。

徐湛不想面對孫康，畢竟他對孫康的打算一無所知，心裏根本沒有底。將一切交給主持人，他剛走到舞台邊緣，便被孫康叫住了。

「徐湛同學，請等一下。」

坐在第一排的孫康笑眯眯地起身，直勾勾地看着徐湛，顯然並不想讓他輕易下台。

主持人有些為難地看了徐湛一眼，同樣向徐湛投來求助眼神的，還有在台下負責遞話筒的張少傑。徐湛心底一沉，從主持人和張少傑的反應看來，他就知道這個世界的「自己」恐怕與孫康一樣關係惡劣。

過長的靜默時間，讓整個報告廳內的氣氛都有些怪異起來。學生們低頭碎語，議論紛紛，孫康臉上的微笑卻隨着那些微不可聞的閑言碎語，和徐湛臉上難堪的表情，變得更加「甜蜜」。

如果宋清輝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好好解決……

想到一半，徐湛便強制讓自己停下。不能總依賴宋清輝，自己能解決的事情，自然應該依靠自己。

徐湛收回了腳步，調整臉上的表情對着孫康微微一笑，瀟灑揮手讓張少傑將話筒遞給孫康，「孫教授竟然連我校針對學生講解Z-Sally項目的基礎演講都不願落下，看來是真的對自己手裏的項目非常上心。不知孫教授有何指教？」

這個世界的孫康同樣是教授，只不過在多年前的那場科研競爭中失敗的是他。宋清輝並沒有讓他身敗名裂，但孫康還是面子上過不去，自己離開了科研所，轉而投入一些製藥公司的研究所中。輾轉多年，倒也一步步從不知名的製藥企業爬到了邁森製藥中國分部旗下，現在的職務是技術顧問。

某種意義上來說，孫康此人的野心和手段還是很讓人不得不服的。

收到徐湛略帶嘲諷的問候，孫康自然也不會輕易退讓。他從張少傑手裏接過話筒，冷笑一聲：「怎麼，我還不能過問一下我公司的項目了？」

Z-Sally項目的投資方之一便是邁森製藥，身為技術顧問的孫康，自然是不肯放棄來找茬的機會的。畢竟現在負責Z-Sally項目的人可是他的老仇人宋清輝。至於徐湛，在他眼中就是顆小蝦米。

「教授言重了。只是若要過問項目的進度，我們大可帶您去辦公室或者實驗室細談。若是涉及到什麼機密事項，這樣當眾說出來多不好。」徐湛一邊和孫康打太極，一邊皮笑肉不笑地威脅著孫康。

這隻貪婪的黃鼠狼顯然就是想趁宋清輝不在，搞些事情出來。早不來晚不來，偏生挑在報告廳說事，顯然就是不安好心。現在該做的就是在孫康開始進攻前封住他的嘴。

果然，徐湛的威脅還是有些效果的。孫康臉頰上的肉抽了抽，沒有想到台上這個二十齣頭的小鬼竟然也狡猾的狠，只能把先前準備的PlanA劃掉。

「徐同學也言重了，我之所以來聽演講，還不是好奇您會對學生如何講解我們的項目。畢竟我聽說，宋教授不在的時候，整個項目可都是您在主持。」孫康咬着牙齒重讀「同學」二字，綠豆小眼裏透出對徐湛的不信任和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