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第1章

僻靜的道路盡頭上,一輛馬車瘋狂地疾馳而來,馬蹄聲聲,分外急促,頗有一種逃命的架勢。

而緊跟着那馬車之後,是一片密集的馬蹄聲,如鼓點一般,緊追不放,馬上的人神情兇狠,而最讓人驚心的,則是他們手中的長刀,上面還染著新鮮的血。

馬車畢竟是馬車,如何能與輕騎相比?照這樣下去,被追上是遲早的事情,車轅上有鮮血不停地淌了下來,滴落在塵土中,密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了,甚至有人提刀用力砍向車篷,一時間木屑四濺,讓人不由替車內人擔心起來。

正在這時,馬車簾后突然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抓着一把匕首,用力朝前方的馬擲去,匕首鋒利無比,應聲刺入馬的臀部。

馬立即吃痛,它昂頭長嘶一聲,一反之前的疲態,瘋狂地朝前方奔跑而去,生死關頭爆發出的潛力是驚人的,馬車的速度之快,幾乎在瞬息間就將那些追兵甩開了。

追殺的幾人心底都暗罵起來,眼看前方就是轉角的位置,追兵中的一人利索地扔了刀,抽箭搭弓,箭尖瞄準了馬頭前方一點的位置,然後鬆手。

咻然一聲,利箭撕裂空氣,應聲刺入馬頭,鮮血噴涌而出,那馬痛嘶一聲,人立而起,馬車一時猝不及防,又是在轉角位置,巨大的慣性一下就把它甩飛了出去!

而那下方,則是萬丈深崖。

追兵轉瞬即至,在深崖邊停了下來,他們拉着韁繩,目光望着那馬車消失在深崖的雲霧之中,化作越來越小的一點,很快便不見了蹤跡。

一人道:「要下去搜嗎?」

之前射箭的那人眯了眯眼,淡淡地道:「不必了,這麼高摔下去,指定活不成了。」

「可是……」之前發問的那人猶豫道:「主子不是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

「這下面可是大秦山,進了大秦山,焉能有活路?」

聽了這話,幾人不禁都想起了那些傳聞,紛紛點頭,領頭那人撥轉馬頭,道:「好了,咱們回去復命吧,別耽擱了時辰。」

「是。」

一行人便騎着馬,消失在山道盡頭,這裏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大秦山不僅僅是一座山,而是一大片深山老林,綿延開去足有數百里之寬,裏面地形複雜,大多數樹木都活了好幾百年了,甚至上千年的都有,遮天蔽日,山中有深谷,有高崖,有迷瘴,人一旦入了其中,就再也沒有出來的可能。

所以大秦山這一帶還有一個名字,叫雁不歸,便是大雁飛過了,都不會再回來。

於是大秦山裏的傳說就更多了,聽說山中有食人的精怪鬼魅,甚至還有妖物,因為並沒有人真正進去還能活着回來過,所以這些說法就給大秦山又蒙上了一層神秘而詭譎的色彩。

所以沒有人知道,大秦山中,確實是住着人的。

竹林深處,曲徑通幽,小徑的盡頭是一座院子,清風徐來,竹葉輕輕擺動着,發出沙沙的聲音,正是盛夏時候,這裏卻很涼,涼得入骨。

地上鋪了厚厚的竹葉,踩上去綿軟無比,如在雲端,腳步聲自遠處傳來,輕而緩,聽這動靜,該是一名女子。

那確實是一名少女,她手裏抱着一大捧花,花色呈玉白色,襯着墨綠的葉子,十分好看,少女快步地走過小徑,終於抵達了院子門口,她熟稔地推開門,探頭進去,聲音嬌俏若黃鸝:「阿幽姐?」

「進來。」

只這短短兩個字,聲音極是好聽,清冷而淡然,讓人不由想起山巔終年不化的積雪,忍不住想着親近,又望而卻步。

少女懷抱着花枝,歡喜地進了院子,她顯然對這裏的主人十分熟悉,徑自繞過院角,入目便見那廊下鋪着一張竹席,一名身着素白衣衫的少女坐在那裏,赤裸著雙足,金色的陽光自檐下落下來,在她發間和身上跳躍不定,宛如墜入凡塵的謫仙。

少女的手裏拿着小刀,正在仔細地削著一根細細的竹管。

碧色的竹屑從指間滑下,凌亂地落在衣衫上,主人卻毫不在意,她捏著那柄小刀,熟練地在竹管上勾勒出一道花紋。

少女將懷裏的花枝都插放到廊下的花瓶中,這才探頭看了看,笑道:「阿幽姐刻的這個好看,我總是刻不出來。」

姒幽頭也不抬,手裏繼續雕刻着花紋,口中隨意道:「這個就送給你了。」

「真的?」姒眉眼睛笑得彎起:「那我就先謝謝阿幽姐了。」

她說着,便托著腮坐在一旁看,過了一會,又將目光投向姒幽,看得十分專註而認真。

姒幽手中動作不停,道:「在看什麼?」

「看阿幽姐,」姒眉笑眯眯道:「阿幽姐真好看,是咱們族裏最好看的女孩子了。」

她這話倒不作假,姒幽確實生得好,眉目精緻,皮膚白皙,像玉一樣,眉如黛,眼尾略長,便顯得整個人清冷似仙,而最美的,則是那雙眼睛了,瞳仁幽黑如墨玉,彷彿能看到人的心底去。

聽到姒眉這麼稱讚,姒幽仍舊是淡淡的,她並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容貌,甚至於她覺得皮相這種東西並不值得去關注。

皮相無論美醜,都掩蓋不了人心的惡意,就像是那些傳說中食人的精怪,他們披着人皮,做着鬼的勾當。

最後一筆花紋刻完了,姒幽將那竹筒上的竹屑輕輕吹去,遞給了姒眉。

姒眉立即歡喜地接過,愛不釋手,喜滋滋地收起來,道:「阿幽姐,我們去摘桑葚吧,我昨日路過桑谷,那裏的桑葚都熟了,若是能摘些來染色就最好了。」

姒幽站起身來,衣裳上的碧色竹屑順勢落下,彷彿抖落了一地輕塵,她將雕刻的小刀別入腰間,道:「走吧。」

兩人便出了院子,也沒關院門,就這麼敞開着,往竹林盡頭走去,一路上,姒眉一直在說話,姒幽只是偶爾點個頭,搭上幾句,大多數時間,她都是在默默地傾聽着,雖然顯得有些冷淡,但是她神色認真無比,並不讓人覺得輕慢。

姒眉說了一陣,忽然道:「阿幽姐,你真的要接替祭司之位了嗎?」

姒幽看向她,道:「怎麼了?」

她沒有反駁,姒眉便知道這事假不了了,猶猶豫豫地道:「沒、沒什麼。」

姒幽見她支吾不肯說,也不追問,只是道:「這件事很早以前就決定了,我今年已經十六歲了。」

姒眉知道她話里的意思,巫族女子在十六歲會成親,等成親之後,就代表着她們真正地成人了,而如今的祭司大人年歲已老,姒幽要接任她的位置,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像她們巫族這麼多年以來一直傳承的那樣。

姒眉有些發愁,欲言又止,姒幽自然是看出來了,但是她不會問,姒眉只好自己小心地揀了一個話題道:「我今天來時,碰到姚邢了。」

姒幽:「嗯。」

姒眉咬咬牙,又道:「我看見他從姚藍的屋子裏出來,好像……好像不太對……」

豈止是不太對,姒眉自覺措辭太委婉了,姚邢那人又放蕩又輕佻,他從姚藍屋子裏出來時,連衣裳都沒穿好,看見自己時非但不覺得羞恥,反而還笑了。

看見他的那個笑,姒眉發誓自己的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這種男人……這種男人簡直是讓人噁心!

她最好的阿幽姐,居然要跟這種人成親!

姒眉想想就覺得委屈得不行,阿幽姐平常也不搭理這種事情,她光是現在說給對方聽都覺得污了她的耳朵。

姒眉氣鼓鼓道:「阿幽姐,姚邢這種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別跟他成親了好不好?」

姒幽看了看她,略微一想,便知道原委,她雖然不太關心族裏的事情,但是姚邢為人如何,她也有所耳聞,甚至是見過的,姒眉會氣憤也是在所難免,但是……

她搖了搖頭,聲音不大,卻很是堅定:「不,我一定要接任祭司之位。」

想要接任祭司之位,就必須與現任祭司指定的弟子成親,不巧的是,那人正是姚邢。

姒眉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她勸不了,姒幽一旦決定了什麼事情,輕易不會做出更改。

最後姒眉只能挫敗地垂下頭,心裏卻默默思索著,姚邢不是喜歡到處勾搭人睡覺嗎?要不然她就去給他種個蠱好了,讓他硬不起來,哼!

這種人,怎麼配與阿幽姐成親?

大秦山中有無數河道溪流,錯綜複雜,有一條自桑谷流出,姒眉從前常來這裏釣魚,水很是清澈乾淨,一眼能看見底,巨大的古樹佝僂著軀幹,探到溪流上方,投下一大片濃重的陰影。

姒幽忽然皺了下眉,停下腳步,姒眉不知所以地看着她:「阿幽姐,怎麼了?」

姒幽輕輕嗅了嗅,空氣中有一道奇異的味道,她道:「有東西。」

她說完,走了幾步,在那古樹旁停了下來,目光投向溪流中,那裏正漂浮着一個什麼「東西」,因為有藤蔓攔住,這才免於被沖走。

姒眉輕聲咦了一句,道:「阿幽姐,那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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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來的男人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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