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巫典》 楔子（上）非戰不可

朔風陣陣，山雨欲來。涿鹿之野，太陽初升，大霧尚未消散，驟然之間，鼓聲號角大作，纛旗在風中獵獵招展。

戰場西向，紅戎赤甲，便如秋色中的楓林，火紅火紅。聯軍跨著整齊步伐，山嶽城牆般向前推進，每跨三步大喊「殺」，竟是從容不迫地隆隆進逼。

與此同時，戰場東向，凄厲的牛角號聲震徹山谷，側翼騎軍呼嘯迎擊，中軍重甲步兵亦是無可阻擋地傲慢闊步，恍如黑色海潮般平地席捲而來。

伴着號角戰鼓響徹天際，士兵陣列整齊。兩軍將領紛紛出現在陣前，挺身而立，意氣軒昂，威風凜凜。

忽聽黃帝姬軒轅大聲喝道：

「蚩尤！大荒自三皇伊始，神氏創建華朝一統天下，神農氏九傳至今，天下蒼生無不安泰。你本是神氏後裔，炎帝嫡脈，為何要叛我神氏，墮入魔道？如今更是親率魔族大軍，興起於九夷之地，窮兵黷武；置天下萬民於不顧，肆意征伐；魔族暴虐天下，以至生靈塗炭，百姓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蚩尤魔君，你逆天道而行，於心何安啊？」

蚩尤聞言，哈哈大笑道：「天道？何為天道？天道從不垂憐弱者！莫非天下萬靈皆臣服於你神氏，就是天道？黃帝老兒，你既要與我論天道，我有一言，且說於你細聽。

天道守恆，此消彼生。能者上，庸者下，不能者退，物競天擇便是天道。本君自興兵以來，無往不勝，我蚩尤征伐所向者乃是你神氏後裔，而使人族劃地而居，黎民終得安樂，這便是天道。

天道不仁，世事大爭。自安者，敗於懦弱；知足者，敗於無知。大爭之世，唯以實力見長，欲行天道，先行人道。然人道者，卻以勝者為王，強者為尊。當今之世，唯我人魔代神氏，便是天道。

你道我肆意征戰，置萬民不顧？爾等神氏後裔又何嘗不是視平民如草芥的食人品性？所謂君王，就是要放眼於天下，大愛乃是愛天下，大仁則必舍小義，民心安穩，社稷昌盛，才是蒼生之幸，天地間真英雄也！君王之心當能藏污納垢，化腐為金，豈能與普通子民的小仁小義混淆一談？天下有誰想戰爭？治亂世不能不戰，殺人安人，殺之可也；以戰止戰，戰之可也。你神氏後裔不服我人魔大興，妄言我不顧天道。既然不服，我就打到你服。」

姬軒轅聞言，訕訕於色，一時竟不能辯。

這時一窈窕女子上前說道：「蚩尤魔君，你乃神巫合體，練就一身至上魔功，魔道便是邪道，你又憑何身份代言人道？再者人族之起源，乃是當年妖祖女媧娘娘從蠻族一脈的古猿類，將其開化靈智而來的。今日我來，便是傳達女媧娘娘之意，魔君你攻守有序，進退有方，雖為暴虐，但仍不失為當世雄傑，今日若能罷兵止戈歸順我神氏，實乃天道所向，大荒重歸安寧，萬民之福矣！」

蚩尤循聲望去，適見此女秀雅絕俗，自有一股輕靈之氣，端立陣前，他雖不相識，便已猜測此女正是九天壬女。於是回道：「原來是九天壬女，你所言不錯，我父本是神氏炎帝嫡脈，母親是古巫聖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在我還不滿六歲時，父親大人被你等神氏後裔以族歸處死，母親聽聞噩耗，當即以死殉情。神氏戕害我父母，此乃不共戴天之仇！我蚩尤當日就指天起誓，此生便與神氏後裔勢不兩立。」

九天壬女斥道：「神巫不兩立，你父既娶古巫聖女為妻，便是犯下滔天大罪，依族歸處決無可厚非。今日你只需罷兵，從此巫魔兩族向我神氏納貢稱臣，大荒世界便可繼續安享天平。你若一意孤行，恣意為戰，則神明難佑矣。」

蚩尤再次大笑道：「黎民窮困，無納可貢；黎民硬骨，不能折腰。天生我蚩尤，我蚩尤本就是要與蒼天爭一長短，何勞神明相佑？」

九天壬女哀嘆一聲，「蚩尤，你乃巫者聖子，又是魔君，不敬神明倒也罷了，但若你非要逆天行事，就是自取其禍了。我且問你，今日你我非戰不可嗎？此戰一起，大荒百年之內再無寧日，你可知道開戰的代價嗎？」

蚩尤道：「大戰一起，天崩地裂，大荒世界亦或破碎不堪。我再問一句，你等神氏後裔到底是真的眷憐蒼生、不忍生靈塗炭，還是懼怕大荒世界因戰而破碎不堪，修行資源不復存在？其中緣由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態！九天壬女，你休再巧舌利辯，炎黃二帝，我必殺之！」

姬軒轅聞言怒道：「蚩尤，休要張狂！你我皆是上古神、巫、妖三族後裔，本無優劣之別。而你逞強稱霸，不順天意民心，豈非有違天道？你自恃魔功無敵，可知好戰必亡之理？你自詡君王之道，焉何不得人心？你且看去，如今我神、妖、鬼、怪、精、魅六族聯手拒敵，軍威何其強盛，你魔族一族對六族，能敵否？你若此時罷兵歸順，尚可保得君位不失，若執意相敵，一旦兵敗塗地，必定身首異處，悔之莫及！」

蚩尤沉聲道：「王道不行，便取兵道。六族不服，我便打到你們服為止！」

姬軒轅惡叫一聲「好大的口氣！」正欲上前，卻被九天壬女攔下，她轉身看向蚩尤，道：「蚩尤魔君，兩軍相爭，勢必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在全師出擊之前，不如你我兩軍各自甄選大將，以對陣九場為約，先勝五場者為勝，敗者從此退出中土之地。你看如何？」

蚩尤淡淡回道：「可。」

姬軒轅親為督戰，又轉首詢眾將道：「何人可為首戰？」

話音剛落，且見一將飛身一抖，化為龍身，騰於空中，暗運元力，蓄水開來。向著魔軍陣中問道：「我乃妖族應龍，爾等魔族宵小，何人敢出來與我一戰？」

蚩尤身後大將夸父正欲上前，卻被蚩尤攔下。

蚩尤輕聲道：「對手實力強大，卻按兵不動，僅與我點將比斗約定勝負，其中必有隱情。黃帝姦猾，九天壬女亦非等閑之輩，我意你與刑天二人前去大軍兩翼壓陣，互相呼應提防有變，以策萬全。要謹防對手策動內亂，若有內亂的可能，你二人可持我令節，必須馬上剪除之！」

夸父與刑天領命而去。

蚩尤轉首看嚮應龍，冷冷一笑，手中虎魄刀向天一揚。少許之後，虛空中只聽見「嗷」的一聲低沉的龍吟響起，戰場軍士頓感體內湧起一股難以控制的嗜血殺意。

虎魄刀？

應龍一怔，不由想起傳說中關於虎魄刀的來源。

傳說是蚩尤以天外隕石喂於其座騎戰虎，待天外隕石與神虎血脈融合后，拽虎尾骨成刀，刀身以虎骨為經架，隕石精華附着其上。某夜蚩尤見有異物從天而降，追查之下竟發覺乃是一條天外異妖。此異妖天生龍形，兇殘無比，嗜食人肉，而且能夠吞皮化骨。后百般輾轉下，蚩尤將此異妖煉封於虎骨刀身之中，竟然煉成為亦正亦邪的大荒第一神兵「虎魄刀」。

應龍眼看虛空中出現了一條血色龍影，猛然驚覺，大喝道：「且看你等有何手段！」隨即它抖擻精神，一聲暴喝，縱水而出，化作萬千雨箭，向著血色龍影襲去，欲一傾而泄。

蚩尤端坐於坐騎之上，見狀后笑道：「區區水系小法術，何足道哉！」他左手袖袍一揮，血色龍影便呼嘯撲出。半空之中，叱吒風雲，滂沱大雨開始在戰場上肆虐起來。雨柱滿天飛舞，像極了成千上萬支利箭漫天亂射，勢不可擋，威力無窮。

二龍在空中擰身廝打一團，一時竟然相爭不下。

二龍各施法術，致使風雲變幻，千緒萬端。雙方將士見狀，莫不稱奇，無不驚嘆，一時看得呆了。

半晌過後，忽聽見半空中「噗嗤」一聲。應龍墜身而下，倒在了陣前。

女魃見狀不禁柳眉倒豎，嗔道：「你這死泥鰍，平時儘是吹噓自誇如何厲害，如今卻是這般沒用，害得我等先敗一陣。」

應龍翻騰而起，見血龍破了其法術，心知此戰已敗，又聽到女魃斥責之言，不由自感慚愧。於是它恢復了人身，朝姬軒轅抱了抱拳后，又歸向了聯軍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