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恢復觸覺

第七十四章

「我是村長,名字叫萬代。」

屋子內，日式的推拉門打開,榻榻米上的女子坐在被褥下,以衣袖掩唇。

「讓你們見笑了。」

燭光點燃，照亮了這片陰暗的房間。

因為腿無法行動的緣故,無法待客的村長萬代以柔弱妖異的美貌壓了太宰治一籌,在眾多村民們的眼中,自稱「多羅羅」的太宰治過於像男孩子,長相很出挑,但是身材纖瘦,胸部平平無奇,實在不算是男人最喜歡的女性類型。

在太宰治、百鬼丸、齊木楠雄三人面前的萬代豐腴又柔弱,手掌搭在被褥上，身上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妥妥閱人無數的女性風姿。

門口,送他們來見村長的村民們惦記著太宰治身上的金銀珠寶,在背後竊喜地說道：「這位夫人說不相信萬代大人這麼美麗，要親自來拜訪萬代大人，看一眼您的容顏,還特地準備了給您的禮物。」

「我們就不打擾您和他們的交談了。」

說完,他們不再關上了門，守在屋子外，彷彿無比放心三個人的人品。

齊木楠雄瞥向太宰治：【你比輸了，交錢吧。】

太宰治看懂眼神：「……」

這是養百鬼丸的錢！不給！

偏偏太宰治在百鬼丸的身邊很入戲,表情馬上微妙變化，羨慕地打量萬代。

「萬代大人的胸好大。」

「呃……」

縱然是披著人皮的萬代都愣了愣，這麼直率的女孩子太少見了。

不過，她敏銳地發現對方迴避了自己的容顏，而是直接誇讚身材，這說明了來見自己的「女孩子」對容貌保持著相當的自信，不認為長大后比她差。

「般若」是嫉妒的代名詞。

萬代頓時笑吟吟起來，美眸流轉在太宰治的身上，原本對百鬼丸的注意力都被這個未來潛力可期的小丫頭給拉走了。太宰治和萬代你來一句，我接一句，刀光劍影，玩起了女性之間的明朝暗諷，並且某人做戲特別真實，被打擊到了還會往百鬼丸身上一靠，擋住了百鬼丸的腳步，哀怨道：「我不如她嗎？」

百鬼丸心中戰鬥的殺意都戛然而止，滿臉不知所措。

【多羅羅在說什麼？聽上去很難過……】

日語。

一門靠語氣能半蒙半懂的語言。

齊木楠雄的槽點被現場飆戲的兩人點爆了，不提太宰治對百鬼丸的佔有慾，對方一個男性為什麼要去和成熟女性比容貌和身材？

醒一醒，男性胸肌鍛煉得再厲害也不會有D。

太宰治：不，你不懂，這裡有一個女人時不時眼神想勾引百鬼丸。

「見面禮就算了，這一位……是你的丈夫嗎？」萬代看向百鬼丸的視線不會被太宰治擋住，暗紫色的眼眸意味深長，其實她看穿了太宰治是男性的身份，尤其是對方並未有意偽裝，短髮和微微突起的喉結證明了這一點。

她在轉移話題，辨認出百鬼丸的來歷：「如果認錯還請見諒，難道你就是……」

太宰治愉快地打斷她的話：「來殺你的人呀。」

萬代的笑容凝滯。

門外偷聽八卦的村民們也臉色陰沉下來。

【魔神的真身在尾部。】

齊木楠雄無動於衷，透過半遮半掩的推拉門，看向被封閉的地方。

唯有身處於事發中心的百鬼丸在太宰治放下手后，領悟意思，張嘴咬住了右手的手臂，狠狠一拔，手臂出鞘，右手變成了一柄鋒銳的武士劍。

他踩在木板上，右腿爆發衝刺力，躍向膿血般污濁的紅色火焰！

揮劍！他砍向魔神人形的部分！

曾經與妖刀似蛭的宿主拼得不相上下的劍術，或者說是刀術，再次展現在了數個人的面前。沒有花俏，沒有套路，舍我之外再無他物，舍勝之外再無退路，純粹是百鬼丸為了活下來而誕生出的非人戰鬥技巧！

這一仗。

他背後有多羅羅和二次元之神的支持，比原著的自己要好上無數倍。

他不想輸，也不願意輸給另一個原著的自己！

百鬼丸的一劍破壞了萬代的偽裝，萬代微微一笑，身體扭曲成帶子一樣的尾巴，刺向了百鬼丸的身體，推拉門遮擋的後面亮起了燈籠大小的眼睛——這具人類的軀體是放在明面上的誘餌，女人被子下的那部分連接著魔神的真身！

木頭和稻草建造的房屋經不起戰鬥，轟然被掀開了屋頂，推拉門也被破壞，燭台倒下，點燃了木質的房屋，濃煙滾滾，村長萬代……不，是魔神般若暴露出了怪物的原型，村長萬代僅僅是一具生前的肉/體。

外面的村民們一個個驚慌無比，本能的想要去阻攔攻擊魔神的人。

太宰治沒有動。

齊木楠雄放出了一個圓形的保護罩，包裹住了兩人。

房屋坍塌后，魔神般若逃出了狹窄的空間，往竹林里竄逃而去，百鬼丸窮追猛打，殺氣四溢，在心眼裡鎖定了魔神骯髒不堪的生命火焰！

「這就是你們的村長？」

太宰治走出保護罩的範圍，見到面帶憂愁的村民，笑容可掬。

村民們以為他會猜到他們在庇佑怪物。

結果——

「好醜哦。」

沒錯，太宰治就是一個小心眼，逮住機會就猛踩痛腳才是他的愛好。

村民們的臉色綠了。

齊木楠雄從太宰治的旁邊經過，往追殺路線走去。

關於這座村落背後隱藏的故事，他知道得比村民們都詳細，也感覺到厭惡。村民們利用自己的好客和村落祥和安定的氣氛，招攬著旅客前來歇腳和住宿，實際上把旅客的性命獻祭給了魔神，利用魔神的力量竊取旅客身上的錢財。

整個村落，人人如魔鬼。

竹林里。

激烈的交戰還在持續中，怪物與灰色的身影交織，遭到長劍切砍的竹子成片倒下，簌簌竹葉聲之中，突然有了一道鈴鐺聲。

「叮鈴鈴……」

霧氣之中有著一個勉強看得出人形的兩米高怪物手持鈴鐺，朝著百鬼丸和魔神般若走來。「它」在百鬼丸攻擊渾身頭髮猶如鞭子、利刺的魔神般若而陷入僵局的時候，用不知名的鈴鐺聲音吸引走了渾魔神般若的視線，分散了注意力的剎那，百鬼丸擺脫束縛，藉助竹子往上跳起，長劍狠狠刺入般若的眉心！

「呲！」

一劍不夠，他迅速拔出，用兇猛得要同歸於盡的打法連砍數劍！

魔神般若的大腦被他剁爛！

魔神般若連斷尾求生都辦不到，什麼反派的放狠話都來不及交代，血液噗嗤飈出的聲音和慘叫聲響徹竹林。百鬼丸不需要知道它想說哪些話，所有情報他都有，所有弱點都已經掌握，主線劇情就是殺死它們。

彷彿是發泄著情緒，百鬼丸一點活路都沒有給魔神般若留下，義肢雙眼冰冷空洞，殺氣凝結於眉眼。怪物的頭顱、脖頸、胸腹、四肢全部被他用最無情的方式斬斷，掉落在地上，比原著更狠辣，讓魔神品嘗他失去器官的痛苦！

正如之前的弱雞魔神，死成了碎肉一樣的形狀，妖刀似蛭被折斷後還遭到了碾碎，百鬼丸內心不是沒有黑暗面，他需要一個發泄恨意的窗口。

【魔神……】

【沒有穿越司的任務，我也會殺了你們！】

【敢奪走我的器官，污染我的靈魂，害我失去一切……若我是安倍晴明，我會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若我是地府的牛頭馬面，我會讓你們上刀山、下油鍋！】

【如今，我無法回去了。】

【你們該慶幸我這一世——只是一個殘缺到悲哀的人類！！！】

百鬼丸的靈魂發出顫抖的尖嘯。

不會殺錯的。

這種殺對了魔神的暢快感，勝過了單純完成系統任務、獲取禮包的感覺。

作為四肢健全的正常人被剝奪器官的絕望、失去外掛輔助系統后的茫然無助、到出生起的那一聲啼哭都是需要一個罪魁禍首來承擔！

魔神，無疑是此世之鍋。

齊木楠雄沒有往前面再走去，而是把目光注意到手持鈴鐺的另一個怪物身上。

【這個是……】

死去的旅客們化作不甘心死去的怪物，搖著手中游僧的鈴鐺，提醒著外面的人不要進入這座殺人的村落。怪物的善意與渴望殺死魔神的執念沒有改變過，直到百鬼丸對魔神般若出手后，在最關鍵的時機上出手幫忙。

百鬼丸沒有攻擊那個並不污穢的怪物，一心一意地弄死魔神，踩爛骨頭。

「啊……啊……」

死去的旅客們見證這一幕，執念得到了解脫。

魔神死了。

怪物自行消散。

齊木楠雄抿了抿唇，過去后在怪物消散的土地上找到了亮晶晶的錢幣。

【這些錢……是被萬代吃掉的人留下的財物。】

這個世界有輪迴，人類的靈魂消散了就是去輪迴了，齊木楠雄無法插手他們的復活，這麼做的代價不是幫助他們，而是害得他們的靈魂被輪迴捨棄，將來死了也沒有機會再去經歷下一世的未來。

【咦，報酬嗎？】

太宰治也注意到了齊木楠雄這邊的情況，目力極佳，一點反射的錢光都能令他根據古代鬼怪故事的傳說，自行腦補到怪物留下錢的意義。

至於是不是，另當別論。

……

持續了五分鐘。

百鬼丸的砍殺動作停了下來，手臂不正常地抖動。

他的武士劍插在魔神的屍體里，上半身搖搖晃晃，牙齒咬著的手臂掉落下來，滾在了血泊之中，身體開始出現了恢復器官的徵兆！

「百鬼丸！」

顧不上發了一筆橫財，太宰治拔腿跑過去，被他嗚咽著推開。

百鬼丸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

為此，他不敢讓多羅羅靠近自己，害怕在這個恢復過程中傷害到多羅羅。

【神經恢復了！】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剛才還煞氣衝天的黑髮少年跪倒在了地上，右腿膝蓋被石子磕破，左腿的義肢承擔了大部分的力道。他單手捂住義肢眼睛的部位，沒有不痛的地方，各個地方的神經都在長出來，皮膚、骨骼、肌肉、身體殘缺的器官部位……乃至於小腹處已經習以為常忽略的男性的部位都在一起劇烈疼痛！

他感覺自己被一陣無形的力量劈開，骨頭被單獨扯出來，血肉在抽攣，全身的神經在恢復的瞬間帶來人類初次感受世界的痛苦！

太宰治的手不敢伸出去，放在半空中，瞬間猜到了魔神歸還了哪個器官。

「百鬼丸恢復了神經！」

他脫口而出，意識到了急於求成的後果。

自己應該再打聽好情報，應該再注意一點百鬼丸的缺陷，合理的規劃討伐魔神的路線，前期無論恢復哪個器官也比直接恢復觸覺來得好啊。

【百鬼丸……會痛的……】

人偶不再無知無覺。

麻木的世界被強烈的痛覺衝破，衝擊力之強，勝過其他器官的恢復。

百鬼丸接觸世界的第一步是刻骨銘心的痛覺，他在太宰治的眼前嗚咽著，喘氣著，胸口起伏，哭出來，尖叫不出來，在地上痛苦掙扎。

他的背部脊柱在痛，眼眶在痛，戰鬥的傷口也在撕裂般的疼痛。

猶如失去止痛藥的殘疾傷患。

不！

更加嚴重，他太久沒有體會過正常人的滋味，忘卻了痛苦，等於重頭再來！

最可怕的是——他的身體素質非常強悍，器官在魔神力量的滋潤下獲得了某些「進化」，所帶來的觸覺是遠超常人的靈敏！

【難怪……】

齊木楠雄倏然醒悟，這才是百鬼丸猶豫不前的真相。

是他們的到來，逼迫了百鬼丸選擇了最慘痛的一條道路，對方不再去安排獲取器官的步驟，用魔神般若的死亡換取他接觸世界、接觸多羅羅的機會。

【這份勇氣，是為了你的多羅羅嗎？】

不入地獄。

怎麼能知道天堂在哪裡。

百鬼丸抓著血肉與淤泥在無聲地哀嚎，指尖摳進去，大腦里一片混亂和受到刺激的癲狂，不亞於在新的戰場上進行爭鬥。

【多羅羅多羅羅多羅羅多羅羅！多羅羅多羅羅——多羅羅！！】

【我要打敗這場痛苦啊啊啊啊啊啊——！！！】

【這就是神經和知覺嗎？！】

【再等等我——我馬上就會好——我要——親手觸碰到你——！！】

他的多羅羅很幸運的明白他想說的話。

齊木楠雄用文字的方式，再次轉達給了另一人。

太宰治蹲下身，去清理地面會傷害到他的東西，滿手都是魔神的血。沒有誰是最乾淨的人，大家一樣的髒了起來。

「我看見了……」

在百鬼丸的顫抖緩緩降低下來的過程中，他用淡漠的溫柔說道。

「百鬼丸，你此刻就像是最璀璨的火焰一樣。」

「為我燃燒。」

火焰把我灼燙得想要喊疼。

你的喜悅分給了我一半，你的痛苦……今後也分給我一半吧。

我，最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