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擁抱靈魂

第四十一章

港口黑手黨平時難得一見的異能力者,集體出動，抓捕闖入者。

對抗過程之混亂,異能力光芒之繽紛,破壞的公物之多，森鷗外拒絕回憶,只需要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之後想辦法擼禿掉羊之王就可以了。

而另一個人？

百鬼丸有夏目漱石保護,是他老師點名不許帶壞的人。

港口黑手黨最終無一人傷亡,中原中也與百鬼丸被異能力者們牽制住的時候,空間系異能力者的准幹部蘭堂挑準時機出手,一舉擒獲兩人。畏寒畏到極致的蘭堂先生站在兩張椅子的後面,左手一個中原中也,右手一個百鬼丸，掌心釋放出空間的力量隔斷兩人與外界接觸的地方。

首領辦公室里，中原中也第一次動彈不得,手腳無法接觸東西,就無法操控外界的重力。他依舊有著荒霸吐作為底牌，渾身的危險感十足，焦躁地看向在不斷掙扎的百鬼丸：「百鬼丸！別掙扎了,這是空間力量！」

「我警告你,你敢傷害到他，我不會放過你的！」

最讓中原中也關心的是百鬼丸的安危，所以憤怒地回頭說道。

蘭堂額頭流著冷汗，輕柔地說道：「我已經儘力不傷害到他了。」冬裝的長發青年看向坐在辦公桌後面氣定神閑的森鷗外,「Boss。」

森鷗外笑道：「放開他們吧，中也君與我算是熟人了。」

中原中也的怒容收斂起來。

蘭堂憂愁地去看像是野獸在反抗的百鬼丸，對方是半點都不給森鷗外面子，「他們的力量不容小覷，我個人不建議放開束縛。」

森鷗外說道：「無妨。」

話已至此，蘭堂收回了空間系異能力，行禮后，往後退了一步。

失去束縛的中原中也從椅子上跳起，去查看百鬼丸的情況，確定百鬼丸的義肢和幻術沒有遭到破壞就如釋重負。萬一把對方弄出問題，他肯定會內疚一輩子，畢竟是自己帶百鬼丸闖港口黑手黨本部，誰料碰到了空間系的剋星。

百鬼丸在金色的異能力光芒消失后，身體就安靜下來，坐在椅子上，沒有蘭堂以為的戰鬥欲。中原中也納悶了，狐疑地去看森鷗外：難道對方不是壞人？

百鬼丸面對渾身黑漆漆和紅光的岳父。

老實本分.jpg

森鷗外很滿意兩人給面子，沒有在首領辦公室里上演全武行。

「聽從您的傳喚，我來了。」

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黑西裝的少年病怏怏地走進來，臉色陰沉，瞥過百鬼丸和中原中也一眼就把炮火集中在了森鷗外身上。

「森先生。」

「您非要我參與這種無聊的事情嗎？」

遭到無視的蘭堂視線垂下，去看地面，不經意間掃過中原中也。

百鬼丸的力量偏向純體術和劍術，縱然體內有一股隱隱能抵消異能力的力量，也不算太出奇，相比之下，中原中也的力量太值得人探究了。

擂缽街的……暗紅色力量……

森鷗外還沒說完，中原中也先炸開了：「你還有臉說！」

橘發少年一把抓住百鬼丸的肩膀，情緒激動地唾罵太宰治：「混蛋太宰，你不是號稱他是你的人偶嗎？我管你是怎麼想的，既然養了就給我負責任一點！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等你回去！」

太宰治聳搭著眼皮，「好煩啊。」

他的燒還沒退下，起床不久就要聽這個小矮子罵人。

「森先生，如果沒有別的事情，請容我回去休息，我的假期還沒結束呢。」太宰治一說完，那股渣的氣息撲面而來，中原中也下意識就要捏緊拳頭，就要實現把多羅羅的腦殼打到牆壁上去的說法。

森鷗外嘆氣：「太宰君，百鬼君就坐在那裡。」

太宰治控制住自己不去看百鬼丸，臉色平淡，「哦，我看到了。」

中原中也的殺氣濃重。

森鷗外打了個圓場：「中也君，這件事不能怪太宰君，你就沒有發現百鬼君今天特別安靜嗎？平時這個時候早就會去找太宰君了。」

中原中也聞言就一驚，是的，急著找人的百鬼丸怎麼沒有反應？

「喂，太宰不就在你面前嗎？」

他推了百鬼丸一下。

百鬼丸對他露出了接近於困惑和迷茫的表情，不懂他為什麼推自己。

「多羅羅……」

【我的多羅羅在哪裡？】

中原中也的滿腔熱血驟然凍結，不敢置信地來回打量百鬼丸和太宰治。向來走在路上親密無間的兩個人，此時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無動於衷，另一個人隨意站在地毯上，與百鬼丸保持距離，宛如兩個互不認識的陌生人。

很快，中原中也的腦子轉過彎來：「是GSS被滅的原因嗎？」

他的雙眼銳利的直視太宰治，「你沒殺人，但是你一手主導了這件事！百鬼丸不認識你了，是因為你在他眼中已經不是過去的你了！」

太宰治漠然。

中原中也放下搭在百鬼丸肩膀上的手，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報應啊。」

「太宰，你也有這一天……」

他諷刺一笑，終於明白半個月前自己抓太宰過去的後續，這個滿肚子壞心思的傢伙被百鬼丸趕跑了，根本沒有辦法與百鬼丸相認。

這話不是一般的扎心，但是太宰治就和沒聽到一樣。

森鷗外微笑地看著這一幕，交叉的十指放開：「蘭堂，退下吧。」

蘭堂抬頭：「Boss？」

見狀，蘭堂知道自己在森鷗外心中的容忍度降低了，首領不允許自己聽見後面發生的事情，便沒有再說什麼的行禮告退。

首領辦公室的大門關上，寬敞的辦公室內鴉雀無聲，氣氛壓抑，最無辜的百鬼丸反而成為了事件的中心點。森鷗外站起身打破了寂靜的局面，走到了百鬼丸的面前，中原中也的肌肉繃緊，預防著森鷗外，同時預防百鬼丸突然暴起傷人，一旦傷害了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就不好收拾局面了。

「中也君不必擔心。」森鷗外笑納了他潛意識裡的保護。

當著中原中也與眼皮在跳的太宰治的面，他的手放到百鬼丸頭上摸了摸。

「沒有關係，百鬼君不會傷害我。」

為了太宰君。

「百鬼君，我是森鷗外，為你提供物資和居所的人，你還記得我吧。」

森鷗外說著用來刷中原中也好感的話，百鬼丸也確實沒有反抗，只是不適應地想要躲開他的手，戰鬥力極強的殘缺少年沒有感覺到他的惡意。

太宰治：「……」

自己不生氣，不生氣，這是森先生慣用的手段。

好氣哦。

他養的百鬼丸被四捨五入當作是森先生養的了，偏偏小矮子這個直覺系生物和百鬼丸一樣被忽悠住了，完全不去想森先生如何會做沒意義的事情！

中原中也釋懷地說道：「那座診所就是你的吧。」

森鷗外頷首，沒有一點心虛地表彰兩人：「太宰君和百鬼君都是好孩子，一個聰明伶俐，一個乖巧懂事，雖然太宰君有的時候會做出讓人難以理解的事情，但是我相信在百鬼君的陪伴下，一些荒謬的行為也會得到收斂。」

太宰治一臉被噁心到了。

中原中也略牙疼：「你說百鬼丸好，我能信，太宰就是一個混蛋！」

「你在這方面對太宰君的誤解太深了。」森鷗外解釋道，「太宰君若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孩子，就不會被百鬼君接納……」

太宰治打斷森先生的話：「請不要在我面前說這種話。」

他斜睨這個髮際線在後退的男人。

【你是想頭髮掉光，還是想你喜歡的金髮幼女經常消失不見？】

【……都不想。】

森鷗外若無其事地轉移視線，接受髮際線警告。

在這個時候，坐了一會兒的百鬼丸等待不下去了，臉抬起，「看著」森鷗外。直視靈魂的視線比任何手術刀都要鋒銳，剖開了人類的外表，猶如神話中能夠稱量一個人善惡的神靈，不在乎你的功績，不在乎你的能力，清算你的業力與功德，只在乎你一生所做之事是否該下地獄。

森鷗外深深地讚歎這樣非異能力的「目光」，這就是人類創造的奇迹吧。

雙眼看不見，就用內心去看見這個世界。

「多羅羅……在……哪裡……」

百鬼丸靈光一現地拼湊出了完整的話，心眼籠罩著整個辦公室，卻沒有看見一個全部潔白無瑕、像是棉花糖一樣柔軟的生命火焰。包括百鬼丸在內，四個人的生命火焰上都沾染了紅光，不得不說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人人有業障，人間如地獄。

百鬼丸與中原中也的情況相似，轉世起就承受著十二位魔神的力量，魔神的力量污染了他的靈魂，紅光在他缺失的器官上星星點點的分佈開來。

他想找到那唯一純白的「多羅羅」，用盡一切去保護「她」。

「太宰君，過來。」森鷗外朝太宰治招了招手。

太宰治不樂意，奈何對方已經變成自己的頂頭上司，這個月的工資還沒發呢。他慢吞吞地挪過去，距離越近，他發現百鬼丸開始不安。

太宰治心中自嘲。

【自己怎麼踏入得了百鬼丸的安全區。】

污濁不堪的他，面對百鬼丸最好逃得遠遠的，既不用傷害百鬼丸，也不用被百鬼丸傷害，還沒有等到洗白的那一天，他應該已經面目全非了。

他越想越喪。

比沒錢更痛苦的是失去了花錢的對象。

在太宰治升起逃離的念頭時，森鷗外冷不丁道：「中也君，抓住他！」

中原中也爆發力極強地要去抓太宰治，太宰治滑不溜秋，大呼小叫地躲開了手。

「森先生！你作弊！」

「小矮子！你居然聽一個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話！」

不清楚森先生想幹什麼，預感不妙的太宰治選擇戰略性的撤退。

百鬼丸誤以為發生了戰鬥，身體倏然站起來，要衝過去，而後他止住了腳步，產生了一絲猶豫。他發現這道污濁的生命火焰與「多羅羅」的輪廓很像，也許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在明悟生命的珍貴之前就犯下了大量的殺孽。

愛麗絲突然在太宰治的身後出現，手裡舉起一本厚厚的醫學書砸了過去。

太宰治一個踉蹌，倒霉的被中原中也逮住。

流年不利！

「乖乖聽話啊，太宰君。」森鷗外雙掌一拍，格外愉快，緊接著把不想靠近太宰治的百鬼丸抓住，這也是一個不安分的人，居然試圖躲開他的手。

百鬼丸對森鷗外的舉動有些不滿，對方竟然掐住他的後頸！

「啊——呃——！！」

他發出反抗的聲音。

中原中也立刻擔心地看了過去：「你想做什麼？！」

百鬼君像被命運扼住後頸的小崽子一樣呢，沒長大就是好逗，森先生在心裡趣味地想到。

早就有所打算的森先生反應速度極快，利用中原中也困住了狡詐的太宰治，毫不猶豫地把認不出「多羅羅」的百鬼丸拖了過去，完成夏目老師的願望。

太宰治反抗得極為劇烈，眼睛瞪圓。

「森先生，不要這麼做——！」

森鷗外抓住兩人同一款繃帶的脖子，重重的把他們的腦袋磕到了一起。

人間失格！

幻術消失！

「咚」得一聲，穿透力十足，腦殼和面具之間發出震蕩！

在中原中也的目瞪口呆下，太宰治眼前一黑，栽倒在百鬼丸身上，可見森鷗外的「心狠手辣」，完全不給太宰治逃離的機會。而在「人間失格」生效的瞬間，百鬼丸身上一部分虛假的人體特徵消失，舌頭從喉嚨里不見蹤影。

百鬼丸迷茫極了，試著發出聲音，不清楚舌頭為什麼突然沒了。

【我的舌頭呢？】

【我身上的紫色火焰……也不見了……】

【是多羅羅嗎？可以凈化我身上的紫色火焰的人，我就知道多羅羅一人！】

【這個？靠在我身上的人是誰？】

漸漸地，不需要森鷗外抓住兩人，百鬼丸伸出手拉住了發燒的太宰治，摸索著放到他的臉上，用比水中撈月還要虛幻的方式去辨認對方。

黑髮少年全部的精神力量集中起來，仍然無法突破到現實世界。

他只能去「看」。

他只能去感知。

他隔著一層名為「世界」和「認知」的牆壁，靈魂極力去伸出那不存在的手，想要抓住彼方世界里生活的人。

可是看不了，感知不清楚，他無法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多羅羅」！

這一刻，即使是六道骸也無法幫助百鬼丸。

「人間失格」。

成也異能力，敗也異能力。

【好像多羅羅，真的好像多羅羅……和她一樣的身高和體型……】

百鬼丸心急如焚，義肢的手指摸過了對方眼部的繃帶。太宰治被他觸碰臉的時候心臟瑟縮了一下，想要捂住自己的面孔。他出現了強烈到要嘔吐的厭惡感，厭惡森鷗外，厭惡中原中也，更加厭惡自己毀掉了最好的印象。

太宰治生病期間的大腦一片混亂，有誰的聲音在微弱的尖叫。

不要發現。

不要……看見還沒有洗掉罪孽的自己。

百鬼丸的動作沒有停下來，在極力去擦拭對方的皮膚，把太宰治擦得皮膚髮疼，閉上嘴沒有說出一句話。百鬼丸想要撥開赤紅的罪孽，去看清楚裡面變得灰暗的火焰。他發現火焰好像有一絲絲柔軟的棉絮狀，脆弱無比，火焰看上去也不夠旺盛，彷彿在天寒地凍的地方艱難地燃燒著自己。

黑暗之中，染上罪孽的火焰在墮落里遲遲沒有完全變黑。

灰掉的是靈魂趨光的內心。

【……】

百鬼丸有種強烈地訴說欲，話語堵在心口，無措至極。生命火焰本質上的相似讓他靈魂發顫，好想流出淚水，可是這個世界不讓他哭。

【第一次、第二次……第五次見到的人……都是這個人……】

【不會錯的……她總是來找我。】

現實里的百鬼丸在其他人的視線下，不再做出奇怪的擦拭舉動，精緻的面具倒映在對方虛弱到絕望的鳶色眸子里。

太宰治好像看懂了，又好像沒有看懂他的意圖，可恥地退縮了。

百鬼丸不讓他掙脫出去，緊緊地抱住了他，去感應這個人的靈魂，去驅散靈魂上的灰暗，黑髮少年用沒有幻術的冰冷義肢抱住了這團墮落的灰色火焰。

赤色的光芒，危險的象徵都變得不重要了。

活著就是最大的希望。

【多。】

【羅。】

【羅。】

這世界最動聽的言語，是說不出來的，沒有音節能夠完美形容。

太宰治卻聽見了。

沉溺在渾濁河水裡的自己好像看見了金砂一樣的光。

抓得住嗎？

抓不住……也想要嘗試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