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見到中也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港口黑手黨本部。

森鷗外和愛麗絲先行一步,去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辦公室，太宰治則沒有帶百鬼丸走正門,而是去了地下停車場，通過私人電梯上樓。

電梯高速上升,帶著百鬼丸重溫了當初坐電梯的恐慌感。

他脫離現代化的環境太久,驟然回歸,與古代人的區別不大。他一隻手抓緊太宰治，另一隻手本能地要放在腰部的劍柄上，如果出了意外,可以第一時間劈開電梯,他的行為一如既往的逗笑太宰治,太宰治問他：「還記得你上次的反應嗎？」

上一次的百鬼丸慌如狗,被太宰治拖進電梯，一條腿都掉在了電梯外。

電梯對感知敏銳的瞎子很不友好。

百鬼丸乖巧道：「不記得了。」

黑歷史不承認。

他的褐色雙瞳在注視著電梯的金屬牆壁,牆壁呈現出鏡面的效果,倒映著自己與太宰治，他還是一副浴衣的打扮，而對方換成了黑西裝和黑大衣。

回到現代的太宰治,註定了無法一直當他心中活潑可愛的多羅羅。

嗯，一隻特殊進化版的太宰羅羅。

太宰治說道：「在港口黑手黨本部，你跟在我身邊，我不在的時候就去找中也，他就是你之前誤認的傢伙，我等下會帶你去見他。除了我、中也、森先生、愛麗絲,其他人不用有過深的接觸，不過……」他去看電梯的攝像頭，微微一笑，「紅葉大姐挺喜歡你的，她是一位成熟的大姐姐，你有空能夠去和她喝一杯茶。」

百鬼丸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就看見了一個久違的攝像頭，這是監視感的來源。

「紅葉……？」

他的腦海里模糊地出現了和服女子的形象。

《文豪野犬》里的女配角尾崎紅葉，一位好像是對自己人很友好，外貌艷麗的女性，身份是港口黑手的幹部，異能力是三次元的作品《金色夜叉》。

百鬼丸以為自己會有見到其他動漫人物的新鮮感，實際上他心如止水，平靜無比，就算是上輩子宅男心中的女神出現在面前，他也最多看一眼，然後失去興趣。即使得到完整的身體超過一周，他的精神狀態尚處於人偶與人類之間。

人偶漠視世界。

人類會被環境所影響。

可以輕鬆牽動他的喜怒哀樂的人類，一個是壽海，一個就是太宰治了。

「我只要多羅羅。」百鬼丸不喜歡複雜的外界，跟太宰治來到這個世界就做了心理準備，不會讓風雨影響到他們的關係，「多羅羅不在，我會一個人找地方待著。」

太宰治故意道：「萬一有人來拐騙你呢？」

百鬼丸回答：「不會有人能拐走我的，我會用眼睛和氣息找到你。」

電梯到了。

門緩緩的打開，現代化寫字樓般的環境出現，為百鬼丸打開一個沒有接觸過的世界。

【這裡就是……港口黑手黨……】

「稍後帶你去頂樓看風景。」太宰治去看他，「現在跟我一起去見中也吧。」

百鬼丸的一顆心提了起來。

【中原中也，重力操控使，羊之王，荒霸吐的人類宿主，心地善良到會扶老奶奶過馬路的黑手黨，帽子置物架，黑漆漆的小矮人，蛞蝓……】

在武鬥派的辦公室里，中原中也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納悶地說道：「有誰在說我壞話？」他再一看敲門的人是誰之後——哦豁！找到罵自己的罪魁禍首了！

「死青花魚，你終於放假結束了啊！」

「……喲。」

太宰治從外面探出頭，笑眯眯地表情陰了一秒，被勾起了不甚美妙的記憶。他回頭去對百鬼丸說道：「百鬼丸，這位身高一米五，體重不過百，長著橘毛，還戴著帽子的傢伙就是中原中也，又名蛞蝓，在遊戲打輸了后就自願當我的一條狗了。」

「太——宰——治——！」

中原中也開屏就接受暴擊，額頭的青筋迸發，表情扭曲。

太宰治趁機把門推開。

百鬼丸心中的好人形象破滅大半，被瀕臨爆發的橘發少年嚇到，把太宰治保護到身後，自己承受這份正面衝擊而來的殺氣，【這是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一見他，愕然，卡在想發怒又要冷靜下來的界限：「百鬼丸？」

百鬼丸不知該怎麼說話：「你好……」

太宰治扯著百鬼丸的衣袖，說壞話：「百鬼丸，不要覺得對不起他，他就是這種壞脾氣的人，你要是不在，他不知道會怎麼欺負我呢。」說完，他假哭起來。

中原中也惡意地嘲弄：「你倒是給我哭出眼淚啊，拿眼藥水算什麼。」

隨即，他猛然反應過來：「百鬼丸，你聽得見我的聲音！」

再一秒。

他終於意識到百鬼丸的變化，拔高了適合搖滾的嗓子，「你的眼睛和四肢好了？？？」

在他面前的浴衣少年有著略帶古典美的容貌，瞳孔有光，清澈若琉璃，不再是填充在眼眶裡的灰褐色死物。同時，他的身材不再像是削瘦脆弱的竹竿子，一米七的身高，四肢勻稱，蘊含爆發力，到膝蓋的浴衣也遮擋不住勁瘦有力的大腿線條。

短短一年不見，對方和過去的氣質一模一樣，身體卻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少年仍然是百鬼丸。

一個完整的、獨特的、歷經苦難重獲新生的百鬼丸。

這令中原中也震驚當場，忽略了初見不友好的事實，「你怎麼做到的？」

百鬼丸漸漸放下戒備：「我把我失去的……全部……奪回來了……」

中原中也爆發笑聲后給出了一句話。

「幹得漂亮！」

他的湛藍色眸子一片真摯地喜悅之意，失去憤怒的臉色，率性又洒脫，完美顛覆了剛才氣呼呼要爆發的惡棍少年的形象。整個《文豪野犬》世界里的好人很多，能夠在黑暗中堅守善念的不多，百鬼丸這才在他身上看到了好人的一面，情不自禁眨了眨了眼睛，感覺被對方的光彩炫到了雙眼，對方是比生命火焰更艷麗的人。

「你比生命火焰……更好看。」百鬼丸喜歡他的發眸搭配色。

「欸？多謝誇獎。」中原中也反射性說道，在發現太宰治不開心后，他就開心了，神采飛揚地當眾邀請百鬼丸：「下班后，我請你吃一頓飯吧。」

「要看多羅羅有沒有時間，我跟著他走。」百鬼丸搖頭，拉著太宰治走進辦公室，太宰治嘟囔道：「你果然會看他順眼。」

百鬼丸耿直地說道：「是多羅羅打扮太陰沉了。」

太宰治撇嘴。

大家都是黑漆漆的西裝打扮，憑什麼中也佔了發色和眸色的便宜。

百鬼丸又期待地說道：「我喜歡白無垢。」

宰式白無垢！

太宰治微笑道：「以後就有……」

給你穿，謝謝。

聽著他們的聊天內容不對勁，中原中也困惑地插了一句話：「那不是結婚穿的嗎？」

氣氛一下子冷場。

中原中也醒悟過來，瞪著眼睛去看兩個人，百鬼丸一臉「沒錯」的表情，而太宰治完全沒有騙婚殘疾人的自覺性，嫌中也礙眼，擺了擺手：「我再帶百鬼丸去逛一逛港口黑手黨本部，省得有不長眼的人不認識他，小矮子就繼續工作吧。」

他一溜煙地帶走了百鬼丸。

中原中也一股氣不上不下，錘了一拳到辦公桌上：「你就先樂著吧！」

等自己閑下來，一定要告訴百鬼丸——你的真面目！

垃圾青花魚！

欺負殘疾人，欺負一個瞎子，人家都恢復健康了，怎麼可能還會瞧得上你！

這麼一想，中原中也心情舒坦：「只有瞎子才會看得上你。」

港口黑手黨的高層住宿房間，亦是太宰治與百鬼丸暫住過的地點，太宰治拉開窗帘，讓外面的風吹進來，雙腳踩在地毯上，在天氣明媚的景色下不再陰沉冷漠。

「百鬼丸，這裡能瞰俯到大部分的橫濱喲。」

「……好美。」

「是吧，現代化的景色。」

太宰治把他推到落地窗前，讓他去看令人害怕的高度，去克服心理壓力。

這個時候太宰治並不知道百鬼丸跳過不遜色的高樓，還指望在百鬼丸臉上看到一絲害怕，然而百鬼丸在發現高低落差后心跳加速幾秒就恢復正常，湊近去看城市的布局，記住將來要生活的地方，「多羅羅，我們以後住哪裡？」

太宰治疑惑：「以後？」

百鬼丸用手指去勾畫城市的輪廓，「就是……我們的……房子。」

【我們的家。】

太宰治聽懂他的意思，在「家」的概念下沉默。這使得百鬼丸忐忑起來，手指不敢去指接近海景房的地方，挪到了城市內部里來，湖景房也可以考慮。

再不行……

百鬼丸的手指就戳到了那一片下凹的地區，擂缽街。

眼看著太宰治不說話，百鬼丸就要去找尋更便宜的貧民窟了，太宰治抓住他的手指，放到了遠離海邊，又在靠近隱蔽性和安全係數高的居民區，「日本處於地震帶，買海邊的房子不安全，容易碰到地震和海嘯，獨棟的兩三層小房子比較好。」

黑大衣的棕發少年用平淡地語氣，決定了他們未來的藍圖。

「百鬼丸喜歡榻榻米對嗎？」

「我們以後鋪一整層的榻榻米，讓你赤腳可以走，下午能在客廳曬太陽。」

「過節的時候，我們去接壽海先生過來一起住……」

百鬼丸的眼眸越睜越大，彷彿已經看見了未來，對彷徨的現代生活有了一份信心。負責養家糊口和忽悠老丈人的太宰治歪頭，「對了，我好像不擅長做菜，伙食要靠你了，我最喜歡吃蟹肉和鮮美的食物，以後要學會做刺身呀。」

百鬼丸重重地「嗯」了一聲，抱住太宰治，絲毫不覺得這些考慮得太早了。

他們本就不是普通人。

只要溫暖，只要幸福，他們會不留餘力地去爭取！

「多羅羅做家務。」

「你好壞，為什麼要我做家務？我才不要給你洗衣服，你給我洗還差不多。」

「多羅羅……最賢惠了……」

「沒有！我最懶，賢惠這個詞與我無緣！」

「我種地。」

「別鬧，沒有地方讓你種地，我們去買超市裡的糧食不好嗎？」

「我抓魚……」

「就算這麼說，我也不會做家務的！」

「多羅羅洗衣服。」

「不要！」

兩個人在討論中互相鬧意見起來，在地毯上滾成一團。武力值高的百鬼丸被「身嬌體弱」的太宰治給壓在了身下，太宰治取得階段性的勝利，洋洋得意道：「會賺錢的那個人才是一家之主，只要有錢，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

百鬼丸覺得自己印象中的多羅羅明明又勤快又賢惠，為什麼變成太宰羅羅就成這樣？

「多羅羅說的算。」

最後，負責被養的百鬼丸認命了。

下班后，百鬼丸、太宰治、中原中也到港口黑手黨名下的居酒屋聚餐。

清淡的日式料理，海鮮刺身，三個最好年齡的少年。

「乾杯！」

太宰治壞心眼地點了果酒，含一點酒精，給百鬼丸倒上了。

「干……杯……」百鬼丸被酒精味嗆到。

「太淡了。」中原中也拍桌，「老闆，上一點真正男人喝的酒！」

百鬼丸慫了。

真正的……男人……？比劍術可以嗎？

吃完這餐飯的結果就是中原中也被丟在原地，耍著酒瘋，在老闆愁眉苦臉下結了賬，而太宰治拽著腳步踉蹌地百鬼丸走出居酒屋，被外面的風一吹，大腦清醒了一點，兩人在此之前都沒有怎麼喝過酒，臉上有著一點淺紅。

百鬼丸格外的乖巧，寸步不離地跟著太宰治，迷迷糊糊的。

在回診所的路上，百鬼丸看見了一隻三花貓，下意識停下，他走到牆角處，蹲下來想去摸三花貓，被三花貓給避開了。

「喵~。」

太宰治陪他蹲下來圍觀三花貓，托腮地說道：「是一隻罕見的三花公貓呢。」

三花貓斜睨一眼棕發少年。

太宰治滔滔不絕：「這可是日本的招財貓，三花貓里的珍品，傳說百分之九十九的三花貓都是母貓，只有百分之一是公貓……」

他沒有說出「天閹」的勁爆之詞，及時管住了自己的嘴巴。

百鬼丸還是成功摸到了三花貓。

【這個大小……很像是在我身邊的小動物。】

「百鬼丸想的沒有錯。」太宰治醉著輕笑，眼神清醒，「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有貓咪經常出現在你的身邊，陪伴著你，是人類不可多得的好夥伴、好老師。」

「百鬼丸，你今天感謝了中也，也要學會感謝貓咪。」

這只是真正的貓咪老師。

百鬼丸聽見他的話，一點就通，不用超越人類的智慧就明白了經過。他撫摸三花貓的手指的動作越發溫柔，虔誠地說道：「謝謝您，貓咪老師。」

【謝謝您，夏目老師。】

他從來不是什麼自然之子，是好心人變成小動物在照顧自己啊。

三花貓，夏目漱石。

貓的瞳孔在兩人身上看了看，月光倒映在清亮的瞳孔上，如同在辨認著人類這種四腳獸，很難想象一舉一動像極了動物的三花貓是一名赫赫有名的異能力者。然後它的揚起尾巴，四肢一彈，跳離了兩個人的身邊，邊走邊回頭看一眼少年。

可想而知，未來還會有再度相逢的時候。

【恢復就好。】

【孩子，早點認清楚世界，躲在角落裡是不會獲得幸福的。】

【……今晚的月色才夠美。】

人與人的牽絆，從喜歡里蛻變的愛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兩人的變化。

十五歲，多麼令人羨慕的年齡啊。

未來還有那麼長。

……

「百鬼丸，在你眼中平行時空的太宰治是做什麼的？」

「寫書的……混日子的……」

「中也呢？」

「寫詩的……」

「太可怕了，他怎麼可能會寫詩！我比他更像是寫詩的人嘛！」

「多羅羅寫詩？」

「我要大聲朗誦一首詩，改編自《赤い花白い花》……啊啦啦，摘下紅花送伊人，百鬼丸穿著白無垢來到我身邊，紅花似火，綰起你的青絲……」

「……」

多羅羅，你的男朋友不會變成女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