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墮落也

6|墮落也

「外大母,我才不是為悅己者容呢,我是覺得把自個兒扮得美美的,自己看着舒服養眼,人也精神。」馮蓁鼓著臉,隨即又對着鏡中的長公主道:「外大母,今兒的這個髮式你喜歡么?」

原來說話間,馮蓁已經替長公主梳好頭了。人年紀大了,頭髮就難免稀疏而且白頭髮是怎麼拔也拔不幹凈。馮蓁給長公主梳的髮式都是簡單而顯得發量多的。雖然未必就比平日給長公主梳頭的梳頭娘來得好,但重要的是這片心意。何況她手裏出來的髮式也的確很新穎。

不過長公主哪兒能讓馮蓁把話岔開,「明日你早晨不用過來給吾梳頭了,用過飯就去夫子那兒。先寫幾篇字來吾瞧瞧,可不能叫人笑話。」

馮蓁急道:「那哪兒行啊,我一樣來給你梳頭行不行?夫子那兒也不耽擱。外大母。」她的薅羊毛計劃絕對不能被阻礙。

「不用。」長公主拒絕道。

馮蓁嬌糯糯地道:「外大母不怕的,阿姐平日還能督促我呢。我阿姐的德容言功都是頂好的,才華也不輸人,當初在西京,琴棋書畫也是各女君里拔尖兒的,如今再學一學,只怕在上京也沒多少人能贏過阿姐呢。」馮蓁逮著機會就開始誇馮華。

實際上馮蓁還真沒有誇大其詞,等兩姐妹寫的字都送到長公主跟前時,長公主的臉色可不好看得厲害。

馮華的字,大字縱橫捭闔,氣度闊然,不仔細瞧還真不容易察覺是出自女子之手。而簪花小楷又盡得衛夫人真髓,嫻雅婉麗。

馮蓁的字,其實也不差,但跟馮華的字擺在一塊兒就很不夠看了。

馮蓁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弱點,她這輩子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遊手好閒、吃喝玩樂」八個字上面了,功課上若非馮華逼得緊,真真可以說是「不學無術」了。

長公主一見這字如此不濟,當即又讓人搬來琴、棋,考教馮蓁,然後那臉色可就黑得跟鍋底灰似的了。

「呵,陽亭侯夫人就是這麼對待自幼失祜的侄女兒的么?以為打發你們吃飽飯就行了?」長公主不怪馮蓁,直接把她們大伯母給罵上了,「她以為是打發叫花子呢?好好的女君,養在她手裏,卻是個什麼都不會的?」

「呃。」馮蓁被罵得臉紅了,好歹上輩子也是學霸級人物,不就是這輩子想偷個懶么?「外大母,不怪伯母的,她已經給我和姐姐請了西京最好的先生。都怪我自己天生就無才。」

「胡說,你父親是大才子,碩兒也是上京最有名的才女,你是他們的女兒,豈能無才?」長公主斥責道。

馮蓁無語了,上輩子千軍萬馬過高考的獨木橋,職場上也拼死拼活地往上爬,最後又如何,臉不好,最後還不是遍體鱗傷?這輩子好不容易僕從成群,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她這不就是「自甘墮落」了么?可不想這飽經滄桑的靈魂再被折騰一次呢。

「外大母。」馮蓁依偎到長公主跟前,也不怕她臉黑,「我不學那些不行嗎?我從小就不喜歡那些。」

「那你喜歡什麼?」長公主冷臉道,她問這話可不是真關心馮蓁喜歡什麼,而是等著接下一句呢。

馮蓁卻像是沒察覺似的,反而討賞似地道,「外大母,我跳舞和騎馬、射箭都可厲害了。」

城陽長公主忍不住想翻白眼。

華朝皇室有着鮮卑血統,南下而牧中原,骨子裏喜歡唱歌跳舞的天性卻依舊在。無論男女,騎馬也自然不在話下。

可如今南下中原多年,因為逐漸受了中原風俗的熏陶,如今貴族女郎卻已經不再習舞練歌了,尋常雅集都是談詩論畫,彈琴下棋,至於那跳舞什麼的已經逐漸淪為了教坊女子邀寵的手段了。

不過城陽長公主年幼時,宮中還是崇尚草原習氣,那時的宮宴飲酒之後,帝后同舞都有,現在么可再沒人提了。

城陽長公主想着么么自小在西京長大,前些年朝堂上波譎雲詭,她也顧不上這對姐妹,以至於么么在靠近草原的西京自然偏愛騎馬射箭等,而不親中原文化。

於是城陽長公主看馮蓁的眼神就帶上了一絲同情,「么么,如今上京的貴女雖說也習騎射,但琴棋書畫這樣高雅之藝才是怡情養性的根本。以你現在的水平,將來出門做客難免會被人笑話的。」

「那我還會調香呢,也可好了,外大母。」馮蓁不死心地掙扎道。

長公主瞪了她一眼。

馮蓁可憐兮兮地道:「可是下棋真不行,外大母。」馮蓁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嬌憨地道:「這兒笨。」

長公主就沒見過說自己笨說得這般理直氣壯的,被氣得連連冷笑。

然而不管長公主冷笑得多滲人,馮蓁卻沒退一步。

「行,棋可以不學。」長公主終於退了一步,心裏卻道,這小姑娘的脾氣養得還真像西京人,又臭又硬。

「外大母。」馮蓁扯了扯長公主的袖口,眨巴著長長睫毛,楚楚可憐地道:「吟詩作賦也免了行嗎?」

眼看着長公主就要發毛,馮蓁趕緊道:「可是我還會唱曲,外大母,要不我給你唱一支吧,行嗎?」

唱歌跳舞的確是馮蓁的強項。上輩子從小就上舞蹈班,後來雖然沒走專業道路,但基本功那是真紮實。在□□,每次孩子們的才藝表演,不是歌就是舞,反正不離吹拉彈唱,哪兒有上台給人吟詩作畫的呀?或者說上台一鞠躬,跟人說我給大家表演一下下棋?這不是扯淡么?

長公主頭疼了,「這些都給你免了,你還能學什麼?!你少跟我得寸進尺,黃氏究竟是怎麼教孩子的呀?」便是長公主這般修養的人,都被氣得拍桌子了。

好在長公主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朽木不可雕,也不能下大刀,再且也憐惜她身子弱,最終馮蓁的課業就剩了兩項,念書練字和習琴。

錯了,馮蓁怕習琴傷她手指頭,最後討價還價改成了吹洞簫。

馮蓁跟長公主的這一番討價還價馮華都目睹了,私下裏不由撫著胸口抽著冷氣對馮蓁道:「么么,你也忒大膽了,怎麼能那般跟外大母說話,她要是厭了你怎麼辦?即便真是不喜歡那些課業,緩緩圖之就是了,何必如此直白。」

馮蓁貌似天真地道:「阿姐,外大母就是咱們最親的人了,難道有話也不能直言?」

兩姐妹的話一字不漏地都傳進了長公主的耳朵,不由感嘆,「華兒的心性着實不錯,質慧且韌,可惜了……」也不知長公主可惜什麼。「么么這性子就,哎,說得好聽是赤子天真,說難聽點兒不是傻么?這要是嫁了人,哎……模樣也……」稍微差了點兒這種話長公主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旁邊聽着的漪瀾半句也不敢接腔,不過她心裏卻十分清楚長公主在惋惜什麼。

九月菊黃時,馮華便及笄了。城陽長公主請了同為長公主的平陽長公主做馮華的主賓為她加笄,所以馮華的及笄禮辦得十分隆重,在上京的貴女里也算得上是頭一份兒了。

須知平陽長公主也是從龍有功之人,深得今上的愛重,更可貴的是她遠比城陽長公主幸運太多,駙馬健在,宮廷叛亂那一戰里她的兒子不僅活得好好的,還立下了大功,都道她是上京最有福氣的老太太。

人有福氣,待人接物就難免和藹些,皇室一眾小輩愛戴這位姑祖母可遠勝過城陽長公主。

馮華及笄禮那一日,馮蓁起得比她還早,坐在妝奩前不停挑揀自己這幾年來制的胭脂、口脂、眉黛之類。

宜人站在馮蓁身後替她梳着頭,「女君,奴瞧著這些時日的葯膳對女君大有好處呢。」

「嗯?」馮蓁沒走心地疑惑了一聲。

「女君頭上這新長出的頭髮,又黑又亮,梳着也光滑,比以前可好多了呢。」不止是好多了,簡直就是天壤之別。若是繼續這麼下去,馮蓁就能擺脫黃毛丫頭的名聲了。

馮蓁聞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頭髮的確光滑了許多,摸著就像上等絲綢的質感了,可不像以前毛毛躁躁的,摸著像稻草。只是這是不是葯膳的功效就值得商榷了。

馮蓁摸了摸胸口,她那桃花源里的池子雖然當初已經擴大到澡盆大小了,然則薅長公主的羊毛每日只能讓那池子裏的瓊漿玉液漲到海碗大小,喝了之後就不夠沐浴和洗頭了。

馮蓁琢磨著真得想個法子多薅點兒羊毛才是,否則她這養顏的事兒得耗到何年何月啊?

不過現在卻不是愁這些的時候,馮蓁讓宜人麻利地給她梳了頭,就抱着自己的寶貝百寶箱跑去了馮華的屋裏。「阿姐,今日讓我給你畫眉如何?」

有實在旁邊急道:「蓁女君,今日是女君的大日子,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我知道不是鬧着玩兒的,這才來幫阿姐嘛。今兒一定要讓阿姐艷驚四座,把名聲一氣兒地打響。」馮蓁道。她敢誇下這樣的海口自然是因為對□□化妝術的自信,不是馮蓁瞧不上有實的手藝,實在是現在的人化妝手段太簡陋了,只會拿□□往臉上敷,跟建築工敷牆似的。

「么么。」馮華也有些擔憂,可又不願傷了馮蓁的心。

馮蓁道:「阿姐,反正今兒時日還早,你就讓我試試嘛,好不好?」馮蓁撒嬌地摟着馮華的手臂道。

馮華向來是抵禦不了馮蓁的撒嬌的,只好無奈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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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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