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七

君子:七

耳畔的呼喚親切熱情,可蕭桐聽來,頓時背後冷汗直流,一抬眸,瞧見溫希哈哈大笑着朝他跑過來,後面跟着身材挺拔的花羌哥哥。

蕭桐乾笑兩聲,過去拉起溫希的袖子便要朝外面走,可他動作快,仍舊沒能趕上溫希的嘴巴快,出門的時候溫希瞧見蕭桐身邊的宗蘿,像之前所有的時候一樣,話語不過腦子,快速說道:「小桐子,小桐子,這位女俠不是上次救了咱們的那位么?你不是還盼著以身相許報答人家的救命之恩么?」

蕭桐腳步一僵,推推搡搡就要將溫希拉出門外,可一隻腳剛剛邁出門去,便聽得耳邊宗蘿的聲音響起了,朝着蕭桐問道:「什麼以身相許?」

那聲音聽在耳際,蕭桐覺得,話語里滿是嚴厲,像是犯錯的學生被教書先生抓住,外表盡量表現的虔誠,內心卻慌慌無措。

溫希向來嘴巴比腦子快上百倍,張口便道:「就是一年之前,我們,我……我……」

到了嘴邊的話語被蕭桐拎在手中的一塊糕點堵住,蕭桐回眸看向宗蘿,面容端的鎮定,呵呵一笑,輕聲道:「我來說。」

宗蘿面色不好,但是客棧里人多雜亂,便朝着蕭桐勾勾手指,一轉身,回了房間。

蕭桐垂著腦袋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上樓梯經過花羌身邊時,肩膀被拍了拍,給予了他極大的鼓勵。

依舊立在門口的溫希將嘴裏的桂花糕咽下,朝着面容略帶同情的丈夫問道:「阿蝦哥哥,小桐子怎麼了?」

「沒什麼。」花羌挑了挑眉頭,「或許去以身相許了。」

進了房間,空氣沉沉的,彷彿鞋子踩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都顯得格外吵鬧,宗蘿到床邊坐下,將兩條胳膊圍在胸前抱起,右手的食指,有節奏的輕輕敲打着自己的手臂,凝眸看了蕭桐片刻,才問道:「你還有多少事情瞞着我?」

蕭桐老實極了,「沒多少。」

宗蘿揚了揚下巴,「說說。」

蕭桐將步子挪過去,坐到床榻的另一端,交代道:「一年前,溫希姐姐非要拉着我下山鋤強扶弱,正巧在路上碰見一群惡霸欺負村民,溫希姐姐二話不說便沖了上去,可她那刀法,比劃比劃賣個藝還行,真打實戰,一招也就敗了,所以我們兩個連同那些村民,一起被惡霸抓了起來。」

宗蘿看了蕭桐一眼,輕輕簇起了眉頭,蕭桐知曉她在回憶,也在懷疑,便接着道:「我本來是想與那惡霸講說道理的,可我還未開口,就被抓了,我還未動手,你就殺過來將大家救了。」

「那村民當中,可是有個剛剛足月的孩子?」宗蘿似是憶起了什麼,便朝着蕭桐問了一句。

蕭桐點頭道:「那些惡霸落敗以後,有一個喪心病狂,竟然抓起了個孩子,用孩子做那擋刀避劍的盾牌,你為了救孩子,追了那惡霸幾里山路,肩頭生生挨了一刀,抱着孩子回來時,滿身的衣裳都被血染紅了。」說着,蕭桐望着宗蘿,眉目之間染上了幾分心疼。

宗蘿也憶了起來,恍然大悟,「當時我帶着的幾個新入鏢局的夥計,功夫眼力皆一般,只能勉強與那些惡霸鬥上一斗,可當我歸來之時,那些惡霸盡數被人一劍封喉,可是你的手筆?」

蕭桐點點頭。

宗蘿不解,「為何後來又躲了呢?」

蕭桐嘆一口氣,望着此時趴在門口,貼著門窗偷聽的身影,無奈道:「不是我躲起來的,是被拖走的,溫希姐姐說,做大俠要神出鬼沒,才顯得神秘。」

「……」

看着爬在門上的身影似乎被人強行拖走了,宗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初次見你,便覺得有些眼熟,你竟還推說沒有見過。」

蕭桐眯着眼睛呵呵一笑,朝宗蘿坐近了些,嘟囔道:「初次見面的時候被人家捆着揍,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宗蘿眼眸中帶了幾分笑意,朝着蕭桐戲謔道:「聽聞,你要以身相許?」

蕭桐面色一紅,「說笑而已,我自然是個含蓄的人。」

「我瞧著這主意就不錯。」

「……」

在新良逗留了一天時光,第二天收拾一番準備返程的時候,蕭桐先到門口看了看,見那令人頭疼的丫頭不在,便鬆了一口氣,喚上宗蘿上了馬車準備離開。

哪知,天算不如人算,人算不如不算,蕭桐本以為昨天晚上給了暗示,花羌哥哥或許應該大概可能已經將他家腦子直白的女人看住了,誰知道到了新良城門口,便見溫希姐姐眼淚汪汪,正站在那裏為他們送行。

蕭桐抬眼過去,見花羌哥哥朝他聳了聳肩膀,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再見溫希姐姐難有的溫柔慈愛的目光,蕭桐也覺得自己似乎薄情了些,雖然以前大多時候,溫希姐姐闖下的爛攤子都是由他收拾的,但是畢竟兩個人一同長大,過命的交情還是有的,自溫希姐姐成親以後,兩個人見面的時間少了,她想他也是常理,溫希姐姐心裏有他這個弟弟,他竟然還避之不及,這讓蕭桐一瞬間,覺得有些心有愧疚。

事實證明,蕭桐的愧疚感也只存在了那麼一瞬的時間,因為溫希抹了抹眼淚,張口便說了句,令蕭桐膽戰心驚的話語。

「我和阿蝦哥哥從邊關回來,到青雲嶺找你,鈺姑姑說你討媳婦去了,我們又打聽着去了青州,去尋了你鋪子裏那賣首飾的劉掌柜,他說你托他運了五個……」

蕭桐大多時候,都自認是個君子,認為君子著,必然大度從容謙謙有理,舉止不可粗魯,也不可與姑娘斤斤計較,可溫希這話說了一半兒,卻是被蕭桐猛然上前,用手堵住了嘴巴。

溫希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睛望着蕭桐,細想着她也未曾闖下什麼禍事呀,為何一向從容淡定處事不驚的小桐子,竟這般失了方寸。

一旁的花羌察覺出了些什麼,第一次有些粗魯的連拉帶拽,把自己這迷糊且神經大條的妻子生生拽走。溫希則有些生氣,掙着丈夫的手不解的道:「阿蝦哥哥,你拉我做什麼?我還沒有和小桐子說完話呢。」可不管她說什麼,聲音始終是越來越遠了,蕭桐不由得,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轉過身來,蕭桐本欲同宗蘿妹妹解釋些什麼,可回頭去瞧見她面色如常,似是沒有察覺一般,徑直回了馬車,不曾言語。

蕭桐覺得有些反常,宗蘿妹妹可不比溫希,但凡有些蛛絲馬跡,必然騙不過她。

上了馬車,蕭桐訕訕坐在宗蘿身邊,隨着馬車輪子轉動,發出碌碌的聲音,車子便開始緩緩的向前行駛起來。

修長的手指扣了扣衣袖的邊襟,蕭桐整理了整理話語,剛打算開口坦白些什麼,卻猛然胸前一緊,被一隻略帶薄繭的小手抓住衣領,緊接着身體不由己的向前一傾,嘴巴貼上了兩片柔軟溫熱的唇。

蕭桐身體一僵,緊接着一團紅雲騰上臉頰,有些微微發燙,木訥的接受完一個突然的吻之後,不待身前的人兒後退,蕭桐快速出手,將填滿了他一顆心的姑娘緊緊攬在懷裏,加深了這個吻。

良久,察覺到懷中人兒的掙扎,蕭桐將雙臂鬆了些,卻依舊攬著,並將下巴抵在宗蘿發間,帶着一絲鼻音和細微的撒嬌道:「你不怪我?」

宗蘿性子裏帶了幾分男子氣,說話間難免直白,「我本以為強求來的這門婚事,是我害了單相思呢。」

蕭桐噗嗤一下,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一笑,卻惹得腰間被狠狠掐了一把,忙解釋道:「不是你害了單相思,是我對你肖想已久。」

「什麼時候?」

「第一次見面。」

「我是問,什麼時候設好了圈套?」

被這般直接的揭開老底,蕭桐心虛一瞬,有些不好開口。

「是我大哥,從官道上將你帶回去的時候么?」

蕭桐搖搖頭。

宗蘿起身,摸起一旁的南瓜小錘握在手中摩挲起來,低着頭沒有看蕭桐,倒是皮笑肉不笑的道:「乖~倒是說來聽聽。」

蕭桐背後冷汗一冒,不由得將身子坐端正,唇角一搐,乾笑着道:「從,從金秋鏢局接劉掌柜的第一次鏢開始。」

宗蘿張張嘴巴,驚的有些說不出話來,當初她剛從族中幾位叔父那裏奪來金秋鏢局之後,那些同她流着一樣血脈的所謂親人,為了報復她,四處散佈對金秋鏢局不利的消息,並遊說青州許多商鋪和富裕人家,不要做她金秋鏢局的生意。經受這般打壓,金秋鏢局日漸沒落,生意慘淡步履維艱的時候,青州的一大富商劉掌柜託人找到她,要金秋鏢局運送一件首飾到百里之外的鎮上,當時那劉掌柜給的價錢較同行都要低上一點,宗蘿還以為這劉掌柜不過貪圖便宜才用金秋鏢局,但是對方既然信任,她便不能辜負了旁人的期望。

就這樣,劉掌柜以第一塊磚敲開了金秋鏢局的大門,以後的日子,陸陸續續,竟開始有青州別的商人富豪找她托送貨物,每一次她都極用心的完成,終於苦心不負,她爹爹和娘親的金秋鏢局,經受過墜入低谷以後,慢慢的成長了起來。

宗蘿以為,這一切除了她的努力,便是老天眷顧了,沒想到眷顧她的,竟是自己今後的夫君。細想,或許她努力的一切,不過是他唾手而來的施捨,這麼一想,宗蘿便難免有些失落起來。

「其實。」蕭桐向前探了探身子,「其實我只不過是幫你打開了門,之後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

宗蘿苦笑一聲,「我從小命薄,還以為,是老天爺開始可憐眷顧我呢?」

蕭桐心頭疼惜,低頭吻了吻愛人的額頭。

「讓我們彼此遇見,便是老天的眷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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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俠本窈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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