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沉睡之人

「耶律休哥大人，」蕭燕燕看看徐詠之，「怎麼，不舒服嗎？」

這句話讓耶律斜軫瞪了徐詠之一眼。

「你這個漢人，是從哪裡來的？」

徐詠之根本懶得巴結耶律斜軫，也就假裝聽不懂契丹話。

「他是耶律休哥大人。」

「不對，皇后，耶律休哥我認識，不是這樣的。」

「他是本次大戰的最大我說他是，他就是了，陛下也沒有意見的。而且，我剛剛封他做了我們大遼的于越，你對他以後也要客氣一點。」

「好的，耶律休哥大人。」耶律斜軫拱了拱手。

徐詠之還了一個禮。

「這個女人是個女巫，」他用漢語對蕭燕燕說，「非常危險。」

「啊，那可是更好了。」耶律斜軫插嘴說。

「你若喜歡，賜給你好了。」蕭燕燕說。

「這恐怕不行，」耶律斜軫說，「皇后，這個女子身份尊貴，臣已經把她的事情報給了陛下了，陛下很高興，還說要來北京看看這個女俘。」

蕭燕燕愣了一下。

她和耶律賢兩個人，說到底無非是合作夥伴，十幾年的夫妻之情，在乎是在乎的，但是恩愛……嗯……早就已經不咸不淡的了。

但是這一下還是讓她吃了一驚。

耶律斜軫微微有點小得意，這下徐詠之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別管怎麼樣，先替蕭燕燕拔創再說。

「耶律斜軫大人，我覺得皇后很賞識你，對吧。」

他說的是契丹話，這下耶律斜軫吃了一驚。

「是，又怎麼樣？」

「大遼的後宮歸皇后管，對吧。」

「繞過了皇后，直接把女人送到皇上身邊去，這好嗎？」

「我要是你做了這樣的事，進來就應該磕頭道死罪，你居然還大模大樣地吹噓自己的功勞，你是覺得皇後娘娘不敢罰你，是嗎？」

耶律斜軫咕咚一聲就跪下了。

「皇後娘娘，您別聽他的！」

「耶律休哥，你怎麼進讒言呢？」

「什麼亂七八糟的女人都往宮裡送，萬一陛下有危險怎麼辦？」

這話真是戳人心。

契丹人雖然已經高度漢化，早就接受了中原文化，但說到底還是一個濃郁游牧氣質的民族，他們還以這種武勇和冒失為榮。

現在徐詠之拿來大宋勾心鬥角的技術來對付契丹貴族，那就是兩個字——吊打。

「皇後娘娘，臣錯了，希望你能夠原諒臣。」耶律斜軫說。

蕭燕燕呵斥了耶律斜軫一句，耶律斜軫站起來，退在了一邊。

「你怎麼看？耶律休哥？」蕭燕燕用漢語問徐詠之。

「我對這個女人的身世有懷疑。」

「為什麼？」

「因為這個女人已經被我表妹殺死過一次了，而且用的是龍炎，按說不應該活過來。」

「她是薩滿吧，那是可以再生的。」

「她是山鬼女巫，和北朝的薩滿不一樣，女巫並不是永生不死的。」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蕭燕燕看看徐詠之。

「因為我娘也是女巫，我娘就是被這個女人害死的。」徐詠之說。

「耶律休哥大人，按說我應該賜死這個女人，為你報仇，但是耶律斜軫已經跟皇上說了這個女人的事，那她的生死，就要請陛下來定奪了。」蕭燕燕說。

「臣能夠理解，臣希望皇後娘娘先確認一下，到底是不是這個人。」徐詠之說。

蕭燕燕揮手讓耶律斜軫過來。

「你去把那個女人帶過來。」她吩咐說。

「且慢，」徐詠之說，「請皇後娘娘允許臣妻進來，和臣一起護衛，這個女人巫術高強，恐怕她會對娘娘不利。」

「啊，那你倒不用擔心，」耶律斜軫笑著說，「這女人現在昏迷不醒呢。」

蕭燕燕不甘示弱，讓人把那女子抬了進來。

「既然進給皇上的女人，那放在行宮裡更好，你們軍中一幫糙老爺們兒，也不像話。」蕭燕燕說。

兩個內侍用擔架把這位大宋貴妃抬了進來。

沒錯，就是她！

徐詠之看見了李連翹蒼白的面龐，突然覺得百感交集。

她仍然美麗，仍然顯得年輕，容貌看上去和蕭燕燕的年紀彷彿。

「確實很美。」蕭燕燕用漢語嘀咕了一句。

「也很危險。」徐詠之說。

蕭燕燕用手去把住了李連翹的脈門。

「活著的。」耶律斜軫一臉討好地說。

「聽說你是大宋的名醫。」蕭燕燕看看徐詠之。

徐詠之極其不情願地去按住了李連翹的脈門，然後按了她的頸脈、翻看了她的眼底和嘴巴。

她確實活著，但真的沒有醒來的跡象。

「沒有什麼大傷大病，倒像是被什麼突然封住了。」徐詠之對蕭燕燕說。

「這是怎麼回事？」蕭燕燕問道。

「皮室軍（大遼禁軍）在打掃戰場的時候，發現了這個女人，」耶律斜軫說，「這女人白生生的身子，啥也沒有穿，就這麼躺在新翻出來的土地上，士兵覺得奇怪，也覺得害怕，就報到我這裡來，我看了看，她還有氣，就是身上冷的厲害，就命令士兵殺牛。」

「殺牛？」徐詠之奇道。

「這是草原上救護傷員的法子，殺掉一頭活牛，把肚子剖開，把傷者塞進去，用牛肚子來保暖……」

「哦！」徐詠之還真是頭一次聽說。

「有降兵認出來她的臉，說是李貴妃，我看這個相貌，必然也不是普通人，就把她帶了回來，沒想到居然救活了，但是一直都沒有醒。」耶律斜軫說。

「你是進了一個活死人給皇上啊。」蕭燕燕瞪了耶律斜軫一眼。

「皇後娘娘批評的是，但皇上確實有興趣不是，此外，這位耶律……休哥大人，不也確認她確實是李貴妃嗎？至於這個女人，皇上拿去是包包子，還是包餃子，還是做收藏品，那就是皇上自己說了算了。」耶律斜軫說。

徐詠之心想，這傢伙好會推卸責任，不過想想也對，李連翹這樣的高價值俘虜，交給皇帝，也是他身為武將的本分，就算是自己，遇到一個昏迷未死的女人，也不會隨便殺戮。

蕭燕燕點了點頭：「你退下吧，耶律休哥大人和韓匡嗣大人都精通醫道，會照顧這個女人，當然，她還是你送給陛下的俘虜，我來替你保管就是了。」

耶律斜軫趕緊謝恩出去了。

徐詠之也要告辭，被蕭燕燕留下了。

「給我講講你們的過往吧。」

「誰？」

「你和這個女人。」

蕭燕燕用下巴揚了揚，指向李連翹。

「皇後娘娘怎麼知道？」

「你看她的眼神太複雜，這裡面有故事。」

「皇後娘娘，您實在是太聰明了。」

徐詠之就把我們這之前的三百三十三回故事的大概，給蕭燕燕講了一下，中間大家喝了兩壺茶，吃了一頓飯，把個蕭燕燕聽得興趣盎然。

「原來是這樣的恩怨。」蕭燕燕說。

「所以娘娘也知道了，這個女人非常危險，讓她遠離皇上，對大家都好。」徐詠之說。

「我會跟他說的，但是有些事，他喜歡一個人說了算。」蕭燕燕嘆了口氣。

遼史上對遼景宗耶律賢的評價，是「中興雄主」。

這些功勞，很多應該是蕭燕燕的，但是耶律賢既然把政事交給了皇后，那在生活上，皇后也就不太能管他，耶律賢從小體弱多病，今年三十齣頭，但是一直覺得自己活不久，所以在很多事情上，他看得比較開。

「你要想辦法讓她醒過來。」蕭燕燕說，「畢竟還有話要審問她，至於安全問題，聽你的，但不能挑斷手筋腳筋什麼的，現在事情還沒有問清楚。」

「是，臣也有話要問她，這個女人能從龍炎下面活下來，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徐詠之說。

徐詠之見天色漸暗，趕緊告辭出門。

走出宮門外，遇到了韓德凝，這小夥子一直都在等著他。

「大人，您真是讓我擔心死了，我托裡面相熟的公公問了兩次，都說你沒消息，說皇後娘娘還賜了飯。」

「跟皇後娘娘說了一些往事，你怎麼這麼擔心？」徐詠之看看韓德凝，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

「她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吧。」韓德凝悄悄地說。

「不曾。」

「那就好，皇後娘娘可是個厲害角色。」韓德凝說。

「這個我贊同，真正的女中豪傑。」徐詠之說。

「不是簡單的女中豪傑，她治國確實厲害，但是……」韓德凝看看四周，壓低了聲音。

「你千萬不要喜歡她，我就這麼冒死直說了吧，當年我大哥韓德讓，和皇後娘娘出嫁之前有一段過往……」

「韓將軍不是做官做得好好的嗎？」徐詠之有點不解。

「是好好的，但是我的兩任嫂子，都死得不明不白！」韓德凝說。

「是皇后嗎？」徐詠之問。

「不說，不說，沒證據，也不敢問，反正娘家都啥也不說，但確實有中毒的痕迹。」韓德凝說。

徐詠之暗暗記下了這一點，二人分開后，徐詠之回到了耶律休哥的家。

耶律休哥之前只有一個寓所，他沒有妻室，回來之後，徐詠之就給了之前的僕人丫鬟錢，把人都換了，他暗暗聯絡之前山字堂的人，慢慢等他們歸隊，但是現下，家裡就是小貴在等他。

小貴做了一桌子菜，滿滿地擺了起來。

過去都是美美做這樣的事，徐詠之想。

他陰沉的臉色讓小貴覺得很不安，他們已經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了，也已經大仇得報，怎麼還會有這麼難看的臉色呢？

「相公……發生什麼事了嗎？」

小貴看看徐詠之的臉。

「難道是皇後娘娘為難？」

「不……不是……」徐詠之看看小貴，「小貴，殺死李連翹的時候，你在場么？」

「在場啊，灰我都帶回來了。」小貴覺得有點不對了。

「這就怪了，」徐詠之嘆了口氣，「我今天看見她了，昏迷不醒，但確實還活著。」

小貴手裡的飯碗跌落在了石板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