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真心難解(一)

36. 真心難解(一)

燕林清醒的時候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想要伸手去揉眼睛,卻發現雙手被什麼東西綁著。他湊近了去看,十分驚愕,因為綁著他雙手的是懷憫神鞭。

如果是一般的繩子,可能一用力就斷了,但想要掙扎開懷憫神鞭是萬萬不可能的。

燕林苦惱,同時又覺得略微有些忐忑。既然懷憫神鞭在自己身上,那焦疏雨一定也在附近。

想到這一點,他趕緊左右轉頭去找焦疏雨。其實根本不用找,焦疏雨就坐在桌子旁冷冷看著自己。她雙手抱於胸前,嘴唇抿成一條線,周身散發著刺骨的寒冷。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現在身處一個客棧內,想來是臨近街道,偶爾有小販的叫賣聲傳來。

燕林被焦疏雨的眼神嚇得打了一個寒顫,舉起自己被綁著的雙手問:「焦……焦姑娘,這是為何?」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應該記得什麼?」

焦疏雨臉上隱隱約約透露出壞笑,眉毛一挑:「昨晚你做了什麼難道你都不記得了?」

燕林受到了驚嚇,下巴都要掉下來。他他他……他昨晚做了什麼?燕林努力回想,但自己的記憶好像就只停留在和席雲深喝酒了,他連自己怎麼下的小重山都不記得了。但既然焦姑娘這麼說,那自己昨晚一定是做了什麼混賬事。怪不得萬隱寺門規不能喝酒啊,一喝酒就做錯事!

「焦……焦姑娘,我的錯,你別生氣。但……但我確實不記得昨晚做了什麼?可否請焦姑娘明言告之。」

「你!你一個男子,連自己做了什麼都不知道,還要來問我一個姑娘。」焦疏雨把臉扭過去,語氣中竟然帶著些許委屈。

燕林這回嚇得坐也坐不住了,連忙起身來到焦疏雨身邊,想要瞧瞧她是不是哭了:「我我……哎!」看焦疏雨的委屈樣,燕林懊惱極了,甚至下定決心此後再也不喝酒了:「焦姑娘……無論昨晚發生了什麼,我都會對你負責的。」

「嗯?」焦疏雨略有詫異,但很快就知道燕林在想什麼,又故作委屈,側頭問,「你要怎麼負責?」

「姑娘想我怎麼負責?」

「你又問我!」焦疏雨嬌嗔。

「是是是,我做錯了事是應該我來想。」燕林忙道,「姑娘如果願意,哎……姑娘想怎樣都可以,反正我現在也不是萬隱寺的人了,沒有門規限制,我是可以娶姑娘的。」

焦疏雨此刻突然間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絲毫沒有委屈也沒有嬌嗔,語氣又回復了之前的沉穩:「你不是萬隱寺的人了?」

燕林怎麼可能適應得了焦疏雨突然間的轉變,整個人都怔住了。他咽了口口水問:「我……被逐出師門了。」

焦疏雨蹙眉,拍了拍桌子讓燕林坐下,正經道:「說來聽聽。」

燕林小心翼翼坐下,仔細觀察焦疏雨的神情。焦疏雨看到他額頭上因為著急而冒出來的汗珠不免有些想笑。

「姑娘不要我負責了?」

「什麼負責?」焦疏雨問。

「那……那我究竟有沒有對姑娘做什麼?」

「你指得是什麼?」

燕林難以起齒:「就……就是。」

看他滿臉漲紅的樣子焦疏雨輕笑一下:「算了,不逗你了。」她斜眼瞧著燕林:「你想哪兒去了?別說你那點修為不能把我怎麼樣,你好歹也要對自己自信一點吧。我綁你是因為你昨晚嚷嚷著要把客棧的屋頂拆了,我總不能看你禍害人間吧。」

「那……那姑娘剛才的委屈樣,都是裝的?!」

焦疏雨又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卻沒有回答燕林的話,而是問:「你說說,上回見面你還好好的,怎麼如今就被逐出師門了?」

燕林此時有些委屈,竟然被焦疏雨耍得團團轉。但好在他是一個好脾氣,嘆了一口氣之後就不再計較。

燕林把岱安峰上發生的事都告訴了焦疏雨後,焦疏雨道:「上回見你那段師姐我就覺得她對你的態度不對勁,果然是容不下你。」她纖細的手指敲打著桌子:「那你之後就準備江湖逍遙,萬隱寺的事不管了,連你身邊那個小姑娘你也不管了?」

「身邊的小姑娘?你說童淅?」燕林道,「她跟著段虹雖然算不上好,但肯定也性命無憂。至於萬隱寺,師父師姐的恩情我自然忘不了,但如今人家都不想讓我管,我何必貼上去管呢?」

「你若真這麼瀟洒,昨晚為什麼一副悲憤的樣子?」

「我……?」

昨夜殘月斜掛,月影婆娑,燕林把這段時間受的委屈都借著酒勁發泄了出來。他一會兒哭泣一會兒發怒,一會兒不甘一會兒又一副萬物於我如浮雲的姿態。這些焦疏雨都看在眼裡。他或許可以嘴上瀟洒,但內心的焦灼與折磨哪怕是用表面的不羈也是強壓不住的。

燕林道:「萬隱寺畢竟曾經是我的家,我心有不暢也很正常。但我想通了,許多事不去想就不會煩惱,沒必要自己苦自己。」

「可如今發生的事絕對沒有隻關乎你萬隱寺一家那麼簡單。」焦疏雨眼有星辰,「如今有三年休戰協議,那三年之後呢?到時候戰火紛飛,你也只想做一個局外人?」

燕林甩手道:「比我有能耐的人滿地都是。而且你師父也說了,人貴有自知之明。我自己都管不好,如何去管他人?」

焦疏雨聽到燕林這麼說沉默了,她看著燕林,思索了許久后才說:「師父是被傷了心才覺得世間無情,而你……」焦疏雨想到燕林的經歷,忽然覺得他也是個傷心人:「罷了,你如果真的這麼想,那就這麼做吧。」

燕林咂咂嘴,覺得口渴。忽看到木桌子上放著一個做工平平的瓷碗,裡面裝著一些湯藥,問:「這是……?」

「哦,」焦疏雨把碗推過去,「給你準備的醒酒湯。」

燕林眉毛眼睛都笑成了彎月,端起碗把醒酒湯一干而盡,抹了一把嘴道:「斷念跟我說焦姑娘溫柔體貼,我那會兒不信。不過現在仔細想想焦姑娘雖然面上看著冷漠,但於細枝末節中卻都是柔情。」

焦疏雨雖眸色微寒,但好像欣然接受了燕林的讚美:「你這麼甜的一張嘴,也不知道你的師姐怎麼忍心對你這麼狠。」

「知人知面不知心吶。」小小年紀,燕林突然有了這樣的感慨。

焦疏雨終於在燕林的央求下把懷憫取了下來。

解脫了的燕林揉揉手腕,又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打開客棧的窗戶。窗戶對著一條主幹道,上面車水馬龍,人頭攢動,沿街還有不少小攤小販。

燕林問:「焦姑娘,我們這是在哪兒?」

「岱安鎮。」

「原來是岱安鎮,上回我帶著小童來過。」

燕林突然好奇,轉而問:「焦姑娘不是跟著百里九寨離開了嗎?怎麼又來到了岱安峰下?」

焦疏雨起身,也來到窗口,兩人倚窗而立。她雙眉緊蹙,似有愁雲在心中:「你沒聽說嗎?《菩提經》要現世了。」

「什麼?」燕林霍然站直,「萬隱寺師祖留下的《菩提經》?出現在那裡?」

「還不知道,」焦疏雨搖頭,眉頭卻沒有鬆開,「只是有傳聞《菩提經》即將現世,說若是能找到神樹菩提就能找到《菩提經》。現在中原和百里九寨休戰,雙方都可以自由進出對方的領地。盟主就派我們來中原尋找。我本來和寒歸一路的,但他聽說東海那兒有動靜就趕過去了,我自己在燕北尋找。」

「這傳聞可靠嗎?」

「不清楚。但我琢磨著也並非沒有道理。傳說《菩提經》會在天下動亂之時重現於世,如今暗潮湧動,說不準哪天《菩提經》就真的現世了。」

燕林心裡一陣動蕩,問:「你覺得是好事還是壞事?」

焦疏雨憂心忡忡:「傳說得之者可救天下。可如今最有可能得到《菩提經》的無非就是寒鑄劍和俞君見。這兩人無論誰得到,都難說是好事。」

燕林聽到這心跳加速,這片大地真的很快就要血流漂杵了嗎?他正擔憂著,突然有個念頭在心裡嘲笑自己,那念頭又開始質問他究竟有什麼能力憂心天下。如此一想反而釋然,安心看著屋外尚且安逸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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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山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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