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

教室里只有天花板上懸挂的吊扇在呼呼作響，整個晚自習，白間都處於巨大的驚慌當中。

劉峰的突然輟學讓白間意識到，原先自己充滿信賴的記憶原來是可以懷疑的。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那是不是也因為自己重生回來，在時間長河裡面引起的振動足夠改變這個世界上很多人的命運呢？

白間對於劉峰，說起來，其實和他並不熟悉，劉峰成績名列前茅，白間全班墊底。劉峰性格老實一心學習，白間一直都有點弔兒郎當不務正業。也不存在學習委員對待差生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心態，劉峰一直就是一個人默默的努力，不否定別人，不議論別人。

是否是自己的降臨，改變了這個原本應該逆襲人生的孩子的命運軌跡，讓原先歷史上可以擺脫人生困境的劉峰變得只能迷失在陌生的時光當中。

那麼。

原先自己生命中的某個人，應該在某個階段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某個人，是否還可以如同那似是而非的記憶中一樣，如約出現在自己的身旁？

一個人對於世界最大的恐懼不是來源於已知的風險，而是原本以為已知的世界突然就變成憑空多了許多的未知。那個二十多歲的保險銷售員到底存在與否？那些掙扎過的日子到底是夢還是真實？

白間何其幸運，人生這場有去無回的牌局，他卻可以推倒開來重新洗牌一次。白間何其悲哀，本來以為重新洗了牌，自己可以發揮的更好，誰知後來才明白，每一次洗牌拿到手的不一定是一樣的。可能自己原先還有一對A，可能現在就只剩下對3了。

重生回來一直身體很好的白間，一時間對所熟悉的這個世界，由一開始的胸有成竹變成到現在的茫然和畏懼，焦躁如同潮汐涌動襲來，強烈的恐慌讓他臉色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冒出。

心悸來的很突然，白間痛苦的俯身，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課桌上。

眼前的一切都開始重影，隱約聽見旁邊張楓手忙腳亂的要過來攙扶所發出的動靜，畫面隱去，白間整個人一歪，從椅子上滑了下去。

「我靠，白間你怎麼了？白間你……」

「握草！」坐在講桌前面的老胡聽到教室後面的動靜，看見白間倒在地上，手裡的手機沒來得及揣回口袋，意識到又出事了，趕快站起身走過來。

……

這個月的業績又只有不到三萬塊，獎金是和自己無緣了。房東老闆在十五號就開始催著收房租，可江城還有哪裡有便宜的房子呢？並未和女朋友同居的白間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一起合租，只能自己獨居。

「親愛的，我實在不願意賣保險，我想離職了，你呢？」小語拉著白間輕輕的說著。

這是江城市HS區最繁華的商業中心，電影院裡面人滿為患，影片還未開始，消防宣傳廣告還在播放，黑暗中白間看不清小語的表情。

手機在不停地振動，工作微信群裡面正不停地發著公告，鼓掌和慶祝的表情包不斷刷屏，小組這個月的業績第一名再一次同時拿到全公司top1的殊榮。

白間跟著大家一起，在群裡面給人發著豎起大拇指的表情，黑暗中手機屏幕發出來的光顯得格外刺眼。

「好啊，咱倆一起提離職，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你在哪裡我在哪裡。」熄滅手裡的手機屏幕，白間努力想看清黑暗中小語的臉，大概是電影院的環境實在太暗了，他什麼都看不見。

「親愛的，你盯著我看做什麼，我臉上又沒有電影。」

女朋友憨澀的聲音傳來，白間笑著想要抓住對方的小手。

「親愛的，真的不會離開我嗎？我去哪裡你去哪裡？」

黑暗中的確什麼都看不清，白間一下子竟然沒有找到女朋友的手在哪裡。

「親愛的，你在找什麼？我不是在你面前嗎？」

白間莞爾，找不到小手，偏要找到為止。同樣固執的想要再看清小語的臉。

……

黑暗褪去，乳白色的光透過眼瞼，白間悵然的醒來。

荊宜縣人民醫院，病房裡面不止白間一人。

「喲，小夥子醒來了？肚子餓了沒有？」對床的大叔倚在床頭翻著今天的報紙，同樣的一身病號服。

這已經是白間昏迷之後的第二天晚上，學校批了三天的假，白間睜開眼就看見老媽也坐在一旁。

「小夥子學習成績挺好的吧，叔我一看面相就知道。」大叔放下報紙，拿起床頭欄杆上掛著的水瓶，撮一口茶沫子，「但是還是要注意休息啊，我這一把年紀醫生說我不注意休息還是可以的，你這年紀輕輕也睡眠不足呀。」

白間沒有回應旁邊的陌生人，醒過來之後面對現實，茫然的看看周圍的環境，隨即扭頭看老媽。

老媽眼圈還是紅的，顯然是這一天一夜都沒有睡覺。

「醒了啊，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李蘊澤接到電話知道兒子暈倒在學校，從前一天到現在都沒有合過眼，更讓她感到自責的是自己還是在麻將桌上接到的電話。

「都怪媽媽一天到晚只知道打麻將，沒有照顧好你。」老媽紅著眼說著。

原來是做夢，白間對於突然的場景變化，終於回過神來。

想要給老媽一個笑容，可內心的苦澀卻是讓白間實在沒辦法笑起來。如果剛剛是做夢，那可能就意味著自己的確是和某些人，終究是擦肩而過了。

小語現在在哪裡?她可能這輩子都沒有認識自己的機會了吧。

「小夥子是不是不舒服？怎麼不愛說話啊。」隔壁床的病號大叔也關心的問著。

眼見兒子好像呆了一樣，老媽歉意的朝大叔笑了笑，「應該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孩子就是晚自習的時候突然就不知怎麼回事，送到這裡來也沒檢查出什麼問題，醫生說需要多休息就可以，也不知道準不準，謝謝您的關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