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父子有心結

「月影啊——」

慕老爺子吃完慕月影夾到碗里的肉，吃了兩口米飯就好像已經飽了，放下筷子，拉過慕月影的手，握在手心。

「這次回來，就在家裡住下吧！爺爺年紀大了，沒幾天活頭了，月影在家裡多陪著爺爺，好不好？！」

當年慕老爺子趕慕月影出家門，也就是一時氣話，沒成想，慕月影更倔強，愣是孑然一身搬出去，從此再沒回家。

聽到老爺子這麼說。

慕家二代兄妹四人，全都不著痕迹的望向老爺子，心說，老爺子這是服軟了，也算是對慕月影的變相道歉了。

說句不中聽的話，老爺子說得不錯，九十三高齡的老爺子，當真是過一天就少一天——

唉——

慕月影輕笑道，「那爺爺去我那裡住啊！」

話音剛落下。

慕明翰瞪眼道，「胡鬧——」

康熙樺跟著丈夫的話音，瞪住慕月影嗔怒道，「凈說胡話——老爺子年歲這麼大，經不起你折騰！」

「怎麼是胡話，兒孫贍養長輩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慕老爺子似有所指道，「生兒育女，也是天經地義——」

慕明翰康熙樺，相視一眼，不再說話，低頭扒飯。

當年，康熙樺生下慕月影后，慕老爺子想要個長房長孫，慕明翰死活不要，康熙樺一氣之下回了娘年。

整整兩年沒回來。

慕明翰不去接康熙樺，康熙樺抹不開臉皮，一直呆在娘家，最後還是慕明哲和慕清瀾慕晴婉去康熙樺娘家，接她回來。

慕老爺子輕拍著慕月影手背。

和藹道，「你這一代，爺爺就看上你一個，其他的都沒什麼出息，你看不上葉家那小子，爺爺不逼你。

那你就慕家招個上門女婿，這慕家，等爺爺百年之後就全指望你了和你找的上門女婿了——」

慕月影聞言，輕笑著低頭不語。

招上門女婿？！！

聽到慕老爺子這話。

秦牧野趕緊低頭扒拉幾口大米飯，壓壓驚——

這都哪跟哪啊？！

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上門女婿上了啊？

秦牧野是真心搞不懂慕老爺子是幾個意思——

要說他把葉懷安拾掇的幾個月下不來床，您老想給葉懷安打抱不平，大不了就是抽我一頓皮帶——

但是，您老要慕月影招上門女婿，是什麼鬼？——

秦牧野不是鐵憨憨，慕老爺子這話，明顯是說給他聽的！

於是，秦牧野快速扒拉完碗里的大米飯。

望向慕老爺子，鄭重道：「老爺子，我家的情況您老知道，我爸媽過世的早，我是家裡的獨苗——老秦家傳宗接代還指望我呢，我不可能入贅慕家當上門女婿的啊！」

「月影！」

慕老爺子朝秦野笑了笑，便顫巍巍的站起看著慕月影道，「爺爺吃飽了，扶爺爺上去休息吧！」

「好的爺爺！」

慕月影乖巧起身，扶著老爺子去了樓上。

秦牧野看著消失在樓梯口的兩道身影，不明覺厲——

咋個回事？

我當眾頂撞慕老爺子，以老爺子的火爆脾性，沒抽他，也沒怪他？！

慕老爺子一走。

餐廳的氛圍一下輕鬆起來。

慕家小輩們開始嗶嗶嗶的說著悄悄話。

長輩們互換眼神，說著剛才慕老爺子的話，到底是咋個意思？難道真像把秦牧野招來慕家當上門女婿？！

不一會兒。

「小混蛋——」

慕月影走下樓來，徑直來到秦牧野跟前，抬腳踹了下他的靠背椅，「老爺子在二樓書房，讓你上去見他！」

「啥？」

聽到慕老爺子召見他，嚇得秦牧野手一抖，筷子都沒拿穩，掉餐桌上。

他起身站起，看著眉眼含笑的慕月影，低聲問道，「女神，你到底跟老爺子說了啥。老爺子怎麼那麼淡定，這要擱幾年前，我闖下禍，還當眾頂撞他，老爺子非拿皮帶抽我！」

慕月影聞言，只是笑而不語。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見慕月影不道破天機，秦牧野溫淳笑笑，徑直上去二樓。

二樓，書房。

「老爺子！我進了啊——」

叩開虛掩的門。

秦牧野小心翼翼的邁進書房，見慕老爺子端坐在太師椅上，笑眯眯的望著他。

只不過。

當秦牧野望見書桌一角蜷成一團的皮帶，腳下當即一個踉蹌，臉上露出尷尬的苦笑，「老爺子，您找我哈！」

「坐！」慕老爺子抬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圈椅，示意秦野坐下說話。

秦牧野不敢廢話，馬上坐好。

慕老爺子端起茶杯抿口茶，抬眼望住秦牧野，問道：「你跟我孫女，打算時候時候結婚？」

秦牧野如實說道，「等我在燕京穩住跟腳，大概半年後，就結婚！」

慕老爺子聞言，皺了下眉頭，自言自語道：「站穩跟腳?！半年後？！」

放下手上的茶盞。

慕老爺子瞪住秦野，「還站穩跟腳？！半年之後？你個王八犢子都把老子的孫女糟蹋了，還要等到半年之後？那時候我孫女的肚子都能大成大西瓜了！」

秦牧野聞言大吃一鯨的說——

什麼叫把您孫女糟蹋了，什麼叫您孫女的肚子都能大成大西瓜了……

難道，他家女神——

握了棵草——

秦牧野忙站起來，站到書桌前，向慕老爺子躬身拜道，「老爺子，我跟月影姐清清白白，絕對沒發生那種關係——」

「您老先消消氣——」

啪——

不等秦牧野嗶嗶下去，慕老爺子抄起桌上的皮帶，揮手抽到秦牧野臉上。

「——」

說抽就抽？！

秦牧野吃痛之下，一手捂臉，卻不敢躲閃。

只是可憐巴巴的望著慕老爺子，委屈道，「老爺子，我對天發誓，我和月影姐真沒發生那層關係——」

「不然，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慕老爺子怒氣沖沖道，「諒你小子也不敢！就知道月影那丫頭框我這老頭子。」

「您老不信，那您老還抽我。」

秦牧野可憐巴巴，只敢在心裡吐槽慕老爺子，趕緊笑呵呵的端起桌上的茶盞，遞給慕老爺子。

恭請道，「您老喝茶——」

慕老爺子接過茶盞，抿一口茶，看著秦牧野緩緩道，「葉家的老頭子，早年對我救命之恩，葉家小子鐘意月影，我老頭子也瞅著葉家小子不錯。」

「你個小癟犢子，既然跟月影清清白白，那就別在他倆中間使絆子，能不能辦到？！」

秦牧野：「……」

姜還是老的辣。

慕老爺子這是以進為退——

先問清楚他和慕月影有沒有發生深入淺出的勾當——

再向他確定葉懷安追求慕月影，不讓他插手其中……

慕老爺子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早知如此——

反正愛要挨上一皮帶。

我特么剛剛就一口咬死，和他家女神發生了深入淺出的勾當——

見秦美玉不說話。

慕老爺子瞪眼道，「問你話呢，能不能辦到？」

「這個……咳咳……」

秦牧野襠下很憂桑。

這讓他怎麼回答，您老一句話就讓我不再攙和慕月影和葉懷安之間的事？！

這怎麼可能？！

條件允許的話。

秦牧野很想怒懟慕老爺子。

但是，秦牧野也就是敢在心裡想想而已，萬萬不敢說出來。

於是，秦牧野咧嘴笑道，「老爺子，現在都是啥年代了，講究自由戀愛，哪還用得著包辦婚姻啊，這又不是舊社會。」

「這說啦，您老怎麼著也是在朝堂當過軍部一號大佬的老人，可不能講究舊社會那套習俗……」

不等秦牧野嗶嗶下去，老慕爺子抄起皮帶就甩過來，怒道，「你個癟犢子跟老子費什麼話！老子還用你個癟犢子說教？」

「是是是！小子哪敢說教您老人家啊。」

秦牧野屁股上硬挨一皮帶，戳委屈地揉揉屁股，笑呵呵道：「老爺子您也知道我月影姐瞧不上葉懷安那傢伙，幹嘛還硬要撮合我月影姐嫁給葉懷安那小子。」

慕老爺子瞪眼道，「葉老頭子當年救過老子的命，老子不得報恩啊？！」

秦牧野撇嘴道：「您老都說是葉懷安他爺爺救過您，又不是葉懷安救過您，您老乾嘛用我月影姐的終身大事來報恩……」

「老子欠下葉老頭子的恩情，總不能不還吧！」

慕老爺子掃一眼秦牧野，難得沒發怒，語氣平和道，「懷安那孩子聽從父輩安排，現在西北軍部混的不錯，年紀輕輕已掛大校軍銜了，只要在打熬幾年，有望接任齋鉞的位置。」

「反觀慕家第三代，沒一個有出息，有哪個能指望的上。嘉年雖然表面上孝順聽我老頭子的話，但是雖然瞞著我跑去西北參軍，這是不想走我給安排的路——

你慕爺爺不比你外公，今年都九十多了，慕爺爺真沒幾天可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你慕爺爺還沒咽下最後那口氣，朝堂的幾位執政者，還能給慕家情面——但是等我百年之後，慕家無人坐鎮，這個慕家一下就垮了啊——」

「嘉年是長房長孫，靈氣十足，前些年跟你們那群孩子，整天瞎胡鬧，陽謀的手段沒學到，學到全是陰謀手段，他身上的可股子那靈氣勁，沒用不正路上，全給霍霍的一乾二淨！」

「你慕爺爺早年是打算培養月影當慕家的扛鼎人——哪曾想出了當年那件事，月影那丫頭，因為你慕爺爺的一句話，當真就孑然一身跑出去，此沒再未踏進過家門！」

「你慕爺爺是老了，可還沒有老糊塗啊……你慕爺爺知道月影那丫頭瞧不上懷安那孩子，可慕家二代以後……你叫你慕爺爺託付給誰？」

慕老說完端起茶盞抿口茶，靜靜打量著秦牧野，問道，「牧野啊——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能懂你慕爺爺的意思了吧？！」

這一刻。

從老人眼神中，秦牧野能讀懂四個字：英雄遲暮。

這一刻。

秦牧野才意識到，眼前滿頭銀髮沒剩下幾根，臉上滿布皺紋的老人。

再不是當年拿著皮帶滿屋子追著抽他的老人了，而是活一天就當真少一天的遲暮老人了啊——

世上有哪有不寵溺孫女的爺爺？！

老人只是不想慕家在第三代就走下坡路，才想用孫女一人的悲哀來成全整個慕家——

半響，秦牧野點頭道，「懂了——」

慕老爺子欣慰的點點頭，道，「牧野，是我看著長大的，你慕爺爺清楚你怎樣的人品——慕爺爺把月影那丫頭，把整個慕家託付給你也放心。」

秦牧野聽到這裡，眼神一亮。

「但是——」

頓了頓，慕老爺子繼續緩緩道，「你要答應你慕爺爺一件事——」

秦牧野趕緊點頭道，「您老說，莫說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我也答應您老——」

慕老爺子和藹的笑著點點頭，端著茶盞抿了口茶，笑道，「牧野，將來你和月影的孩子，無論男孩女孩，要有一個隨母姓，算是我慕家的後輩，你能答應嗎？！」

「好！」

秦牧野聞言，忙點頭道，「慕爺爺安心，將來我和月影生他一個足球隊，您老想要幾個就要幾個隨母姓——」

「哈哈哈——」

慕老爺子難得開懷大笑道，「你個小癟犢子，當我們家月影是母豬啊——還生個足球隊，別說生個足球隊，你慕爺爺能看到你們生二胎，做夢就能笑醒——」

「好了，有你牧野這句話就好了——出去吧！」

說著，慕老爺子向秦牧野擺擺手。

「好嘞，您老歇著——」

秦牧野點點頭，麻溜的滾出書房。

「父親——」

秦牧野離開書房后，慕明翰走了進去。徑直來到陽台。

陽台上，慕老爺子卧在躺椅上，閉目養神。

「明翰！」

慕老爺子睜開眼看一眼慕明翰，緩緩道，「秦小子回來之前和回來之後的資料，你書桌上應該很詳細吧，給我說道說道。」

「好的，父親……」慕明翰點點頭

將自秦牧野踏上英島再回到燕京地界，這十三年發生的所有事情，事無巨細，娓娓道來，說給了老人。

慕老爺子閉著眼，靜心聽著，指頭有節律的輕輕叩擊扶手。

「明翰——」

當慕明翰話音落下，慕老爺子睜開眼，問道，「你怎麼看？！」

「牧野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要手段有手段，要人脈有人脈，比起葉懷安也半點不差。」

慕明翰道，「比起報恩，為了慕家，而要月影嫁給葉懷安，我作為父親，更希望月影嫁給愛情——」

「葉老頭子畢竟對我有救命之恩啊！」

慕老爺子自嘲道，「強勢了大半輩子，在考慮子孫後代的幸福這事上，最終還是服了軟啊——」

「月影不願意就算了吧，大不了進了棺材給葉老頭子戳脊梁骨也就是了！」

慕明翰鄭重道，「慕家有我就足夠了。」。

慕老爺子對此不屑一顧道，「那你之後呢？」

慕明翰淡定道，「月影這丫頭有心機有手段，雖然沒聽從您老的建議走軍部這條路！」

「但是有年長几歲的成器，青山那倆個孩子幫襯，慕家三代之後，也不至於羸弱不堪到任人欺凌的地步——

「和葉家結親與否，真的不那麼重要！」

「如果月影和牧野能成婚，以牧野在海外多年經營，財力絲毫不弱於成器那孩子——」

「您老如果擔心，慕家三代之後沒人挑大樑，那等他們小兩口有了孩子，讓他們孩子隨母姓——」

慕老爺子點點頭，不愧是自己的長子，想的跟他想的，不謀而合。

半晌，慕老爺子淡淡道，「我這輩子強勢慣了，從軍那些年養出來的毛病，不管治軍還是打仗，都容不得半分軟弱——」

「一輩子都在爭強好勝——我們一群老夥計扛槍上陣地，從來沒想過輸，而是只想著，死，也要打贏！那些年沒人惜命，惜命就走不到今天——」

「對你們，我這些年從不容許半點忤逆，我們那年代，結婚是父母做主，組織做主，容的了你自作主張？！」

慕明翰苦澀的笑笑，你是我老子，您說啥就是啥。

「你恨我沒要你去那個女人——跟我慪氣，不想再要嘉年，我越想要一個長孫，你就越跟我慪氣，死咬著牙也要跟我倔到底。」

慕明翰沉聲道，「爸，你本來可以有個比月影還要大幾個月的孫子的——」

「然後，我同意讓你娶那個女人過門？」

慕老爺子忍怒道，「你要我這老臉往哪兒擱？！我怎麼跟康家的老頭子交代？」

「兩家不過是為了家族利益而促成的聯姻，分開了也好！」

慕明翰神采奕奕，堅定道，「她同樣會對月影視如己出！」

慕老爺子緩聲道，「那將會是你一輩子的污點，你的仕途就完了！！！」

慕明翰沉默。

書房內陷如詭異的沉寂。

父子有心結，已經有三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