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聞塵
龍城三月，春意盎然，護城河岸的新柳翠艷欲滴。
城內車水馬龍，街道的商鋪，叫賣的小販，行色匆匆的婦孺老幼，在一片的熱鬧祥和中，安然自得。
城外的一顆歪脖子柳樹上，一個八歲的男童依著樹榦，翹著二郎腿，嘴裏還叼著一片柳葉，安逸的看着護城河彼岸的大道。
「黑炭，我餓了！」歪脖子柳樹下，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耷拉着腦袋，有氣無力的靠着柳樹低聲說道。
「先吃片樹葉墊著！」男童說着啐掉叼在嘴上的柳葉，柳葉緩緩而下，落在女孩的面前。
「說了多少次了，別叫我黑炭，我叫聞塵，你知道我這個名字怎麼來的不？」男童如同一隻貓一般，身形矯健的跳下樹。
「黑炭，你都講了一萬遍了，聞道三千，一劍絕塵，老爺講的。」小女孩不耐煩的揶揄道。
男童撿起那枚掉在地上的樹葉，他放到女孩的嘴邊。
「以後要是當着我那幾個哥們的面叫我黑炭，保證不打死你！」皮膚黝黑的少年作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對女孩唬道。
「可他們背地裏都叫你黑炭來着。」女孩嘴裏噙著那片柳葉，低聲嘟囔道。
黑炭男童就當作沒聽見，他自顧自的折了一根柳枝，在河岸邊一通的比劃。
小女孩看着耍王八拳的黑炭男童，心中抑鬱，可是不敢說出來，誰要她從記事起就是黑炭男童的貼身丫鬟。
就在女孩內心腹誹的時候，黑炭男童忽然停住，他愣愣的看向護城河對岸的大道。
距離護城河二百米的大道上，有五十多鐵騎浩浩蕩蕩的飛奔向龍城這邊。
馬蹄漸起陣陣塵土，黑炭男童轉身扯起女孩的胳膊向城內狂奔而去。
「李慕城，你爹完蛋啦！李慕城，你爹要完蛋啦！官兵老爺進城啦！」
黑炭男童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他竭力的在一座府邸門前大喊。
這絕不是友善的提醒，而是幸災樂禍的吶喊。
府邸漆黑色的門慢慢打開，走出來是一個跟黑炭男童年齡相仿的稚童。
只是這個稚童跟黑炭男童相比，雲泥之別！
從府邸走出的稚童身穿白色錦瑟長袍，長袍上綉有雲紋詳圖，白色的長袍加上他白皙的皮膚，清秀的五官，雖然只有八歲，讓人看着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
「聞塵，夫子說了，君子欲訥於言……」李慕城一臉的嚴肅，想跟黑炭說道理。
這樣冒冒失失真的不禮貌，再者說這傢伙鬼哭狼號的喊他老子要完了，他能高興？
「打住！你別講那些狗屁夫子的道理，官兵老爺要進城了，叫你爹趕緊藏好你的小媳婦。」黑炭男童大口的喘著氣說道。
李慕城看向黑炭身邊女孩，女孩點點頭表示默認。
他面色瞬間緊張，嚇的快要哭出來，轉身就向府邸跑去。
「有好戲看嘍！」黑炭男童用一種慵懶的姿勢靠在府邸的石獅子上，一臉得意。
「黑炭，李慕城平時對你不錯的！」女孩有些不忍心，低聲提醒道。
「你懂個屁，李慕城仗着自己的老爹，平時人模狗樣的，要是他老爹被剝了一身的官皮，他連他的小媳婦都養不住。」黑炭男童憤憤說道。
女孩不知道說什麼，嘴裏的柳葉被她含的苦澀。
不知道李慕城有沒有給他老爹說完消息，那些鐵騎已經來到李府門前。
五十多鐵騎中間是一個馬驕，李慕城老爹李宣小跑出府邸。
「恭迎黃公公！」李宣身穿黑色綉有青鸞鳥的官袍，頭戴烏紗經綸帽，身材比城外的那刻歪脖子柳樹還要彎，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從馬車裏下來的是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這男人面色蒼白，一頭白髮，身穿青色蟒袍，一雙丹鳳眼，手做蓮花指，看着妖里妖氣的。
「免禮！」男人聲音如尖刀划玻璃，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
黑炭男童看着這個古怪的男人，這男人目光如鷹隼，他眉毛一挑，很快瞪向黑炭男童。
黑炭男童縮了縮脖子，像是見鬼一樣拉着女孩就跑了。
李府中，李宣父子站在正堂一側，戰戰兢兢。
黃公公坐在正堂的椅子上，他用纖細修長的蘭花指姿勢輕輕的捏著青花瓷茶蓋，一遍遍的在茶杯上摩擦。
「李宣，那個假公主可被你調教好了？」他溫聲溫氣的問道。
「回稟黃公公，與真公主以有九分神似。」李宣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甚好！咱家這次來就是要帶假公主回京，公主已經歷練的差不多了，這次咱家帶公主來龍城，就是要尋得那把劍！」黃公公一瞬間目光凌厲，說到劍字的時候聲音陡然尖銳許多。
「下官一定全力配合公主殿下！」李宣額頭冒起了冷汗。
「李大人！」就在這時，從大堂外面走來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孩。
這兩個女孩都是七八歲的模樣，同樣的身穿一身紅色素衣，她們說話的音調，眉宇眸子間的神色，簡直像是鏡子裏出來的人，李宣一時難辨真假。
「公主殿下！」黃公公放下手裏的茶杯，叩首行禮。
「免禮！」真公主揮揮手，而那假公主紋絲不動的站在真公主身旁。
就在真公主舉手投足間，李宣這才恍然大悟，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真公主的身上那種高高在上的最貴氣質，他委實是教不來，那個假公主也學不來。
「李慕城，聽說你跟那個叫聞塵的小子關係還可以？」真公主瞥一眼翩翩稚童問道。
「聞塵平時都不跟我玩，就是能說上幾句話。」李慕城也是畢恭畢敬，言辭謹小慎微，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聞道三千，一劍絕塵，聞塵！」真公主嘴角泛起一絲笑，她自言自語道。
「公主殿下，龍城中魚目混雜，公主莫要意氣用事！」黃公公提醒道。
想到黑炭少年，她發自肺腑的鄙夷。
「知道了，回去告訴我父皇，絕塵劍非我鳳靈莫屬！」真公主鳳靈志意滿滿的說道。
李慕城父子摸了一把汗，誰也不敢說：「您要是跟聞塵那個小王八蛋斗，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啊！」
鎮上大大小小的孩子都稱黑炭男童為「江湖盟主」，那些鎮上的地痞無賴他都認識，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能被這些人稱為老大，公主您這強龍真的能壓過地頭蛇？
反正李宣父子想起黑炭男童是頭痛不已。
黑炭童子拉着小女孩跑的離李府幾里后，黑炭童子乾嘔起來。
「黑炭你怎麼啦？」女孩跑的嗓子快要冒煙，她也不忘關心起來。
「媽的！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妖人對我拋媚眼，噁心死人了！」黑炭男童說着又乾嘔起來。
「黑炭，我餓了！」女孩不識時務的說道。
「一天就知道喊餓，也不見得你長得有李慕城的小媳婦好看，唉！」黑炭男童老氣橫秋的嘆了一口氣，目光帶有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黑炭，我們今晚吃什麼？」女孩好像根本沒聽進去，她可為今晚的晚飯犯愁。
龍城小巷，黑炭男童穿着麻衣長袍，腳踩草鞋，手裏握著一根柳枝閑庭信步的向小巷深處走去，衣衫襤褸的小女孩有氣無力的跟在黑炭男童身後。
「容婆婆說過，五年後龍城會有一場血雨腥風，現在已經第五年了，難道來李府的這些人真的是來搶劍的？那個黃公公，絕對不是省油的燈！」想到這裏男童縮縮脖子，覺得後背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