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算計與被算計

章十九 算計與被算計

「將身體綳成一條線再入水,奧運跳水姿勢還記得吧?」

白曉儘力地擺正身型,但是砸入水中的那一刻,肺部和腹部的皮膚還是感覺火辣辣地生疼,彷彿被荊棘狠狠抽打過。

浪花如約濺起。

其後傳來的壓力讓她幾欲昏厥,肺部空氣像是被抽空,腦部充血,視野瞬間一片昏沉。

「睜大眼睛,白曉。」

白曉努力地瞪大雙眼,水下的一切在夜色籠罩下朦朦朧朧,根本無法看清。

「你還真是悠閑呢,小林燭。」吳諶看着低頭擦著餐刀的女孩。

「不然呢?你不是想跟我拖延時間嗎?」燭冷冷地回答。

「是啊,吳叔…我怎麼會打得過你個小傢伙。」吳諶無奈地苦笑着。

「你把路暢困在哪裏了?」

「在噩夢中啊。」

宛如有寒芒閃過,根本來不及分辨,燭手中的餐刀掠過,死死扎入吳諶身後的牆壁,嗡嗡不絕地顫動着。吳諶摸了摸左側臉頰,鮮血如注。

十二張餐桌上的三百來把餐刀同時震動起來。

「都是敵人了,我還不能下狠手啊。」吳諶聳聳肩,「不過那個小傢伙還挺在乎你的呀。」

刀升起,匯聚在燭的身後。

吳諶笑眯眯地望着她,看起來人畜無害。「在夢裏有必要這麼動真格嗎?小林燭。」

「吳諶叔叔。」女孩突然笑了。「你覺得你的幫凶,現在在做什麼呢?」

「他呀?估計快完工了吧。」

「原來社長總說你思維縝密,在算計上無人能敵。表面一副和藹可親的好人模樣,心裏能有多狠就有多狠。」

吳諶撓撓頭。「他怎麼這麼詆毀我。」

「所以我覺得有些事,未必看見的就是真相。」

「哦?」

「你們想要的是白曉體內的那棵樹吧。」

「嗯。異類的芥子不可多得。雖然不能強行奪取作為自己的芥子,但是作為其他用途也未嘗不可。」

「你以為把我們困住了,他就可以下手了。那至少說明,她沒有太強的戰鬥能力。」

「理解不錯。」

「可是你也被我們困住了呀。」燭小孩子氣地說道。

吳諶面無表情。

「所以三年前,你為什麼要殺夫人?」

「小林燭,我一直…看着你長大。」吳諶避開不去看她,「林見初為什麼要離開月初社,你真的想不明白嗎?」

「你是說Amy的父親?」

「月初社還是太小了,世界很大。」吳諶頓了頓,「你真的覺得刀斧組為了那半塊石頭爭鬥這麼久嗎?」

「你什麼意思?」

「小林燭,這是大人的遊戲,我不希望你參與進來。等我拿走月初社的半塊長生石后,便不會再有任何的爭鬥了。」吳諶溫柔地望着她。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刀刃瞬間將他洞穿!

林燭一眼也沒看。

她只是獃獃看着手中那根彩虹棒棒糖,有些出神。

路暢,你現在會在哪呢?永遠沒有止境的噩夢裏,你還好嗎?

要活着呀。

我還要當面給你道歉呢。我們是朋友啊。

她撕開塑料包裝,輕輕咬了一口棒棒糖。

真的很甜呢。謝謝你的生日禮物,路暢。

空氣在從肺中流失,帶起一連串的水珠,咕嚕嚕地冒着泡上升而去。

一定…一定要看清…一定!林燭和路暢他們為了保護我…我一定要做到!

白曉模模糊糊看見一團白色。

像是棉花…還有窗戶。

是哪裏…是哪裏…好熟悉的地方…

一定能想起來…是…是哪?

「一個夢的構築絕非真實。因此,它一定存在作為夢本身的局限性,往往在邊緣和無關緊要的地方顯現出來。夢本身也是造夢人意識的折射,所以我需要你去到海里。一艘行駛在大海上的游輪,是絕對不會有人懷疑到海本身的吧?那就是他意識的邊緣,按照弗洛伊德的說法,他的無意識。你要仔細回想,然後告訴我究竟是在哪裏。」

燭先前在白曉腦海中的話再次浮現,她猛地驚醒過來。

原來…一直在飛機上啊。

銀色客機在雲海中穿梭。

經濟艙中,所有人都在座椅上沉睡,有的發出均勻地鼾聲,不少還發出低低的磨牙聲。

「困住他們,白曉那邊交給我。」說話的是個乾瘦的老者,皺紋像是勒痕深深刻進他的眼角和臉龐,個頭不算高,腿腳似乎不利索,右手拄著跟細木拐杖。

「一旦我進入夢,這邊的事我就管不了了。」吳諶看向他確認。

老者點了點頭。

「好。」

吳諶閉上眼睛,彷彿沉睡。

老者拄著拐杖慢慢地往艙頭走去,拐杖有節奏地點在地板上。

蘇薔醒了過來。

倒不如說是不得不控制着這個身體,原本打完電話道完早安的路暢,忽然就倒在地板上死死沉睡,怎麼也無法醒來,蘇薔只好讓自己接管,活動活動這個身體。

「突然變成個男生還真是…莫名其妙啊。」她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雖然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但是不適應的感覺仍然沒有半點減少。

「要不要女裝一下呢?」蘇薔拽著臉蛋比劃了比劃,「感覺花個妝再修修眉毛的話…嗯…應該是看不出來的。」

「可是沒有女生用的衣服啊。要不找林燭借一件?」

蘇薔打開門,敲了敲林燭的房門,無人回應。

「還在睡覺啊,真是比我還懶呢。不對哦,我也睡不着啊。」蘇薔嘟囔著,準備敲白曉的房門——

門開着。

蘇薔好奇地推開門,裏面的那個人也驚詫地望向她。

四目相對。

白曉此刻全身被黑色煙霧繚繞着,腹部像是被解剖過一般,呈丁字形切口。橫向的切口止於兩肩胛骨,縱向的切口從胸骨柄附近,繞過臍部左側,與恥骨重合。一棵成年文竹大小的樹苗被死死握在老者手裏,樹根處深埋在白曉的臟器深處,宛如大型屠宰現場,蘇薔噁心地一口酸水冒上來。屋內,血腥氣濃的嚇人。

「我靠,你這變態殺人狂怎麼這麼狂啊?」蘇薔破口大罵。

「你是誰?」老頭奇怪地看着她,「這小男娃娃不是個普通人嗎?」

「我是你大爺!」

蘇薔十指交叉。

眼前,老者的雙手處的空間忽然扭曲,某種壓路機碾壓地面的聲音響起,又像是油壓機壓縮硬物的響聲。

「啊啊啊啊!」捧著樹苗的雙手手腕處,以一種近乎詭異的姿勢彎折開來。老者痛的驚叫出聲,一下子放開手,樹苗重新縮回白曉體內。

「老變態,老流氓,死老頭!」蘇薔惡狠狠地看着他疼得跪在地上,後者手腕雙雙碎裂,冷汗直冒。

「你…為什麼…沒在夢裏?」他惡狠狠地盯着蘇薔說道。

「哦?那個是你搞的鬼啊。我還以為路暢這傢伙嗑了安眠藥呢。」蘇薔若有所思。

黑色煙霧猛地消散,眨眼間向著蘇薔襲來!

蘇薔退後一步,手掌放在牆上,牆壁水泡般突兀出來,立刻將黑色煙霧吞咽下去!

她看着掙扎扭曲的牆壁,滿臉不屑地看着老者,說道:「你也沒多強嘛。」

老者看白痴一般的看向她。

「我的芥子是剝奪。小男娃,現在讓你看看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牆壁內的扭動停息下來,安靜不出聲。

忽然,四周的牆壁、地板、天花板、枱燈…所有地方都出現密密麻麻的黑色斑點,就像衣襟上的油污斑點一般。斑點越來越擴散,逐漸密佈成塊,佈滿整個牆壁,其後聚攏成球,宛如一張黑色囚籠。

「裝什麼裝?」蘇薔左手作勢招出,床上的白曉被床單裹住,飛到她懷抱里。

「恢復得不錯嘛。」蘇薔看着懷裏的白曉,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原,濺出的鮮血也可逆地回溯體內。

「真羨慕女孩子白白嫩嫩的皮膚啊。」蘇薔滿臉嫉妒。

黑色囚籠緊緊收縮,空氣一點一點被剝除,蘇薔瞬間感覺到呼吸被扼住。她嘗試故技重施,十指再次交叉,但囚籠像是焦油一樣粘稠,無法撕裂開。

「真噁心啊。」蘇薔嫌棄地擺擺手,閉上眼去。

囚籠外的老者得意地看着困在囚籠內的蘇薔。

「小娃娃,你再給我狂狂試試?」他兩個手腕仍然撕裂地疼痛,氣得他又加快了空氣剝離的速度。

忽然,脖子一涼。

世界旋轉過來,他還沒回過神來,頭顱就砸落在地上。死前的最後一刻,他仍然沒弄明白自己怎麼死的。

他究竟是什麼芥子?

囚籠內的蘇薔睜開眼。黑色囚籠內壁一塊塊剝落,從頭頂掉落下來。蘇薔捏著鼻子撐起左手,頭頂的空間分裂開來,宛如一道空氣傘,將頂部的黑漬擋住。

她抱着懷裏的白曉搖了搖,後者睡得死死地,半點沒有醒來的跡象。

「這可怎麼辦啊?」她感覺頭大。

蘇薔抱着白曉回到自己房間,把她輕輕放在床上,又回到白曉屋內,拿了套衣物給她換上。

「算了,給長樂打電話吧。」

蘇薔坐在床邊想道。

長樂站在墓前,Amy立在一旁。

「道個別,清明再來看看你。」長樂看着墓上的字,輕輕說道。

忽然青紋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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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社異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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