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樓聽風雨

第十三章 樓聽風雨

清早,卯時。

昨日奉辭托仉亓前去聽雨樓,仉亓便一早到林府上問林汶借了蘇慕一同前去,走後不久,至辰初退了早朝,宋旬惦著昨晚之事攜孫復匆匆行至林府一探,巧在幾人堪堪避開。

「這位想是宋知府了。」林汶見禮。

宋旬隨林汶向院中走,邊走邊道:「府上近來可有馬車失竊?」

馬車?林汶笑意仍在,心中卻有些不安,昨日才從府上駕出去的馬車……尚不知他察覺多少,林汶反問道:「宋知府何出此言?」

宋旬盯住了林汶眼中一瞬的猶疑,兩人此時恰走到中庭,宋旬停住坐到院中玉案前,下人奉過茶果后也紛紛退下,院中只留二人聽得凌亂風聲。

「林員外也不必緊張,近來可曾清點過府上人馬,我行公事,前來查一查。」

「知府蒞臨,實在見的倉促,若有鄙人幫得上的,儘管開口便是。」

宋旬直言道:「我見府上馬車與嫌犯所駕相似,不知林員外作何解釋。」

「汴京城的馬車總不過幾個樣式。」

「昨日放了榜文,官役全城搜捕犯人,若有馬車肆行定會被查,我斷定出現在城東朝霄館的馬車不是從城西或城外而來。且離朝霄館較近的富家只有高府、太常正卿的徐府和貴府,太常正卿算我舊識,一貫作風是謹言慎行,絕不會在此時命人出城,綜上,我不得不懷疑到貴府。」

宋旬幽深的目光觸到林汶的眸中,似一匹狼盯着獵物。

林汶品著茶聽完了,不慌不忙道:「不知那馬車究竟是何模樣,是否較差一些的人家也出的起?閣下雖說的有條有理,但並無佐證卻定論了馬車是我府所出,況且我們不過是一介賤商,既提不起筆也提不動劍,如何去動個當官的,動機又何在?還望閣下明鑒。」

宋旬皺了皺眉。

「告退,來日定再次登門。」

林汶大聲令道:「來人送客。」

宋旬走後,林汶才將愁容展露,獨自在庭中來回踱步。而出了林府之門的宋旬更是不悅,冷聲與孫復道:「所行險事豈會不留痕迹,給我查!」

蘇慕此前是陪着林汶和柳一白來過的,路也熟些,自然是由他領路。奉辭也跟來了,一路上悉心教導不喜言語的蘇慕如何扯閑。

雖說今日是個晴好的天氣,但因着昨夜窗沒掩好,奉辭睡着時受了些風,再出門時便套了厚棉布絳紫褙子,臉色也不大好。

可聽雨樓是繁華之地,城西這處又是頂興盛的地方,臨有京城最大的茶館,朝南是勾欄瓦舍,坊間日日是車如流水馬如龍。路上來往的女子管是有沒有幾個錢的都比著美,著艷色半臂,曳輕絲羅裙,少有錦緞直帔、珠玉簪釵,最不濟的也要鬢間插兩朵通草花來飾。

仉亓微轉過頭去看奉辭,絳紫屬是雅緻顏色,若無多綴飾,更顯的素了,宛似個多嘴的隨行侍婢。

「虧是喬琰生還睡着,若見你這打扮,非要諷上幾句。」仉亓收回目光道。

奉辭無精打采,「人不在,音猶在。」

至街口,奉辭照常跟李四娘買了兩個肉包,捧手裏暖著,再往前走便要向茶館去,臨前與仉亓道:「上月出榜,鄭縣知縣的公子高中,名齊驊,年方二十三,不知是後生可畏還是世風日下。」

仉亓點一點頭,算作瞭然。

奉辭去的茶館是挨着聽雨樓的,此間正是人多時候,她點一壺雙井白芽單坐二層雅間里,最要緊的是望窗外正能瞧見聽雨樓。

聽雨樓上懸紫檀木刻牌匾,兩邊墜紅緞金簾,仉亓與蘇慕已然到聽雨樓朱門前,蘇慕緩一步到仉亓身後,門前就有鴇招呼過來了。

仉亓白衣勝雪,半束髮,似不食人間煙火。

「不知這位客是……」周娘將仉亓打量一番后問道。

蘇慕道:「這位是鄭縣知縣的公子,受邀十日後中秋,是趕早來汴京的。」

周娘笑得彎了眼,又試探道:「我說這般標緻的公子從前怎未見過,是來見人的還是……」

「聞說這處的嬋兒姑娘撫一手好琴,不知今日可否能有這耳福。」仉亓邊說邊給周娘塞了不少銀錢。

周娘收了錢道:「公子怎麼稱呼?來這的都喚我周娘。」一隻手招呼了人來,「帶這位公子尋個裏間。」

「敝姓齊。」

「齊公子稍候片刻。」

蘇慕跟着仉亓與那下人往裏去了,聽雨樓環著中庭的亭台池水足有一圈樓閣,各色琉璃瓦在艷陽下熠熠生輝,足下有白玉鋪路,沿途花團錦簇,萬木爭榮,登石橋可見池中紅鯉戲荷,清風拂水秋波起,泛漣漪似可盪心緒。至里室先嗅得馥郁香氣,卻不見爐鼎,掀重重簾幕,過丹青屏風,才見了琵琶瑤琴,對有白璧玉案嵌金珠臨冰簟,竟比朝霄館還要奢靡些許,良辰美景,果真是只欠佳人了。仉亓慨然。

自仉亓走後,周娘先讓人去尋嬋兒,又喚了不少人去盯緊了他,雖說仉亓出手闊綽,但畢竟是生面孔,周娘多少有些不放心。

沒過多久,嬋兒來到裏間,先低頭含笑與仉亓見了一禮。

仉亓有意無意的看了她一眼。

其實這嬋兒姑娘算不得貌美,不知是否是日日見着奉辭的緣故,仉亓對這般五官並非精細配着的面孔一絲興緻也無,只是她穿了石青羅裙,有些氣質,與四周景象還算相配。若早讓柳一白隨林汶四處見見「世面」,想也不會鬧了這一出。

「齊公子可有愛聽的?」嬋兒問著。

仉亓淺笑道:「便聽你愛彈的。」

嬋兒羞澀一笑。

早朝退後,趙淮和趙闞楚一前一後也來了聽雨樓,自仉亓入了里室奉辭便看不見了,此時瞥見兩人,自然又有了樂趣,便盯了一陣。

趙闞楚是初次來到此地,也只是跟着趙淮走,先是去裏間看了看,覺得閉塞不妥,與趙淮道:「七哥,今日略有些炎熱,此間憋悶,何不坐到二層去?」

聽雨樓二層是露天散桌,且時辰過早並沒有什麼客,又有參天樹蔭庇著,與天氣來說,確很合適。

趙淮雖想不允,但更他不想惹趙闞楚生疑,只好應了下來。

聽雨樓內的山石碧樹圍着不少,兩人自進了門便不時的被景物遮擋,直到兩人落了坐再次入了奉辭的眼,奉辭始覺大事不妙,此桌正對着奉辭所處茶館二層的窗牅,只要趙闞楚與趙淮側目遠眺,便可見奉辭吃肉包品茶之景。

這個時辰的茶館人滿為患,奉辭還要盯着仉亓別生了事,自是不能離開這個窗邊,一時捏著肉包的手有了幾分不自在。轉念又想到趙闞楚興許是刻意坐到此處,那沿窗附近的客座也許有人在盯梢,想着多有留意。

「九弟近來過的可好?之前總聽着你府上生了事。」趙淮先道。

趙闞楚不想與旁人提及奉辭,只寒暄道:「前天前都是好的。」

趙淮倒不追問,又道:「過幾日是吳太妃祭日了,我近來常念起太妃幼時待我的好,屆時一同去太廟供香。只可惜了太后尚存一息,就不能讓宮中有這祭典。」末了說到太后,趙淮聲壓得很低,也怕旁人聽去。

吳太妃是趙闞楚的生母,趙闞楚僵住片刻,淡淡道:「宮中之事難免身不由己。」

「九弟想的很開,也好。」趙淮兀自飲一杯酒,趙闞楚想想還是同飲了。

嬋兒姑娘一曲彈罷,仉亓敷衍的拍拍手,讓蘇慕退出去。

「再來一曲。」

蘇慕出來便是要和門口守着的幾個下人閑侃,他本不擅言談,但來時路上算是受了奉辭不少「教誨」,於是憑着自己的領悟說了一陣。

「主子想自個兒聽曲。」

「今日天氣上佳。」

「嬋兒姑娘琴聲精妙,可謂一弦一柱思華年。」

幾個下人瞥他一眼,點一點頭,蘇慕當真是再不想多說一句。

他又不得不說。

「在這干站着也無趣,不如我請各位小酌片晌。」說着掏出貫錢來。

起初幾個人是不情願的,但蘇慕只說坐在邊上一桌,喝一點倒也無妨,想來是為不去礙着他家主子的一刻春宵。離得不算遠,也不怕鬧出動靜來,半推半就的就喝上了。

仉亓盯着窗外幾個人影讓過去了,先給嬋兒敬一盞酒。青樓是很少見仉亓這般的公子的,嬋兒十分情願的坐過去與仉亓對飲,飲過,她抬眼去看仉亓,便溺在仉亓柔情萬千的眸光里。仉亓一隻手掏出早備好的布條,利落的勒到嬋兒的頸上,嬋兒驚恐的發不出聲音,掙扎了一會便不動了。

仉亓擔心只是昏了過去,又多勒了一時,才把那長布條在樑上結了,將嬋兒姑娘吊了上去。

處理妥當過後,仉亓離去,蘇慕見了忙跟過去,而幾個下人一邊喝着餘下的酒,一邊等著裏面的姑娘出來好進去整頓。

直到這酒都喝凈了,仉亓已出了聽雨樓的大門,幾個下人才推門去看,卻發現嬋兒姑娘弔死在梁!

幾個下人想了幾種緣由,卻都不敢妄動,慌張撤了方才所坐桌上的酒食,才去請周娘過來,周娘來時嘴裏罵着:「叫你幾個盯着盯着,越盯着越生事!留你們這群廢物出了聽雨樓絕活不到十五。」到了之後匆匆看一眼合上門道:「這屋子先封著,莫聲張,千萬別讓我在誰口中聽見此事,等問過了上面,再做處置。」

庭中一陣慌亂。

「出什麼事了?」趙闞楚起身向下看着。

趙淮趁趙闞楚起身的空檔也跟着起身,看似是平常的甩一甩袖,實則抖了藥粉在趙闞楚盞中。

見趙淮的手多在那盞前停留了一陣,遠處觀望的奉辭跟着想道:壞了壞了,這是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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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邊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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