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來自撒旦的指責
山路很長，百鬼的行進速度並不算快，他們兩個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路上，附窗戶忽然向衛昕問起了付蘭的事。
「淺瀨跟我說過，但我從別處得到的消息並不是這樣的。阿賴耶，說實話，他是不是被人殺死了？」
「你都知道了……」
「具體的並不清楚，但如果你不能說的話，那就算了。」附窗戶善解人意地說，然後，又望著遊行隊伍補充道，「如果是死於屠夢者的話，說不定今晚你能看到他。」
衛昕聞言為之一震，喃喃道：「百鬼夜行，百鬼夜行……小窗，難道這裡面真的有鬼？」
「據說是有的。如果死在夢世界的話，總有一些東西會留在這邊。我只是聽說，不太確定……」
這可能嗎？
在夢世界遇到徘徊的付蘭的幽靈，這種事情，他從來沒有想過。可是如果真的有這樣的傳說，說不定確實是會發生這種事的。
人類的集體潛意識是一個共同的大湖，每個人的意識都能由此上溯到那片湖中。若是人死了，會不會回到那裡呢？就像葉落歸根，倦鳥返枝……不是曾有人夢到死去的親人對自己說話嗎？如果說這完全只是一個夢，有時候其中的真實感卻又讓人不得不產生動搖，也許，這樣的事真的存在呢？
但他還是無法確定，殺死付蘭的是屠夢者，按照他們以往的猜測，屠夢者的主要手段是通過意識影響到**，進行直接的物理性破壞，這樣的話，付蘭還能留下嗎？他沒有親眼看到付蘭怎麼死的，但作為目擊者之一的哈扎馬，他沒法聯繫到，從來只有他來找自己，付蘭死亡的真相到底是……
不，即使他還存在著意識殘片，多半也只是一個勉強的存在，只能算是幽靈了，或許留下的還只是生前的某一小段記憶而已。而且，付蘭的遺體早已火化。
衛昕搖頭苦笑，剛才究竟在想什麼呢，有一瞬間竟然會以為他還能復活……
可是在這之後，他望向那支隊伍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期待，在一群奇形怪狀的東西中尋找某個熟悉的身影。
附窗戶看到他的樣子，再沒有多說什麼，反而露出了和他有些相似的表情，似乎也在尋找什麼人。
一個身穿白色漢服的身影一閃而過，衛昕差點忍不住要衝上去，但冷靜下來，移動到隊伍側面，才發現那是一隻伸著長舌頭的白衣鬼魂。失望之餘，衛昕不禁想到，如果真的能見到他，會是什麼樣呢？真實面目？狐狸臉？還是那張美得不正常的女王臉？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耳邊卻有一個不滿的聲音對著他們說話。
「你怎麼還跟那小子混在一起？」
衛昕警惕地觀望四周，但那個聲音完全是從空氣中發出來的。他眯起眼回憶著那個有點印象的聲音，隨後質問道：「路西法？你想做什麼？」
附窗戶卻按下了他持槍的手臂，柔聲回道：「你也跟過來了呀。」
路西法冷哼一聲，沒有回答。衛昕雖然看不到那個身穿白西裝的撒旦魔王，卻能感覺到一股被死死盯住的壓迫感。
「我和阿賴耶在路上巧遇，便一起觀賞百鬼夜行了，小路路也要一起來嗎？不過你近來實力又提升不少了呢，竟然能看穿三角頭巾的偽裝。」小窗說著，晃了晃罩在她和衛昕身上那塊大得像斗篷一樣的頭巾。
衛昕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路路？這兩個人互相認識他並不意外，不過看樣子他們好像很熟？
「別拿那種噁心的稱呼叫我！」路西法怒道，然後又壓下聲音，冷冷地說，「他到底有什麼好的？你怎麼會跟這種人成為朋友？」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可是這看起來好像前男友來找茬啊……衛昕惡趣味地想。
但接下來路西法的話讓他打消了那個念頭。
「夢境戰場的時候，你對他百般保護，我早就不滿了。你說你選擇了他，可我真的看不出這小子有什麼過人之處。自私自利，行事看似深思熟慮實則缺乏理智，而且仗著自己的能力，時常不考慮後果地衝動行事——」
「好了好了，路西法，別太激動。」另一個陌生的聲音輕聲說，「我們自己也時常犯一些錯誤，大家都是普通人，這些缺點都難免的。」
小窗沒有回應路西法，而是向著另一邊的空氣打招呼：「伊比利斯，你也來了呀。」
「是啊，沒想到今晚能碰上百鬼夜行，和他一起來看看能不能見到別西卜。」那個聽起來有些低沉的聲音說，「真是巧了，今天是他的忌日……」
路西法說：「這些事跟無關的人說什麼，而且你別想這樣轉移話題！」
「好吧，你繼續。」
「附窗戶，我一直都這麼說，現在我還是要告訴你，暴君不應該和這種人在一起。」
小窗垂下眼：「暴君什麼的，都是別人亂叫出來的。而且我交朋友，並不會在意那些差距。」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什麼階層問題。你實力強大可是心思單純，跟這種人在一起很容易受傷害。你還記得夢境拼接的時候他是怎麼做的嗎？」
「當時那個武士想要殺他，他才第一次在夢裡經歷這種事，兩人一起面對兩儀楓影的時候他選擇見死不救，也算不得人品不好。」伊比利斯在一旁介面道。
路西法說：「你能不能閉嘴？為什麼你也維護他？伊比利斯你仔細想一想，當時我們都在相鄰夢境里觀望的，那個武士真心向他求救，他卻是那種表現！」
「夢裡的死亡又不能當真，兩儀自己還不是憑心情殺人……」
衛昕在旁邊一直尷尬地聽著，沒有出聲。回想起和維羅妮卡的初遇，他確實感覺有些慚愧，維羅妮卡這個觀光型玩家，那時候碰到那麼強大的敵人自然會很害怕，為了求救連屠夢者的借口都搬出來了。可是當時自己都自身難保，根本沒能力去救她啊。
而且現在經歷了付蘭的死，很多事情對他來說已經不一樣了。至少，他不可能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朋友陷入危險之中。
當然話說回來，當初表現得那麼無情就是他的不對了……
路西法繼續說：「好，那時候他剛進夢世界，這種小事就算了。但你想想後來他做了什麼？」
「那都是發生在暴君和哈扎馬大人的默許下，你我都清楚，現在還拿那些事來說，顯得太小氣了吧……如果不是認識你，我都會以為你是嫉妒。」
「我當然嫉妒，這沒什麼好隱瞞的。」路西法輕蔑地說，「暴君就算了，哈扎馬也護著這小子，我實在不明白。他選中他當然有自己的原因，但我現在看不出這小子身上有值得選中的資質。」
「夢境子彈已經很多年沒人使用了……」
「那又怎樣？如果強大的能力落到不成熟的人手上，那才是最危險的事。你看看他都做了些什麼？闖入阿碧絲的教堂大戰，他倒是出了風頭，可是誰知道那時候會不會出意外，那裡關押著近百名中了妖術的夢者，戰鬥中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害人家精神崩潰。才一進入夢世界，就老想著要一步登天變為最強，還要追求更大的成就，真以為自己套了哪個主角模板嗎？」
衛昕聽著他們關於他的對話，中途幾次想要反駁，但卻說不出口。很多事情確實就是他們所說的那樣，他沒法否認。但是聽著別人當自己不存在一樣數落自己，他頗為不爽。
「你忽然跳出來這樣罵我一堆，到底想怎樣？」他生氣地說，「你當初就一定比我更好嗎？剛進入夢世界，我承認有很多事我做得不對，而且想要成為最強不是很正常的心理嗎？」
「是嗎？原來如此，為了自己可以不顧別人，附窗戶那麼單純的孩子，你連她都可以算計嗎？」路西法厲聲道，「別以為你在戰場終結時做的事沒人知道！」
「路西法！」小窗忽然大聲說，「別再說這件事了！」
衛昕像是遭了雷擊一般，說不出話來。
原來她真的知道……
「為什麼這時候你還護著他？就這樣原諒他了？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像你那樣縱容他！」路西法說，「這種事都想要隱瞞下去，連個道歉都不肯給的人，真的配成為你的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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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說得好。」
穿淺藍色睡衣的少女，嘴角勾出一絲淺笑，瞥了巨大屏幕上滾動的數據流一眼，評論道。
海量的數據如同落下的瀑布一般滾動著，一旁閃爍著複雜的幾何分析圖，還有不斷更新的標註與整理出來的可視結果，但她似乎根本不用那些輔助手段，直接看著不停更新的數據流，便能分辨出有效信息。
「主角模板，姆……如果真是主角的話，怎麼可能會有短板呢？雖然一直有高人相助，卻在很多地方表現不佳，領導力比不上自己的夥伴，有一定洞察力卻缺乏大局觀，關鍵是現在被人罵還不能反駁，有這麼令人失望的主角嗎？」
少女翻過一頁書，繼續評價道，「當然，他毫無疑問是我們的主角，否則老人們也不會看中他。可是在變得更強大的道路上需要朋友的犧牲，自己的幸福必須建立在其他人的不幸上，每每獲得什麼必然就意味著別人的缺失，而且所得越多，他人所失去的就越多……這不正是主角的真相嗎？」
旁邊的人沒有人接話，他們只是恭敬地看著一臉懶散的少女。
「真沒意思，搞得我好像自言自語的瘋子一樣。」
「對不起，小姐。」
她厭倦地擺了擺手，半閉上眼睛。
「您該休息了，小姐。打撈工作開始之後，時間同步將無法維持，接下來的事交給下人去辦，您不必再時時關注。」
少女輕輕點了點頭，合上書把它放到一邊。
「另外，煉獄螺旋的情緒不太穩定，這次真的還要他參與進來嗎？」
「既然他堅持，那就別管了，為了他那可憐的自尊。」
少女說完，又神情落寞地用極小的聲音自語道：「錯的不是你們，只是那些在邊上等待獲利的人罷了。」
人不可能不被人利用，無論做什麼事，總有人會從中獲取利益。
只是英雄的沒落，總會讓人感慨啊。
少女嘆了口氣，把大大的玩偶抱到身邊，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