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抽刀斷水水更流

第六章 抽刀斷水水更流

從江邊回來后,聶胥央過起了黑白顛倒的生活。早上看着太陽升起入睡,晚上起床夜宵變成了他的早餐。

聶胥央努力的調整著自己,他儘可能在狀態混亂的時候避免和家人還有梁嬌姣相處,他怕自己做出些不受控的事情。

梁嬌姣是他的初戀,他們兩個的戀愛甚至都不太出現爭吵,所以一路順順噹噹,如果沒有那次意外,他們已經結婚了,分手這兩個字從來沒有在他們之間出現過。

聶胥央沒有嘗試過分手的滋味,時至今日他才明白那些失戀后痛不欲生,要死要活的人原來並不是那麼可笑。他想向當年因為失戀而被他嘲笑過的人說句:對不起,原來情傷真的很痛,那些痛哭流涕不是脆弱,不是無病呻吟。

聶胥央的異常,沒出幾天就讓他的父母和梁嬌姣意識到了。

在他們輪番詢問下,聶胥央說自己在為將來做規劃。不知是不是因為昏迷的時間太長了,他的腦子在白天安靜不下來,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思路才能清晰。

這個理可能有些牽強,不過好在他父母還是接受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月,眼看聶胥央和梁嬌姣的婚期臨近,該籌備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

今天聶胥央和梁嬌姣要一起去婚紗店選禮服。

宋家珍一早就把剛睡下去的聶胥央從床上叫了起來,吃過早飯,梁嬌姣和她的母親王霞一起來接人,四人一起去了婚紗店。

聶胥央一進門就受到了矚目,倒不是因為他有多帥氣,而是店員少見這樣的新郎官,聶胥央眼圈烏黑,胡茬也沒刮乾淨,整個人看上去黯然無光,不見一點要結婚的喜慶模樣。

比起聶胥央,梁嬌姣一眼就看的出是個待嫁的新娘。

聶胥央坐在沙發上,說的婉轉些是慵懶,直白的話,他就是無精打采。

梁嬌姣挑了十幾套婚紗,和若干套敬酒,謝客的禮服,宋家珍和王霞也一起幫忙挑選。

梁嬌姣每套都會過問聶胥央的意見,而聶胥央不變的微笑,點頭,說好。

梁嬌姣選完所有的禮服跟着店員去試了。

宋家珍和王霞兩個未來親家坐下開始聊天。

聶胥央對她們相互吹捧的聊天模式熟門熟路,來來回回的就那麼些。

可今天碰面的時間長過以往,誇對方的話似乎都準備的沒那麼充分,以至於一度出現了尬聊的局面。

宋家珍靈機一動又起了個話題:「最近看電視劇了嗎,就好些個小鮮肉演的那部。」

聶胥央看了看宋家珍,他可能是真的昏迷久了,連他的媽媽也開始迷小鮮肉了?

王霞的眼神突然發光,比剛才宋家珍誇梁嬌姣時才興奮:「你是說那部《渣男的十八種死法》嗎?

聶胥央嘖嘖稱奇,這都是什麼電視劇啊,片名那麼直白是認真的嗎?導演,編劇不斟酌一下嗎?

宋家珍更起勁了:「對,就是這部。我當年就說陳世美死的太便宜他了!」

聶胥央忍不住問:「陳世美不是包青天裏的嗎?」

宋家珍敷衍的說:「是,就是那個陳世美。」

「還有最新的那集薛平貴……」

聶胥央一頭霧水:「這到底是什麼電視劇啊?」

宋家珍轉身回答聶胥央:「不是都告訴你片名了嘛,你晚上睡不着的時候可以看看,這電視劇是根據歷史上有名的十八個渣男改變的故事,他們最後的結局都被重新改寫了,相當解氣。」

「對,改的好!」王霞義憤填膺的符合到。

聶胥央納悶,陳世美和薛平貴什麼時候是歷史人物了?

兩個資深煲劇迷太入戲了,你一句我一句痛斥着。

「王寶釧苦守十八年,太苦了,沒想到薛平貴這混蛋還娶了個小老婆。還有陳世美就更不是東西。」

王霞越說越激動,宋家珍輕輕拍了拍王霞的膝蓋:「你放心,我家胥央可不是這樣的人。嬌姣為胥央流過的眼淚我都看在眼裏的,要是胥央敢對嬌姣不好,我第一個就不同意。」

宋家珍把握住時機,表現出一番她可是個能和媳婦相處融洽的婆婆。

「那是那是,胥央我也是知道的,嬌姣嫁給他我一百個放心,那些眼淚不算白流。」

王霞和宋家珍的互捧又莫名的銜接上了。

宋家珍還覺得少了些什麼,她轉身對聶胥央說:「你回去好好看,那些對不起老婆的男人結局一個比一個慘。那陳世美推到鍘刀下的時候,那鍘刀忘記磨了太鈍了,砍到一半沒砍下去,他活活疼死的。」

聶胥央覺得後背發涼,他摸著自己的脖子想提醒宋家珍,他可是她唯一親生的兒子,用不用說的那麼狠啊……

聶胥央再沒心思聽她們聊那些無聊荒誕的劇,他只是大概知道她們後來又開始聊起小鮮肉的顏值,說可惜那麼好看的小鮮肉演了渣男等等。

直到婚紗店裏的落地窗外亮起了路燈,梁嬌姣才最終選定了她結婚那天穿的主婚紗。

當梁嬌姣穿着那件婚紗站在聶胥央的面前的時候,聶胥央雖然很克制,但他還是想起那天的顏初箐。

「怎麼樣,漂亮嗎?」梁嬌姣自覺她美不勝收。

宋家珍和王霞不遺餘力甚至搜腸刮肚的說着讚美的詞,而梁嬌姣在等聶胥央說美。

聶胥央覺得這婚紗很漂亮,梁嬌姣也確實很美,可要是是顏初箐……

聶胥央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又看見宋家珍,想起剛才她說的活活疼死的陳世美,他微笑,點頭說:「好,很漂亮。」

梁嬌姣心滿意足的笑,挽起聶胥央的胳膊:「你禮服選好了嗎?去換上,我們先拍一張,我等會兒就把頭像換了。」

「我還沒選,男人的西裝都一樣。」

聶胥央指了指窗外:「今天晚了,改天再來選,你去把衣服換下來,我們吃飯去吧,阿姨也餓了。」

「我不餓,不餓,你們慢慢選。」王霞喜滋滋的,完全沒意識到餓。

「好吧,那改天再來選。」梁嬌姣的笑容有些褪色,只是不太明顯。

梁嬌姣把自己的手機給了王霞:「媽,幫我和胥央拍一張,反正他說穿什麼都一樣,就身上這套也行。」

照片拍了好幾張,她們換著角度,調整臉上的表情,可每一張有聶胥央的照片,不變的都是他一成不變沒有靈魂的笑容。

婚禮事項繁多,他們一件件的操辦,而「他們」卻不包括聶胥央,他還是按著日夜顛倒的過着,醒來時他的父母會告訴他事情的進度。

一陣開門關門的聲音把聶胥央吵醒了,房間里一片黑暗,他在床頭柜上摸了半天也沒找到手機,他打開床頭燈,看電子鐘顯示19:00。

聶胥央想起早上睡覺上,他父母說今天去周邊城市辦點事不回來了……

聶胥央心提了起來,他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是不是家裏進小偷了。

他在房間一通亂找,想找個順手的傢伙,要真是小偷還可以肉搏一番。

推開門,客廳的燈全亮着,梁嬌姣站在客廳里看着他。

「醒了?」

「嗯。」

梁嬌姣盯着聶胥央手裏的東西看:「你拿着指甲鉗幹什麼,要去衛生間剪指甲嗎?」

聶胥央這才意識到,他找的傢伙是個指甲鉗,他順手把指甲鉗丟在面前的桌上:「剪完了。」

這一丟,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他剛才沒找到的手機在桌子上。手機屏幕還亮着,他和顏初箐發消息的對話框裏有他和梁嬌姣拍的婚紗照,而後面一條消息是系統發來的,提醒對方已經收到上一條消息。

聶胥央拿起手機,一言不發。

梁嬌姣不緊不慢:「我發的。」

聶胥央覺得自己的血液逆流了,他以為他會怕梁嬌姣發現,可他現在擔心的時候顏初箐看到這個會怎麼樣。

「你有什麼要和我解釋的嗎?聶公子,她對你的稱呼倒是很特別啊!情詩寫的也不錯,我沒看出來啊,和我在一起那麼多年,你還會這套,從這字裏行間來看,是你們要結婚了嗎?」

梁嬌姣可是她的正牌女朋友,未婚妻,她絕對有這個資格用這樣的口吻對聶胥央審問。

聶胥央沒有回答,轉身回到自己房裏,鎖起了門。

電話撥了出去,電話里傳來了關機的提示音。

聶胥央打開房門,梁嬌姣看着他眼睛裏充滿怒火,她從來沒見過聶胥央這樣的眼神。

聶胥央一言不發是因為他尚存最後一絲理智。

「為什麼不說話?你倒是解釋啊,你倒是告訴我其中的誤會啊?」

梁嬌姣開始哭泣:「你昏迷了多久,我等了多久,就算再多人勸我不要等了,我都沒有放棄過!我肩上背負了多少的壓力,你知道嗎,你能體會嗎?」

緊箍咒模式開始,就不會輕易的停下

梁嬌姣冷笑,笑里還有些自嘲的意味:「我盼到你醒了,說些不着邊際的話,我當你是後遺症,慢慢會好的。你白天睡覺,晚上把自己關在房裏,說什麼計劃將來,你和我說過一個字是關於將來的嗎?

聶胥央無言以對,也許他覺得他真的應該被亂棍打死,那部鬼扯一樣的劇應該改名叫《渣男的十九種死法》。

梁嬌姣對於他的控訴還沒有休止:「結婚的事情你操心過嗎?喜帖你說隨便,不修邊幅的陪我去挑婚紗,坐了一下午連你自己的禮服也不挑,我敢肯定,要不是我來接你,你恐怕會睡的忘記那天我們要去選禮服!」

聶胥央低頭沉默。

「看着我!」

梁嬌姣突然的歇斯底里讓聶胥央抬起了頭。

聶胥央開門后的憤怒,梁嬌姣的失控怒吼讓他們覺得彼此很陌生。

「你看着我,是不是覺得我很傻?我等你等了那麼久,卻不知道原來你和她早就有關係了。」

「我沒有!」聶胥央終於出聲了,沒有做過的事情他不會承認。

「沒有?那為什麼她去唐叔叔那裏打聽你的聯繫方式?要是沒有關係,你為什麼也會去問她的電話?」

聽了梁嬌姣的這句話,聶胥央全明白了:「所以那天你才找借口說唐叔叔朋友的兒子急需你們學校的複習卷是嗎?他跟你通風報信,你引開我,是怕顏初箐見到我?」

「是!」梁嬌姣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她的身份做什麼都是對的。

「所以那天我去問唐叔叔要顏初箐的電話,他中間出去打電話,是給你打的吧?」

「是。」梁嬌姣回答的乾脆利落。

「那既然這樣,你不是不該讓唐叔叔告訴我才對嗎?」聶胥央和梁嬌姣對視。

梁嬌姣的眼神有那麼幾秒出現了閃躲:「就算唐叔叔不給,你早晚還是可以找到她的。」

聶胥央轉身沉澱了一會兒,再面對梁嬌姣的時候他平靜了不少:「嬌姣,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我從來沒有騙過你,我和她出事前沒有任何關係,她是我客戶要調查的人,我幫我的客戶取證,你這都是知道的。」

梁嬌姣鄙視的說:「是啊,我知道,她是你客戶老公的小三。」

「請你不要這樣說她,事情不是這樣的。」聶胥央剛壓抑下去的情緒又開始躁動不安了。

「那麼護着她,還說沒什麼?」梁嬌姣此時對聶胥央沒有信任可言。

聶胥央按著自己想說的說下去:「嬌姣,我的狀態是有問題,那是昏迷之後留下的後遺症,我在努力調節了。你對我的好,付出過的,我不會辜負你的,哪怕……」

「哪怕什麼?」梁嬌姣追問。

想到顏初箐就算痛不欲生也不讓他變成一個不堪的人,聶胥央搖了搖頭:「這段時間都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我會儘快把我自己調整到以前的樣子,對不起。」

梁嬌姣覺得差不多了,但有些狠話她還是的撂下:「胥央,我們是玉,她是瓦。本來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想要知道她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很容易,我託了幾個學長替我查了,劣跡斑斑。」

聶胥央覺得匪夷所思:「你查她?」

梁嬌姣沒聽出聶胥央的弦外之音,擺出高傲的姿態說:「你確實以前從來都沒有騙過我,我今天就先信你也沒騙我,可是如果你要對不起我,那你就慢慢和所有人解釋吧,還有顏初箐,我要她好看也不難。」

聶胥央上手搭在梁嬌姣的肩膀上,語感無力:「也許真的是我昏迷的時間太長了,我怎麼突然覺得你好陌生。我們之間一定要用這些來牽絆和制約嗎?難道你梁嬌姣本身還不夠嗎?」

「你一直以來最討厭的就是耍心機,玩手段,所以你畢業的時候那些有名的律所向你拋出橄欖枝,可你還是留校當了老師。」

聶胥央放下了手,朝自己房裏走去:「嬌姣,是我錯了,但有句話說,抽刀斷水水更流,你不該把刀抽出來。」

聶胥央的門關上了,屋外的門也關上了。

砰的那一聲,讓聶胥央回憶起當時的那扇門也是發出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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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渡浮生似虛夢春乘桃靨念灼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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