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淚眼婆娑空悲切

第二章 淚眼婆娑空悲切

窗戶上的大紅囍字還貼著,那對龍鳳燭早就吹滅了。

合歡被,鴛鴦枕,本該是新婚燕爾合眠共枕,可現在床榻上只躺着奄奄一息的顏初箐。

大弟哭腫了雙眼,一勺勺的喂顏初箐喝葯,可她牙口緊閉,一口也喂不進去,深褐色的葯湯順着嘴角流淌出來。顏初箐極度愛乾淨,大弟怕湯藥弄髒她的衣服,所以每喂一口,就要用絲帕及時的擦一下,好幾個時辰過去了,大弟一直重複這兩個動作,一絲倦怠都沒有。

「這可如何是好,一口都沒喂進去。」大弟又是一陣哭泣。

秋大夫焦急的踱步,他的山羊鬍都快都叫他捋斷了。「治病我在行,可解毒實在無能為力,劉大人派了信使快馬加鞭去大都請御醫了,可……可遠水救不了近火。」

秋大夫走近看了看顏初箐,她的嘴唇越發的紫了。

哐噹一聲,劉祁衡大力推開屋門,他的身後跟着幾個人,瞧他們的穿着和身上背的箱子,應該都是大夫。才只過了一夜那門上的囍字就變的殘舊不堪,也許這一夜這門太多次被打開合上了。

「快,你們快去瞧瞧她。」劉祁衡指著床上的顏初箐對着後面那些大夫說。

大夫們都圍了上來,秋大夫希望這些人的醫術都比他高明才好,這樣顏初箐就有救了。

顏初箐感覺耳邊嘈雜聲此起彼伏,尤為擾人清夢:「你們是誰呀,怎麼都在我床邊圍着我看?」

屋裏有好多人,可沒有人回答她,甚至沒有任何一個人看她一眼。

顏初箐看了看大弟站在不遠處,她扯著脖子問:「大弟嫂,這些都是什麼人?」

顏初箐問了話,大弟精神渙散的站着,不回答任何的話。

她掀開被子,想下床:「你們讓開。」

那些人還是無動於衷,顏初箐急了,伸手想推開他們。

她的手什麼觸感都沒有,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沒發現什麼異樣,她又一次推了推身邊一個滿臉鬍渣的男子,還是一樣,什麼感覺都沒有。

顏初箐笑了笑自言自語到:「原來是個夢。」

顏初箐下了床回頭看了看,「她」還躺在床上緊閉着眼睛,臉色蒼白,嘴唇發紫黑色。「哇,我是中毒了嗎,感覺好嚴重的毒啊,這應該是個噩夢吧。」

顏初箐在房間里繞了一圈,唯獨不見聶胥央,她雙手叉腰,鬧着小情緒:「這聶胥央人呢,老娘這毒估計是砒霜和鶴頂紅混合劇毒了吧,這都快和我成親的人到不見他。」

顏初箐的喃喃並沒有人能聽見,那些大夫都一臉無奈的轉身看着劉祁衡。

「怎麼樣?這紙墨筆硯都準備好了,就請各位快些寫方子吧,我好遣人去抓藥煎藥。」劉祁衡拽著其中一位大夫的手,想把他拉到桌子前。

顏初箐完全像個局外人看着眼前這一切:「我說劉祁衡啊,你這腦子怎麼在我夢裏還是那麼不好使,你去看看我那張嘴,都黑成那樣了,明擺着就是毒氣走遍五臟六腑都攻心了嘛,沒得治了。」

大夫輕輕推開劉祁衡的手,低頭腰彎抱拳作揖:「劉大人,在下無能為力,這毒氣滲入心脾,怕就是華佗在世也唯有束手無策了。」

屋裏所有的大夫要麼嘆息,要麼搖頭,但他們的想法都和這位大夫一樣。

顏初箐得意的拍了下手:「看吧,我都說了嘛。」

劉祁衡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他最後一股精氣神被抽空了。

大弟手上的葯湯碗掉在了地上丁零噹啷的作響。

她用手撥開那些大夫,雙膝跪倒在顏初箐的床前,她搖著顏初箐的身子。「老天爺開眼啊,可不能帶走她啊,要不是顏姑娘和聶公子,這利木鎮還是個連飯都吃不飽的窮地方,要是老天爺非得收人,你把我收去吧,我願意替顏姑娘送了我這條命。」

大弟哭喊聲感染到了顏初箐。

顏初箐摸著自己的胸口,她覺得她的心被大弟的哭聲撕開一個口子,她的眼裏不自知的往下流淌:「大弟嫂,我沒死,是夢,我醒了就沒事了,你看這門,這窗還貼著大紅囍字呢,過兩天我和那獃子就要成親了。」

顏初箐把眼淚擦乾淨,拍了拍自己腦門:「哎,都聽不見我說話,我得趕快醒來,結束這個噩夢。」

大弟還在床邊祈求上蒼,大夫們一一向劉祁衡告辭離去,而這一次劉祁衡再也沒有往日禮數,對於大夫們的辭行,他一句也不搭理。

顏初箐不安了起來,她三兩步走回床邊,躺了下來。她學着那些靈魂出竅然後歸位的樣子躺了回去,可閉眼后大弟的哭聲還是那麼真切。

無論她怎麼閉眼,睜眼,眼前都是一樣的景象。她坐了起來,床上的那個「她」還是一樣面如死灰。

「大人,棺木送來了。」

顏初箐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是金雷。顏初箐想起第一次見金雷時他也是這樣的面紅耳赤。

顏初箐不解,這邊還讓大夫會診,怎麼那邊就連她的棺木都準備好了……

劉祁衡撐著身邊的桌子站了起來:「靈堂都擺好了嗎?」

金雷艱難的點頭。「都好了,小姐在靈堂打點,等大人過去后,將聶公子入棺。」

顏初箐驚了,她大喊:「什麼,連聶胥央都死了?這是什麼夢,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劉祁衡在金雷的攙扶下朝門外走去,他看了看門上的囍子,顫抖著將他揭了下來:「昨夜良辰美景,今日陰陽兩別。」

顏初箐從腳底生出一股寒冷,流遍全身:「昨夜……今日……。」

她開始天旋地轉,大弟和劉湘雅替她梳妝,迎親的隊伍吹拉彈唱,她被背着坐上大花轎。她和聶胥央拜了天地,揭了紅蓋,喝了交杯酒,他說了好多讓她臉紅害羞的話,她說餓了,他們要去廚房……

顏初箐涼了,感覺不到自己身上有一絲熱氣,她回過神來不見劉祁衡,她感覺追着出去。

劉祁衡往正廳出去,院子裏有好些人正在收拾紅色的綢布,那些是顏初箐和聶胥央成親時用的。

劉祁衡走進了正廳,顏初箐站在正廳前望着裏面。

正廳中央放着一口棺木,祭台上放着香爐蠟燭,還有一塊刻着恩公聶胥央的牌位。

靈堂還沒打點完畢,顏初箐看着鎮民們掛上了白綢,紙錢成堆的被送進正廳里,哭喪的人來了,鎮里的年輕小夥子合力把聶胥央抬起放入棺里。

顏初箐沖了進去,用力扒著棺材邊,聶胥央躺在裏面,她急的跳腳,她泣不成聲,她萬念俱灰:「你去哪裏,你要去哪裏,不是說好才開始的嘛,你怎麼就自己先走了?你是去別的地方,還是回去了?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為什麼?」

正廳里的人各忙各的,她的啼哭聲無人聽見,她的慘叫也喚不醒死去的聶胥央。

顏初箐在棺木邊癱軟,正廳吹來一陣風,風裏夾雜着梨花香味,她伸手觸摸著風,卻見到她的手化成梨花一片片的剝落飄散隨風逝去。

她乘着風在宅子裏飄蕩,飄至她和聶胥央的新房門前,聽見大弟如氣絕般的哭聲。

秋大夫掩面黯然:「顏姑娘她……她隨聶公子去了。」

劉祁衡一左一右被架著趕來,顏初箐再也聽不見什麼了,最後一眼只看見那紅燭換成白燭,囍換成了奠,她蓋着的囍被換成了白色的布,那布好白,白的沒有一絲旁的顏色,白的就好像病房裏的被單似的。

聶胥央也覺得病房裏的被單太過寡淡和慘白。

今天來查房的醫生是聶胥央父親的老友,他問醫生:「唐叔叔,人昏迷的時候會做夢嗎?」

唐醫生饒有興緻,推了推眼鏡:「胥央啊,聽說你連着幾天碰見每個醫生都問這個問題,連給你做復建的醫生也被你問了,是因為你昏迷時有夢境嗎?」

聶胥央點點頭。「很真實,很完整。」

唐醫生在聶胥央的病歷上奮筆疾書,不過還時不時的抬起頭看看他,唐醫生口吻親切:「你能說說你夢見什麼了嗎?」

聶胥央剛想開口說,可看見站在他病床邊的梁嬌姣,他搖了搖頭:「只是感覺很完整,現在要說也記不太得了。」

唐醫生哈哈笑了笑,把病歷交給身邊的學生。「不急,慢慢想,我也很感興趣你的夢。要知道像你這樣深度昏迷的病人能醒來是個奇迹。」

聶胥央從唐醫生的眼睛裏看到了濃厚的興趣,以及那些醫學生們充滿疑問的表情,他頓時有一種要被當作課題研究的感覺。

唐醫生拍了拍的肩膀:「好好休息,好好配合物理治療,畢竟和你一起送進來的那位就沒你那麼幸運了。」

聶胥央急切的問:「和我一起進來的?是叫顏初箐的嗎?」

唐醫生努力想了想:「嗯,好像是姓顏。」

「她現在在哪裏?」聶胥央追問。

「都是因為她,你才出的事,你還問這些做什麼?」

梁嬌姣打斷了聶胥央和唐醫生的對話。

「你別耽誤唐叔叔查房了。」

唐醫生樂呵呵的笑了:「我得趕快把小聶治好了,到了年底那我就有喜酒喝了。」

梁嬌姣把唐醫生送到了病房門口,關了起房門問:「唐叔叔,胥央沒大問題吧?」

梁嬌姣指著自己的腦袋比劃到。

「剛給他做過腦部CT,等出報告了我會詳細和家屬說的。」

唐醫生帶着學生們繼續查房去了,梁嬌姣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她透著門上的玻璃往裏看聶胥央,總覺得他醒來后神神叨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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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渡浮生似虛夢春乘桃靨念灼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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