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58 心臟的位置
射出這支槍里最後一支麻醉針，麻醉藥劑在半獸人身上總算起作用了，否則寧斐真的束手無策了。
倒下后的獸人，卻在寧斐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了變化，雄壯的肌肉、粗壯的骨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臉上的絨毛、獠牙褪去，最後變成了一個瘦骨嶙峋的正常人類。
寧斐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這一天他所見到的奇異事件，比他過去二十多年來都要豐富。
地上的人陷入了昏迷，寧斐把他翻了過來，這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艾迪？！」
布魯姆·艾迪，莫里教授的助手，不久前他們就在里約熱內盧見過。
他怎麼會被關在這個地方？
變成了恐怖的獸人。
如果沒有經歷過剛剛發生的事情，寧斐見到艾迪被困在這個地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帶他出去。
但經歷過剛剛的兇險狀況，他可以確定的是，獸化狀態的艾迪，只擁有相當於人類小孩子的智商，而且性格暴虐，也不認識自己了，但卻擁有無敵的肌肉力量。
一旦讓他跑到外邊，他的力量不受控制，恐怕會引起大麻煩。
先是呆在玻璃房間里的變異人，再是帶著矯正裝置無法說話的紫發少女，最後是變成獸人的艾迪，希諾公司的這個特殊病人看護區，究竟是為什麼而存在，真的僅僅是為了新葯的研究嗎？
寧斐有太多的疑問了，但他決定先離開這個地方，因為能解釋這一切的，只有希諾公司的老闆伊麗莎白和首席科學家吉布斯。
寧斐決定前去找吉布斯。
但剛剛打鬥鬧出來的動靜，還是驚動了其他的警衛，寧斐在退出艾迪這裡的鐵閘門時，就感應到了，有人來了。
......
於此同時，吉布斯卻還留在自己的實驗室，他一次又一次地檢測寧斐的血液樣品，一次又一次地看著分析結果。
臉色一次比一次難看。
伊麗莎白也還呆在這裡，愁眉不展，失魂落魄。
「還是同樣的結果嗎？」，伊麗莎白問道。
吉布斯無力地點了點頭，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道：「嗯，還是一樣的。」
「會不會是血樣或者儀器的問題？新葯明明已經起了作用？你看到的，吉布斯博士！」，伊麗莎白不死心地追問道。
「那只是在人體宏觀的表現上，他恢復了神經系統的創傷，但在微觀層面上，我所看到的是那些沒有被病毒藥物清除的變異細胞，變得更加強大了，他們瘋狂分裂，短短時間便以更強的姿態席捲而來，我看了數十次了，不會有錯的，這就是事實。」
「但我們的試驗者畢竟能重新行走了，他甚至比常人更敏捷，這……」
「聽我說」，吉布斯吃力地打斷了伊麗莎白的話，他實在太疲憊了，幾乎是強打著精神，接著說：「先聽我說，伊麗莎白，他只是一個特例，他比常人反應更敏捷，更多的可能是來自於這種基因變異好的方面，但這是無法用藥物準確控制方向的，所以無法在其他病人身上重現這一點。因為沒有徹底地逆轉變異的過程，新葯對於治療癌症的邏輯已經不成立了。未來也許會開啟一個新的偉大方向，但這需要太久太久的時間。」
伊麗莎白沒有聽進去吉布斯的解釋，反而更激動地道：「這是最後的一次機會了，如果新葯研究計劃失敗，二級市場的投資者會在一個交易日內戳破希諾公司的市值泡沫，華爾街的分析師還會落井下石，融資流產，債權人會立即找上門來，希諾公司只有面臨破產，我們的一切努力和事業都會破滅。」
「我們已經失敗了……」，吉布斯說著，用手捂著嘴，輕輕咳嗽了起來，攤開手心一看，咳出了血。
吉布斯把手握攏。
「吉布斯，你還好嗎？你的身體......」，伊麗莎白注意到了吉布斯的異樣，他看起來狀態非常不好，事實上她知道吉布斯的狀況一直在惡化。
「我沒有時間了，我的身體已經到達極限了，我曾經是一個無神論者，當我得知自己的病時，我沒想過放棄，我利用我所有的知識，所有的創造力，試圖治好自己，但我還是失敗了，我沒能救回自己的命，現在想想，這應該就是命運。」
「對不起……原本你應該可以活得更久……」，伊麗莎白歉然道，吉布斯當初任職成為希諾公司的首席科學家，一定程度上是由於她的勸說，這份工作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加速了他癌症病情的惡化。
「我不是害怕死亡，我只是感覺有點遺憾。但你還年輕，伊麗莎白，年輕意味著擁有很多的時間，你有資本去面對失敗，重新來過。」
伊麗莎白搖了搖頭，說：「重新來過？只是說說簡單而已，做起來太難了。」
「那你有什麼打算嗎？」，吉布斯虛弱問道。
伊麗莎白沉默了良久，然後眼中閃過了決絕之色：「我會阻止事情向更壞的方向發展......我會清理掉一切痕迹，不惜一切代價。」
吉布斯聞言，像是猜到她要做什麼，他了解伊麗莎白的行事風格和手段，伊麗莎白擁有著常人沒有的魄力和果決，這是她曾經賴以制勝的優勢。
伊麗莎白會在他死後，結束這個研究計劃，清理掉所有不利的因素，而新葯會繼續上市，即使那些葯沒有可靠的療效，但只要能獲得新的資金，便有可能解決燃眉之急，以這樣鋌而走險的方式給希諾公司續命。
清理掉一切不利因素。
如果說新葯在寧斐身上誤打誤撞的成功治療，是對新葯上市最有利的因素的偽證的話，那其他的試驗者的存在，就是毫無疑問的不利因素！
外界如果知道那些變異人的存在，就會質疑，希諾公司的科技為何無法治癒他們。
吉布斯想到這裡，心中漸漸變得恐懼了起來。
「那些變異人？」
伊麗莎白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吉布斯難以置信，看著她道：「不，不能這麼做，他們都是無辜的，不應該成為犧牲品，這會讓你變成一個魔鬼，冷靜一點......」
伊麗莎白將異常白皙的手指伸進頭髮里，從前額往後，捋了捋頭髮，眼神冷漠而低落，卻從中透露著隱隱的瘋狂，開口道：「我很冷靜，我從來沒有失控過，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願意這樣做，但我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那些變異人的存在對我們來說，已經徹底成為一種巨大的威脅，我們不能拯救他們，所以我也不能留著他們。我知道，這並不人道，但是吉布斯，我想你能理解我，我很抱歉......」
「不......」
吉布斯劇烈地咳嗽起來，劇烈咳嗽咳出來的血，染到了他的衣服上，表情顯得很痛苦，哪怕是坐在椅子上也很耗費力氣，他已經沒有辦法阻止伊麗莎白的任何決定了。
伊麗莎白幫他把椅子放平一些，讓他能更省力一點，能看得出來，吉布斯現在的狀態已經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伊麗莎白不禁為這個合作多年的老搭檔悲痛不已。
「還有什麼能幫你做的嗎？」，伊麗莎白輕聲問道。
吉布斯看著她的眼睛，心中滿是痛苦，他放棄了，此時此刻，他無能為力。
「我有點……想我的家人了，我的女兒……」，吉布斯氣若遊絲地道，用顫顫巍巍的手指，指了指一個抽屜，又無力地垂落。
伊麗莎白走到那個柜子邊，把抽屜拉開，裡面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小女孩，長相和吉布斯有六七分相似。
伊麗莎白把照片放到了吉布斯的手裡。
吉布斯用自己的手指，溫柔地觸摸照片里的小女孩，臉上露出思念的神情......
吉布斯的眼睛再也沒有閉上。
伊麗莎白把照片收了起來，輕輕地放進吉布斯上衣的里袋，那張照片貼在還留有餘溫的心臟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