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念別離

第200章 念別離

秋凈遠身上泛著黑氣,此時已經是所有人都能見到的了。剎那間,黑氣好似活了一般,突然從秋凈遠身上離開,立在他旁邊的空地上,慢慢的顯現出一個人形。那人身材不算高大,體型微胖,一身黑衣,面如死灰。

一直蹙眉閉目的石乘風睜開眼,看着他沉聲道:「你便是范無救吧?」

黑影漸漸顯現,一個身量不高,有些肥胖的黑臉男子冷笑一聲,「呵,正是你八爺我。」

「你身為鬼差,居然做出這等事來!」石乘風咬牙切齒。

范無救好似聽到了可笑的笑話一般,「哪等事?我不過是來捉跑出來的野鬼罷了,只有功,何談過?」說到這,他突然指著夜皎月胸前的長劍笑道:「遊魂,你一個已死之人,留戀凡間榮華,早已錯過了輪迴之期。這把長劍,乃專門斬鬼的往生劍,傷不得凡塵中人,可對你,卻是恰到好處!你死心吧,本差這就讓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秋靜玥目赤欲裂,一把抱住夜皎月的身體,撕心裂肺的吼道:「不!!不要傷她!!」

范無救冷笑的神情微微收斂,沉聲道:「凡人,莫要執著,忘了她,生死簿上,你的死期還遠著呢。」

「我的命,都是皎月給的!」秋靜玥死不鬆手懷中的人已經說不出話來,渾身都在顫抖。

「她給的?那是法器給的!你以為你摟住她我就無計可施?我即使什麼都不做,她也該魂飛魄散了!」范無救黑著一張臉,看着夜皎月的身體已經漸漸地變的透明。

眾人哪裏見過這些,悲傷和恐懼充斥其中,讓他們不知所措。

墨竹君蹙眉看着這一幕,突然怒道:「既然她是已死之人,你送她回去輪迴便是,說的什麼魂飛魄散?!」

范無救嗤笑一聲道:「若是新死,自然輪迴,可她已經留戀凡間太久,早就錯過了輪迴之期,若再任由他在這世間遊盪,早晚為禍蒼生。本差讓她即刻魂飛魄散,免去無盡的地獄折磨之苦已是恩賜。」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突然,一直趴在地上的秋凈遠突然掙扎的起身,他渾身顫抖著看着秋靜玥懷裏的夜皎月,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絕望的吼道:「不是…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騙我,你騙我!!」

范無救冷哼一聲,「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只怪你自己愚蠢。」

秋凈遠掙扎著起身,衝過去想要抓住范無救的衣領,可范無救身邊的黑煙一閃,便又將秋凈遠打了個跟頭。「我信你什麼了,是你控制了我,為了安撫我才說出那些謊話來騙我!」

「呵,覬覦長嫂,違背倫常。是你的貪念讓本差有了可乘之機,怪只怪你自己!」范無救已經達到目的,也不願再多與他言語,冷眼看向夜皎月。

夜皎月掙扎了幾下,艱難地抬起頭看向已經絕望了的秋靜玥。凡人哪有能力與縱橫冥界的鬼差相較量,何況,自己已經……她艱難地抬了抬手,想要摸一摸秋靜玥的臉,以後,就再也沒機會了。她張了張嘴,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她從未想過時隔這樣久,他們的離別之際居然是在新婚之夜!她還有好多話想說,還有好多話想囑咐他!可無論她如何努力,湧出的除了眼淚,便是暗紅色的血液。

范無救表情猙獰,狂妄的大笑道:「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嗎?」說罷神情一凜,直接吼出一句:「破!」

眾人還沒做出反應,便見秋靜玥懷裏的夜皎月突然發出刺眼的光芒后,似乎有什麼破裂的聲音,砰地一聲,夜皎月霎時變成一點點亮光,消散在眾人眼前。那一直隱藏在她身體里的鎮魂杵,慢慢浮向空中,什麼都沒留下。

整個正堂都被悲痛籠罩,原本為了新婚辟邪而懸掛的大紅色薄紗好似一種炫目的諷刺,又好似是猙獰的血液。秋李氏已經暈倒在秋楓的懷中,墨蘭兒也已經不知所措,哭到癱坐在地,小廝丫鬟們也都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秋靜涼將大夏龍雀握在手中,咬緊牙關閉口不言,直接沖向被黑氣籠罩的范無救。可凡人刀劍如何能上到冥界鬼差?范無救冷笑着根本不躲,任憑他如何揮刀也砍不到他的實體。

而秋凈遠,則絕望的瞪着雙眼看着那粼粼金光,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道:「對不起,長兄…對不起……我殺了自己的孩子,又殺了她…對不起…對不起……」說罷抽出袖口中的匕首,便要反手刺穿自己的胸膛。

石乘風直接抽出手中法器扔了出去,砸到了秋凈遠的手腕上,匕首應聲落地。

丫鬟小廝又騷亂起來,趕緊搶過掉在地上的刀。整個秋家亂作一團,在場的僅剩墨竹君還留有理智。

「靜玥……」墨竹君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喉頭酸澀又生疼,心臟都因疼痛而猛烈的抽搐著。明知道早晚有這一天,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卻還是那麼讓人窒息。「你冷靜些……」

可秋靜玥彷彿聽不到一半,只盯着自己雙手上僅存的一絲亮光,一動不動。

石乘風看了看范無救,沉聲道:「你該做的已經做了,可以走了嗎?」

范無救嗤笑一聲,淡淡道:「自然。」說罷便一揮廣袖,地上的往生劍嗖的一閃鑽入他的袖口,在一陣黑霧的籠罩下,范無救的身影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石乘風見他離去,抬頭看着從光芒中漸漸清晰、漂浮到半空中的鎮魂杵,白鶴道人的話又一次響在耳邊:

記住,她魂飛魄散之時,便是取回鎮魂杵的時機。時機只有一次,若是錯過,鎮魂杵便會消失在這世間。

他看了看鎮魂杵,又看了看已經無聲崩潰的秋靜玥和悲傷絕望的眾人,這世間,最痛苦的或許並不是離別本身,而是連一句告別的話都來不及說便消散於世的突然吧。他痛苦的閉了閉眼,提了口氣,一個縱身躍起,伸手抓住了鎮魂杵。

他握住鎮魂杵的雙手擰成一個結印,整個身子懸在了半空之中。他眉頭一蹙,口中嘆道:「罷了。」

他緩緩閉上雙眸,口中念念有詞,不多時,消散的光芒漸漸凝聚起來,聚攏在鎮魂杵周圍。慢慢的,鎮魂杵凝結成人形,慢慢清晰。是夜皎月!

墨竹君睜大雙眼,指著空中說道:「靜玥快看,是皎月!」

秋靜玥的神情這有了變化,立刻朝空中看去。

只見夜皎月的身影漸漸清晰,依舊是剛剛的月色喜服,依舊是剛剛的如花容顏。她閉着眼,隨着石乘風一起緩緩降落地面,慢慢的睜開了眼。

眾人頓時大喜,可石乘風卻突然一盆冷水澆下。「夜皎月,還有什麼話,還想做什麼事,便抓緊去做吧。」說到這裏,他突然湊近她耳邊,輕聲道:「你只有兩個時辰,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之後莫要留戀,否則你跟他的緣分,就真的只有眼下,沒有將來了。」

夜皎月看了看石乘風的眼睛,凄然的笑了笑,說道:「是嘛,多謝乘風兄。」

石乘風抿了抿唇,轉身便要離去。

夜皎月喚他,「你去哪?」

石乘風頓住腳步並未回頭,只淡淡道:「要取的東西已經沒了,我已經沒有呆在這的必要。記住我的話,去吧。」說罷,直接快步出了秋府。

夜皎月還未轉身,便被秋靜玥從身後緊緊抱住。他渾身都在顫抖,無聲的淚從他的臉上一直流進夜皎月的頸窩。

只有兩個時辰啊……夜皎月苦笑一聲,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副輕鬆的神情,對剛剛轉醒的秋李氏說道:「娘,你和爹好好保重身體,我要去一個地方。」

秋李氏哽咽著向前走了幾步,問道:「孩子,你……」她說不下去,只得用帕子死死地捂住嘴,生怕哭出聲音。

夜皎月退出了秋靜玥的懷抱,看着他笑了笑,便轉頭跪下,給秋楓夫婦磕了三個頭。站起身對秋靜涼道:「靜涼,你跟蘭妹妹好好地,別忘了,過繼一個孩子給你長兄,讓那孩子陪着他,可好?」

秋靜涼扶著已經哭得癱軟的墨蘭兒,哽咽的張了張嘴,卻發現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最終只得艱難地點了點頭。

夜皎月又看了看哭得渾身顫抖的麥冬和山楂山藥,對他們點了點頭,又看向川柏和川穀。「好好照顧大郎君,知道嗎?」

川柏和川穀抹着眼淚,努力地點着頭。麥冬、山楂和山藥已經跪在地上哭的渾身顫抖,姐妹二人已經說不出一個字,只有麥冬殘存着最後一絲理智,哽咽道:「少夫人請放心。」

夜皎月又將目光移向墨竹君,深深鞠了一躬,淡淡笑道:「先生,多多珍重。」

墨竹君抿了抿唇,竭盡全力壓抑著內心的情感,沙啞的點頭道:「放心。」

一圈兒囑咐下來,夜皎月好似放下了心中大石,笑道:「對不住各位,嚇到你們了。我還有個地方要去,靜玥,你送我可好?」

秋靜玥的雙唇都在顫抖,輕聲道:「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好,你還記得李家莊嗎?哪裏是我以前的家,我雖對那裏沒有情感,可是在李家莊東山上有一處地方,我還想去看看。」夜皎月伸手理了理秋靜玥有些凌亂的衣衫,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好,我陪你去。」秋靜玥點頭,緊緊握住她的手,眼睛都不敢眨,生怕眨眼的功夫,她就會消失在眼前。

川柏趕緊牽了一匹馬,秋靜玥讓夜皎月坐在前面自己在後頭摟着她,可她卻搖了搖頭。「我要坐後頭,我要靠着你的背。」

秋靜玥本來還想勸說一二,可見夜皎月滿臉的堅持,只能妥協。

二人上了馬,夜皎月緊緊摟住秋靜玥的腰身,對眾人笑了笑,便打馬離去。

馬兒跑得飛快,不一會兒就出了城門。秋靜玥緊控韁繩,生怕顛到後面的夜皎月。

而夜皎月則摟着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背上,一臉的滿足。「我這樣說話,你能聽到嗎?」

那聲音如同從後背穿入,直接到達耳邊一般清晰清澈,秋靜玥忙道:「我聽得見,聽得清,你說。」

夜皎月抬眼看了看秋靜玥的後腦,心中頓頓的疼痛襲來。她調整了呼吸,將側臉貼到了他的背上,感受着他的心跳和呼吸,盡量語氣輕快的說道:「夫君,在那東山的半山腰,有一處山洞,那山洞很大,馬兒都可以走。在山洞的另一邊,便是好大一片萱草花,此時正是盛開的時候,我們去看看可好?以前我被阿兄打了之後,就去那裏躲著哭,看到那一片金黃,哭過一場后便什麼爛事兒都忘了!」

秋靜玥哽著喉嚨,艱難笑道:「好,我們去看,夫君帶你去看!」

他的說話聲通過背部傳向她的耳,夜皎月在他背上蹭了蹭,滿足的呼出一口氣,繼續道:「夫君,無論發生什麼,到那一片萱草花之前,你不要回頭,可好?」

秋靜玥的背僵了僵,半晌才沙啞地說道:「好。」

夜皎月笑着,眼淚卻忍不住奪眶而出。「我從不後悔遇到你,卻很愧疚遇到你。若不是我,你如今不會如此痛苦…」

「是啊,不是你,我不會痛苦,怕是早就投胎去了,哪還有命活着?」秋靜玥打斷她的話。

夜皎月靠在他背上,他的聲音悶悶的從背上穿入耳中,配合著心跳聲,低沉而有力。「呵呵,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你見我穿堂過屋的,嚇壞了!」

「是啊,試問誰見了鬼,還能沉穩如鍾?」秋靜玥只覺得今日的風冷的刺骨,吹的他眼生疼,忍不住想要落淚。

「夫君,你是何時喜歡上我的?」夜皎月問道。

秋靜玥沉默著,不知過了多久,才道:「我一直以為是日久生情,如今想來,應該是在窗邊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愛上了吧。我記得那時候,突然有一陣風,好似直接吹進了我心裏,心動的讓人戰慄。」

夜皎月暗淡的眸子亮了亮,「我也是,當時突然有一陣風,那一瞬,我還以為你是畫里的仙人呢!」她捂著嘴呵呵的傻笑了一陣,一抬手卻看到自己的手臂變得愈發透明,心中凄然。

「夫君,你要答應我,好好孝順爹娘,以後有了孩子,要好好照顧他長大。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可頹廢荒唐,你答應我。」夜皎月用袖子將自己手的位置遮了遮,費力的用手臂摟住秋靜玥的腰。

秋靜玥垂頭看了看夜皎月摟在自己身上越來越空的袖子,雙手已經不知去向,心如刀絞。半晌才哽咽著點頭,「好,我…答應你。」

夜皎月覺得越發無力,艱難地開口道:「你放心,我們的緣分不止於此,好好活着多結善緣,為你,也為我。」

「……好。」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秋靜玥已經有些握不住韁繩了。他很想回頭,很想停下腳步,他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她,回身將她抱住,緊緊抱住。可是…她說過,不讓自己回頭。

「夫君…在那邊,莫回頭,金黃色的萱草花開滿整片山。我就像那萱草花,就算無人照料,風吹雨打、酷暑嚴寒、陰晴變幻,我依舊可以很好。夫君,見萱草,忘愁優…你安心,我…我等你,你也要等我……」

夜皎月竭盡全力說着,卻覺得身體越來越軟,越來越無力。她看見,自己的周身再一次散開了金色的光,她留戀的看了看秋靜玥的背,她知道,不能再留戀了,時間…終是盡了。不舍,濃濃的不舍充斥着整顆心,好痛…可是,該走了,不能因此錯過來世的音緣。

夫君,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我會在閻王殿前懺悔自己的過錯,無論承受多麼殘酷的刑罰,都只求來世與你相見。只求那時,你我都只是一介凡人,能光明正大、普普通通的恩愛一生。

人說,你我的名字之中都有一個月字,各自皎潔。我覺得,你我各自只是半月,要合在一起,才是一輪完整的圓月。來世,不論遇到多大的困難,我都會堅強的活着,只為遇到你,不管付出什麼,我都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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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鬼妻:活色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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