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鐸只覺得天地之大，卻無自己的容身之處，除了不斷的邁步，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他已經感覺不到寒冷，也感覺不到悲痛了，這是盼望著這場雪一直下下去，永遠不要停下。

終於，他再也支持不住，倒在了雪地里。其時天色已晚，王鐸的手機和錢包都在外套里，當時他悲痛之下已經來不及細想，可以想見明天早上的新聞上肯定會寫在某處發現了一具無名男屍，希望大家來認領。可是偏偏陸蕾就是自己在這個城市認識的唯一一個人，她是肯定不會來認領的，於是自己只能在醫院的太平間里，福爾馬林里，解剖室里朽爛。

在半夢半醒里，王鐸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然後喉嚨里湧進了一股熱湯，可是他卻根本無力睜開眼睛，渾渾噩噩分不清人間還是地獄。

等到意識回復到他的身上，他已經出現在自己的床上了。他第一眼看到這房間就覺得亂的不能忍受，這種混亂像是一團烏雲一樣籠罩在他的上空，讓他不能有一秒的停留，開始瘋狂的收拾起來。

他猛地拉開窗帘，讓外邊的空氣流進來，沖淡家裡的味道。泡麵，煙，還有臭襪子混合著的味道讓人窒息，王鐸奇怪自己以前怎麼在這種環境里生存下來的。快速的把這些東西扔進了垃圾桶之後，他開始把客廳的椅子放回原處，筆記本電腦也放在了不大的桌子上面。

最難辦的是廚房，裡邊的廚具已經長了綠毛，王鐸幾乎是捏著鼻子清洗乾淨。

提著兩大袋子垃圾的王鐸推開門，回頭又望了一眼自己的卧室，滿意的點點頭，這尼瑪才是人住的地方。

樓下的垃圾堆已經滿了，發出陣陣惡臭。王鐸扔掉之後，掩著鼻子跑開，正好看到了太陽升起，照在這個破舊的小樓上，竟然也讓這個破樓有了幾分朝氣。

王鐸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里有一股力量在澎湃著，像是潮水一樣推動著自己往前，他剛開始以為是失戀後遺症，但是現在卻有點不確定了。迎著朝陽，他不自覺的就邁開了步子。

他能清楚的感覺到風，感受到汗水滴落，甚至連失戀的痛苦也都在這一瞬間開始變得不再重要。等到他跑到自己筋疲力盡，已經是在Z大的操場上了。

看著這個自己奮鬥過四年的地方，裡邊的這批學生還是那麼懶，偶爾有睡眼朦朧的女學生經過用奇怪的眼光看著自己，王鐸彷彿重新回到了校園時代。雖然已經畢業好幾年，自己住的離學校也就是幾百米的距離，可是從來都沒有勇氣回來。

那時候在學校里寫了小說掙了錢，整個學校的學弟學妹都把自己當偶像，本來以為有大好前程，沒想到畢業之後走到社會才發現，小說並不能讓自己吃飽肚子。在一次次的碰壁之後，王鐸的靈感也開始枯竭，原本那些仰慕自己的學弟學妹慢慢離開，只有陸蕾鼓勵著自己繼續創作。

可是現在，陸蕾也離開了，而且是以這樣的方式。雪已經停了，慢慢的有學生出動來打雪仗，王鐸拍了拍身上的雪，扭頭走掉。這個地方，有陸蕾的影子，自己的心裡也有，他不想記得了。

走到教學樓的門口，聽到背後有人叫。

原來是蘇晴，當年自己的粉絲之一，畢業之後她留校，在這裡當了教師。沒想到在這個地方，自己竟然能夠見到她。

王鐸不回學校的原因，蘇晴佔了很大的一部分，沒想到屋漏偏逢連夜雨，果然還就讓自己給碰到了。幾年不見，你越來越漂亮了

是嗎？你倒是變胖了不少。

王鐸撓了撓頭，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看到對方手裡拿著的書，忽然間覺得在哪裡見過。說來也奇怪，這個念頭一經產生，竟然一下子回憶起這本書的內容，而且瞬間的把其中的知識脈絡梳理的非常清楚。

你要寫論文？

是啊，我考了這個學校的研究生。

這本書對你的幫助不大，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推薦幾本？

你也懂這個？

作者是八十年代寫的這本書，後來這套理論被新的技術給推翻了，所以有關的研究也就暫時中止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國內的工業標準是按照新技術設計的，所以如果你選擇了這個，到時候你根本找不到數據來支持。

是這樣嗎？可是我導師並不這麼說。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導師大概是誰誰吧。

這你都知道？

就是他在某年某月提出來，原來的那套理論其實並沒有錯，而且還做出了各種激進的實驗，雖然都失敗了，但是還是被國內外稱為最偉大的創舉。但是這兩年隨著他陷入了研究的瓶頸期，國家對他的支持逐年降低。現在他也是孤注一擲了，希望你們能夠有新的思路來推進他的研究。

好吧，就算是說的是真的。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來幫你完成吧。

那怎麼好意思？

哈哈，那就當我沒有說過吧。再見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你留個電話呀……

王鐸拿出筆，刷刷的寫了一個地址，扭頭走了。他就是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的手機已經停機了。

蘇晴握了握手裡的紙條，大學時候給王鐸遞情書的事情又讓她開始糾結了。那時候給他寫情書的人那麼多，自己寫的對方應該記不住吧。

蘇晴跟導師交談了兩句，驗證了王鐸的想法，導師已經陷入瘋狂了，根本聽不到別的意見。完全是拉著大家一起死的節奏，蘇晴只好鼓起勇氣去找王鐸。

在王鐸的門口，正好遇到了房東來催房租，王鐸十分無賴的讓蘇晴把他付了房租。兩個人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寫完了論文，然後乾柴烈火的滾到了床上。王鐸根本沒有睡覺，趁著蘇晴睡著的功夫，把自己卡殼了很久的小說寫了出來，給編輯發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