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驚蟄

那一年，南朝大焰國武帝太元元年。

春二月初一日，驚蟄。

雨後村前兩日剛驚了幾聲春雷，下了場春雨，今天雨過天晴，雖然依舊寒氣襲人，但村裏的桃樹上都結滿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想必用不了幾日，整個雨後村就能滿樹桃花，春光燦爛了。

剛過午後，谷花子和徐大少兩人卻耷拉着腦袋，無精打採的從趙大善人的府門口一路扶著牆走了回來，徐大少一邊手扶著牆，一邊不停地打着哈欠，說自己是又餓又困，要先回破窯補個覺去。

谷花子這會兒子倒是還好，便想去和小苓花兒套套近乎，增進一下彼此間純潔的感情，結果又被小苓花一棒子打了出來，只好灰溜溜的鑽進村裏唯一的窯子——如意閣里，想去找那些個窯姐兒討點吃的，雖說這會兒已經過了飯點，但是好歹也能混點東西填填肚子。

如意閣里，濃妝艷抹的煉丹爐，韋大腳，長短腿，馬大臉，圍一張八仙桌正東家長西家短的嚼舌頭。當然這些稱呼都是谷花子給她們起的諢號，也就他和徐大少知道，當面自然叫的是魯姐姐，韋姐姐，昌妹妹，馬姨娘這般的親熱稱呼。

煉丹爐姓魯，長的是頭小肩寬脖子短，雖然一對胸脯奇大無比，但是屁股卻又小又癟，活像是道士們煉丹用的煉丹爐。

韋大腳自然是因為她腳生的極大，一般閨房的繡鞋她都穿不了，終日裏穿的都是男子穿的粗布大鞋，還有些擠腳。

長短腿姓昌，小時候得了腳癲病，雖然保住了命，但是落下了殘疾，一條腿長，一條腿短，平日裏走慢還好，走快拄拐。

而馬大臉到沒別的毛病，只是在如意閣里佔了兩個最大，一是年齡最大，具體數字谷花子雖然不清楚，但至少也四十開外了，二就是臉最大，這張臉又大又長，好似一張馬臉，比正常人大出好幾號去，但是五官又出奇的小，用徐大少的話說，就跟個炊餅上撒了五粒芝麻一樣，倒也貼切。

谷花子進了門也不客氣，來到八仙桌前一屁股坐下，二話沒說抓起桌子上擺的蕎麥蒸糕就塞進了嘴裏。

馬大臉白了他一眼，嘴裏說道：「怎麼，谷花子，看樣子昨天都沒吃吧，每次來都跟惡鬼投胎一樣。」

韋大腳見谷花子吃的猛，連話都說不上，便勸道：「小子，你少吃點，不然萬一趙家的布施突然開了，那香甜的大白饅頭你還能吃的進去嗎？」

谷花子聞言點了點頭，說道：「韋姐姐說的是，老子這不餓昏頭了，好了，不吃了，還要留着肚子吃大白饅頭呢！」

長短腳年齡最小，不禁好奇地問道：「谷大哥，你見過仙師沒有，那趙家請的仙師會是啥樣子？是不是跟畫里的神仙一樣會騰雲駕霧？」

谷花子搖了搖頭，說道：「老子哪兒見過啊，這不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嗎？」

煉丹爐時不時的用手摸一下自己那傲人的雙峰，嘆了口氣，說道：「也不知道這次趙大善人請仙師來是吉是凶，到時候可別降妖不成，再惹禍上身，牽連到咱們身上可就糟了。」

她這一說，幾個人也都不免擔憂，谷花子也是閑的無聊，見氣氛一沉，突然眼珠一轉，煞有介事地說道：「馬姨娘，各位姐姐妹妹，不必擔心，我以前曾經看過一本奇書，據說能看出人的吉凶禍福，對女子尤其靈驗。不如我先給你們幾個說道說道，也好讓你們心裏有底？」

幾個窯姐兒當然說好，紛紛問谷花子怎麼看，是看手相還是面相？甚至長短腿直接說，谷大哥，你先幫我看看來，是不是要脫光衣服看？

谷花子擺擺手說道：「你們別急，先聽我說，這看法與一般的看相可不同，看的東西也特殊，不是尋常的手啊臉啊，而是一樣眾位姐姐妹妹都有，但是平日裏卻不容易看不到的東西。」

眾人自然追問下去，谷花子見幾人的好奇心都勾起來了，便不再啰嗦，說道：「這看的是人的眼淚，為什麼說平日裏看不到呢，就是因為眾位姐姐妹妹，平日裏你們流淚不？是不是只有傷心難過的時候才流淚？」

韋大腳說道：「世人都知道咱女子是水做的，哪個女人不流淚啊，但是也還真是，平日裏也沒見誰不停地總是哭鼻子抹眼淚的，至少咱如意閣里沒有，谷花子，快說說，怎麼從這眼淚里看福禍吉凶啊？」

除了馬大臉外，其他二人自然也是附和，谷花子點點頭，說道：「這辦法說奇妙也奇妙，但說簡單也簡單，就是眾位姐妹下次哭的時候，記住千萬別坐着，要站起來哭，更別用手帕絲巾把眼淚沾了去，就讓眼淚自己落下來，看落的地點，就能用來斷吉凶禍福了。」

煉丹爐先站起身來，低頭瞅瞅自己的那對超大號胸脯，又用不屑的目光瞅了一圈，頗為驕傲的說道：「那就不用等了，韋姐姐肯定落腳面上了，昌妹妹上下一般平，肯定是落地上了，至於我嘛，谷弟弟，這不明擺着的嗎，那自然是落到姐姐我這一對絕代酥胸上了，快說說，落胸上代表什麼？」

她把周圍人看了一圈，但因為馬大臉年齡大，資歷老，煉丹爐也不敢隨便拿馬大臉開涮，因此就說了其餘兩人。

韋大腳白了煉丹爐一眼，哼了一聲，雖然氣不過，但畢竟沒人家胸脯大，這娘胎裏帶的東西，氣也沒辦法，而長短腳年齡小，只是一心想問谷花子怎麼看吉凶，絲毫沒聽出來煉丹爐諷刺自己的平胸。

這時就見谷花子嘿嘿一陣壞笑，嘴裏說道：「那是自然了，魯姐姐這樣的曼妙身材，人間少有，天下難尋，那肯定是落在胸上了，但是呢……」

說到這裏，谷花子突然眉頭一皺，面帶苦色地說道：「但是胸和凶是同音，落胸上就是落凶，這可大大的不妙啊，輕則下垂，重則害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