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翼星樓

咸陽，取自周易，咸者「皆」也，陽，光明正大，四方皆光明也。

今夜，非常溫柔，咸陽城就在腳下，看起來已經彷彿沉睡，除了內宮有些燈火，外城已經一片黑了。而遠處的山峰也如麗人眉黛，說不出的曲婉柔和。

一個身披黑袍的男子，站在一座離穹天似乎咫尺的高樓上，神情肅穆，仰頭看向夜空的星辰列布，北斗星亮，紫薇星明。

男子臉容清俊，黝黑的雙眸，在星光下彷彿光芒閃閃，奪人魂魄，男子偶爾會來回走動，彷彿陷入無盡的思慮，又彷彿在規劃宏圖，身上的尊貴氣質即使夜色也無法掩蓋。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更像個孩子，稍遠的站在一邊，抄手垂首，恭敬的站在一旁，而四處散落的衛士，手按刀柄，糾糾昂立，臉色如水，眼神習慣性警惕四方，

在星光下，最讓人驚訝的是尊貴男子的腰佩寶劍，烏黑的劍鞘，劍柄也毫不出奇，可是在星光下隱隱露出強勁光芒，其上彷彿布有萬點星辰。時時閃出光芒。近看只似一塊冰鐵。

此劍名「天命」，在神劍譜排名第一，相傳為盤古斧煉化而成，在宇宙初開，盤古大神開天闢地，即是此斧，后盤古身隕。靈里生下伏羲皇，羲皇見斧之有殘缺，於是取太陽之火，鍛造九九八十一年，又布下紫薇天命陣，吸取星辰之力，才鑄得此劍。后因領悟宇宙法則，又將思緒注入劍中，而在劍鞘刻下宇宙星辰的千般變化。真真的成為上古名器，華夏的鎮族之寶。而此劍一般人持之，不勝普通兵刃。只有天命之人，才可「天命」復活，露出生氣。

後來，道家祖師老子，一日梧桐樹下，悟道參心，道家的悟道不同別家，是要將宇宙星辰納於心中，山川大河，形勢地理，繪圖於腦，再尋找契合，成則天人合一，不成則感覺如醇酒少味。那日一陣風來，老子有點累了，卧倒便睡，迷夢裡，他竟走上一株高大的梧桐樹上，此樹枝葉繁密，站在其上，也不怕跌下來，太陽光芒柔和，白雲也似乎落在腳下，遠處一個五彩鳳鳥飄飄于飛，而在飛動里，似乎隨著某種規則，老子默默記下，而突然鳳鳥忽然不見，一個青衿少年，面方臉正，揮舞一把寶劍，老子此時渾然不知，是鳳鳥變成了少年，還是鳳鳥和少年只是次第而出。老子的目光專註劍上，秉著自己學貫天地，遠古典籍無一不知，認出此為「天命」，驚訝異常。

而後老子醒來，依這劍式和鳳鳥的飛舞形態，慨然嘆息，又臉帶笑容，此時道之真意，已然可見一斑，老子自此便離開周朝收藏室，行路悟道。

而他此時也知，天下要變了，天地間巫鬼神妖亦是有了劫數。話說天下之變，變得是制度，人民意識。

卻說那個高樓上的男子，就時剛加冠后的秦王嬴政。就在去年，嬴政除嫪毐，流呂相，雖是經歷一番惡鬥，也有險象環生，但同時也磨礪了自己。也總算大權在握了，想到此，嬴政露出淡淡笑容。他知道這只是他急切完成胸中藍圖的開始，他原本可以等等，等到他的心腹成長起來，可是他還是等不及了。

人生匆忙，步路搖搖，怎如北斗晨星，千年明亮。想到此，嬴政俊朗的臉上，也有了一絲失落。

「王上」，一個清妙的女子聲音傳了過來，在夜空里，宛如樂曲，清亮亮的響在耳邊。嬴政回頭，一個步伐優雅，曲身彎動，娉婷婀娜的女子，盈盈過來，彷彿踩在雲上，

嬴政彷彿並沒聽見，他思考這挨在樓上的星辰排列，彷彿在印證什麼。

「王妃」，站在不遠處的那個少年拱手施禮，女子虛手攙扶，示意免禮。見此情景，也站在一邊，握手靜立。

樓上寒風冽冽，大概是很高的原因，又是建在咸陽原旁邊的龍首原上，此樓名為翼星樓，星辰羽翼的意思。

此樓還要從去年的夏天說起，一日，嬴政出宮打獵，累了，在一棵梧桐樹下休息，嬴政盤腿坐下，天命劍橫在膝前，四周警衛散開，嬴政自一個奇緣得到此劍，又得到劍法心決，便在政事之餘，悉心修鍊，天命共有九式，亦稱天命九式，每一式都沒固定招式，都在得劍人自身賦予劍式形態，只是總的啟用心法，卻是不變。嬴政此時練成了六式，已是威力無窮。

嬴政正息了呼吸，只感覺自身經脈，自有一股氣息緩緩流淌，從腳底至**，到頭頂通天穴，嬴政打開此二穴，連通天地，而讓身體此刻成了一個媒介，他感受著天命功法的奧義，不自覺在心裡天命6式已開始自行演練，而天命七式似乎也要巧妙的劃出劍姿。

過了幾個時辰，可是嬴政卻覺得只是一小會兒，太陽已經落在了遠處的山上，將山頂染上金色，樹林里有涼風起來，幾隻麋鹿彷彿也忘記周圍的兵戈衛士，悠然行步。幾隻野兔飛快的跑過。

嬴政站了起來，向不高的原上走去。關中的地理位置非常的奇異，似平坦又不平坦，一個原連著一個，而原下桑，木，野果，泉水散布其里。真的是一個肥土沃野之地。

嬴政心情大好，這就是自己的國，自己的土地，一路上嬴政摸摸這棵樹，又摘下一片路邊的野花，空自嗅嗅，便有無數的喜悅來到。

這時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走了過來，背著一捆柴，慢悠悠的行在原上，這讓嬴政非常驚訝，按說王上打獵，四方數里都是隔絕外界的，四周都有衛士守護，而自己也是一個武學高手，甚至已經有了仙俠的根基。而這個老人卻無聲息的來到，這讓嬴政大吃一驚。

四周圍衛士便涌了上來，一開始便使出天命黑衣衛的紫薇九宮陣，將嬴政圍在中間。而其他數人又逼向老人。

嬴政沒有怪罪侍衛，實在是剛經過嫪毐之變，眾衛士心有餘悸。

「蒙毅，退下」。嬴政擺了擺手，眾衛士還刀入鞘，散了開來。一個男子過來，朝秦王拱手，然後走在嬴政斜方向不遠的地方。警惕的手握劍柄。

而那個老人走近了，彷彿置若無人，將木柴在一個樹根邊放下，從腰上解下一個葫蘆，打開蓋子，邊抹汗邊喝水。然後看向嬴政。緩緩過來。

「且慢」蒙毅大步向前，手掌平推，示意老人站下。「秦王在此，不得無理」

老人看了遠處的嬴政，瘦小的身子，一躬到底。「拜見秦王」

嬴政緩步走了過來，將老人扶起，蒙毅想要說什麼，最後也閉了嘴唇，只是眼角示意四周衛士，加強警戒。自己忽的竄上樹梢，查看有無未知危險。只見天空幾朵白雲，幾行大雁飛過，小小的月牙也出現在天邊，原下的幾個村子像棋盤一樣，方方正正，大片的炊煙已經漫溢在村子的綠樹之上。

蒙毅幾個縱落，從這個樹顛，落在另一個樹的樹杈，又躍之另一個樹叉，幾個反覆，方圓百米，已經探索無遺。一個忽落，回到嬴政身邊。悄然站立，有點稚嫩的臉上，冷峻平靜，沒有絲毫氣喘。

「老人家，你是附近人嗎」嬴政在一根倒在路邊的樹桿上坐下。

「是的，王上」老人雖然恭敬，卻不點也不失了氣度。

嬴政看在眼裡，知道老人家也並非凡人，不似一般的鄉野老叟。

「老人家，坐下說話」嬴政笑著說道。

「多謝王上」老人在一邊坐下。

「老人家，你是這附近村子的」

「回王上，是原下那個村子的，我還是族長哩」

咦，嬴政來了興趣，他知道秦國此時的社會構成，往往都是一個姓，組成一個村子，這些個族長也往往是年高德劭之輩。自從商鞅變法之後，這些族長的力量也增強了不少。往往一個族長可以左右一個村子的話語權。

「那老人家，怎麼一個人上山來砍柴，按理說這種苦事不該你來做啊」嬴政問道

「現在村子的男子都去了縣上，參加兵訓去了，老叟閑不下來。」老人笑了笑，答道。又喝了口水，一副怡然自樂的樣子。

嬴政看在眼裡，這是我的天下，是祖先留下的田地，不能老無所養，是最起碼的王之底線。嬴政原以為老人貧苦，為生活所迫，不得不砍柴討個生計。原來如此，嬴政也呼吸了下傍晚的和風，一陣輕鬆由心頭溢出。

「老人家，你知道這原叫什麼名字嗎？」嬴政岔開話題。

「回王上，此原叫龍首原，因之前有一個世外隱士，來到此處，取下的名字。」老人恭敬的說道

「咦，」嬴政有點大惑不解，這個原，他來過很多次，問過一些侍衛，村人，都說是無名之塬。連小蒙毅都不知道。

正在愣神的時候，老叟已經扛柴在肩，向嬴政告辭。

蒙毅在旁，不僅有點惱怒，未得秦王允許，自行離開，大不敬。

嬴政擺手，年過古稀的老人，即是寡人長輩，可免其不敬之罪。

老人遠遠拱手施禮。嬴政回禮。

「去上面看看」

「可是，王上，天快黑了，還是回城吧，免得耽擱明日早朝，況且...」

「先不管它。」嬴政往原上大步走去。

天色說黑就黑了，蒙毅讓人生火，烤了些兔肉，供秦王食用。

「蒙毅，讓大家都吃吧」

「諾，王上」

今夜的月亮非常的亮，天空甚至還是有點藍色，星晨列布，明亮亮的惹人喜愛。

一個躍身，嬴政便直上原上的一塊大石上，從這裡，咸陽附近的風景便展露無遺。遠處是南山山脈，渭水橫在眼前，咸陽的宮殿方正大氣。

似乎缺了些什麼，嬴政暗自嘀咕。

每當心有疑惑，嬴政會盤膝坐下，這是他小時奇遇，一位高人教他的解惑之法。

心靜如水，而大道如綠葉生出，觀天法地，尋找契合。

嬴政此時看著滿天的星辰，似乎心有所感。道法的根源，在於宇宙的星辰，呼吸，還有自身的脈絡。嬴政不時的陷入思考。

空身，空心，讓初始宇宙感受來臨。

過了許久，嬴政睜開雙眼，一束光芒從眼中射出，好似心有所感，天空里群星閃爍，在很遠處有一顆星甚是明亮，卻似乎又最小。

「蒙毅，你熟讀典籍，可知星辰奧義，古聖人觀天法地之規則」。嬴政此刻正站在高石上，一陣晚風過來，吹起嬴政衣袍，嬴政背手迎向天空，隱隱的王者霸氣，令四周景物也矮了下去。

「王上，若說這個，臣下曾觀一古石刻，只是上古文字，臣參詳許久，略有知曉，大概天地初生時，人民惶惑，伏羲皇心生憂慮，曾觀天法地，讓人民的居住，舉止，心智所思，循著星辰變動，萬物生長，衰落。而讓人民知道生之意義。並且在此上生髮出一門風水奇術。」

咦，嬴政興趣大濃，臉上憂色漸少，露出淡淡笑容，剛毅的方正臉上，只稍稍添了柔和。

蒙毅知道王上此時的憂慮，王上是在孕育宏圖偉略，感天下之戰火，興解懸之刀兵。在他的眼裡，這是一個可以追隨的王者，男兒在世，不立下煌煌功勛，總是白走一趟逆旅。

見蒙毅神有恍惚。嬴政並未喝問，他深知此人是自己回到秦國的不多的幾個親近之人，廟堂內風雲詭譎，只是他在每個暗流涌動之際，永遠站在自己這裡，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年齡，總一個忠心來保護自己小君王。

「蒙毅，過來坐下」

「臣下不敢，」蒙毅回過神來，趕忙施禮。

宮外無君臣，只有袍澤知己。

蒙毅坐在嬴政身邊，繼續說了下去，

「風水奇術，當法天，察地，法天，即觀察星辰排布，觀地，察地之缺失，地有山水兩大因素，山水排布。大凡世間大勢，亦可藉助風水布局助勢，成就偉業。」

「偉業？」。嬴政咦了一聲，雙眼斗放光芒，隨之身體有所戒備。只是輕微動作，嬴政又恢復如常。

蒙毅自知失言，王上的心思豈可猜出，這可是大忌。古來多少為臣者葬身於此。可是眼前的這個王，他知道絕對不是刻薄寡恩之人。心下也釋然了。

嬴政笑了笑，站起來。已經夜半時分了，夜晚的柔和，賞心悅目，田野黑影幢幢，除了蟲籟之音，幾點火光，已無任何聲音。而山下，遠遠的咸陽城已經沉睡。

此原名龍首原。老人的話再次回蕩嬴政心頭，他深知古地名往往為古聖人，感思風水脈絡而取名，不似今之地名，往往取自典故。

嬴政緊握「天命」，劍中似乎生氣勃發，一種宛如火焰的紅光蒸然翻騰，此劍早已與嬴政融為一體，主人心動，劍則形動。

「若是此處建城，可與雍城，咸陽，連為一體，形成龍戰於野，飲水東海之風水大局之初局，意如落子，子子點睛。」嬴政說道。

蒙毅略有沉思，稍有疑慮，「只是...」

見蒙毅欲言又止，嬴政額的一聲，露出不悅，站了起來，背對蒙毅，一陣風來，周圍的樹影晃動不已。

「王上，微臣是有所擔心，擔心若是如此，則天下的氣脈盡匯咸陽，而天下其餘遍荒涼矣，若如此，天下不為天下也」蒙毅點到即止，他知道秦王聰慧無比，況且王者有王者之思慮，境界，眼光，與臣下有所不同。

嬴政背手遠看，彷彿看到遠處的潼關，黃河，在遠處燕趙，齊魯大地，淼淼東海。

「蒙毅，你且退下」

嬴政再此盤膝，將天命抽出，一股強烈光芒劃破夜空，林中突然傳來嗚咽哭聲，想來此劍出鞘，便令神鬼同駭。

嬴政目光突然如星般射出灼灼光亮，臉上的意志，不可違逆，突然間，王者之氣颳起狂風，吹的樹林沙沙做聲。

天命6式層層遞出，此前稍有領悟的天命七式似乎也如樹芽兒生長起來，順著第6式自然而出。

紫薇星明。嬴政喊出第七式的名字。突然間劍花直走北斗星位，凌凌間劍氣如刀，遠處的幾棵巨木已裂成粉碎。

蒙毅和衛士早已躲出一箭之地。

蒙毅暗嘆，世人都以為秦王不甚武功，可是誰人又知，秦王之武功世間又有幾人能敵。更遑論秦王宇宙道法更是難測其深淺。

嬴政一陣舞罷，單手收劍，另一手一個天命手訣。將自身的氣息回落。霎時間，田野又是一片靜寂。天空里那顆紫薇星更是明亮。

王者之劍，自有其性。

蒙毅在看時，只見塬上的數百米平地，露出幾個不深不淺的凹坑。彷彿是一個房子四角地基的位置。

那裡好似，本來就是。蒙毅看著遠處正還劍入鞘的嬴政。跪拜一揖。

臣領旨。

嬴政笑了笑，他看著眼前這個自小就跟隨自己的人，比自己還小的忠臣。一陣感概。也是難為了。如此的聰明心性。

在第二天早朝上，嬴政就下發旨意。當然一些反對的聲音，依然有理有據。可是嬴政拂袖回宮。卻是乾綱獨斷了。

只有李斯未發一言，跪下領旨。著即刻徵調正在訓兵的青壯。即可聚集龍首原附近。等待徵發。

秦國的行政效率異常迅速。令旨簽發，便幾騎分出咸陽四門，直道通行，徵發軍力。

只不過幾日，一座煌煌高樓，便拔地而起。直插青天。

後來時常，嬴政下朝後，便驅馬過來，隨階梯而登臨。觀天變化，凝一統之氣勢，思天下之方略。

樓初成之時，四方百姓觀者若堵，連六國亦派遣使者朝賀，其實雖為朝賀，卻實為刺探情報。而一位頭戴斗笠，身穿灰衣的男子，尤為神秘，他遠看良久，又壓低斗笠，快步疾去。

而更為引人注目的他腰間一把白尺，上刻畫奇異圖案文字，恍惚間，此尺上，卻有光波萬點，明滅生髮，恍如星辰明滅。只是此人形色匆匆，周圍人不及細看。

但這一切卻逃不過任囂的眼光。他身為月影衛的中郎將，如果沒這點探察細微的本領，就不配，引領整個月影衛這個秦王的秘密衛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