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潮生（十一）
他們繼續向前跑去，不一會兒已來到一條洶湧澎湃的大河旁。只見滾滾的河水從上游飛涌而下，浪潮化作一道道白峰，即使在這暴雨當中，也是氣勢恢宏。
「好壯觀的一條河！」
小兵大聲感嘆道，突然又覺得旁邊竟無人回應，他奇怪地扭頭看去，卻見小老頭面如土色，臉色竟是難看到了極點。
「完了，這下完了……」小老頭口中還在念叨著。
「怎麼了，這不就是我們要找的河嗎？」小兵問道。
「河是找到了……」小老頭苦笑道，「可是，沒有橋啊！」
「是啊，怎麼沒橋？」小兵道，「是不是我們來錯了位置，我們要不再往上游或者下游的位置走一走吧？」
小老頭沉默地搖了搖頭。
小兵奇怪地看著小老頭，卻看到小老頭的視線向河邊的一個方向投去。他順著小老頭的視線方向看去，卻發現河邊有兩根粗大的木樁，木樁上還掛著一串繩子和幾塊木板。這些木板掛在繩子上，在激烈的水流當中被衝來衝去，不時就有一塊木板被沖離了繩子，呼嘯著向下游漂去。
「那是……」小兵心裡隱隱有了不詳的預感。
「沒錯，那就是我們要走的橋……」小老頭聲音低落地說道。
「橋，被毀了？」小兵難以置信地說道，整個人都呆住了。
「對啊，一定是因為司馬懿喚來的這場大雨，讓洪流沖毀了浮橋。武將終究是武將啊，我們還是……逃不掉了……」小老頭接著說道。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小花也懵懂地看著小兵，小心地不去發出聲音。
突然，文官在小花的背上嘆息了起來。
「好壯觀的一條河啊！」
小兵回頭看向文官，驚喜道：「你也這麼覺得？」
「對啊，我想靠近點，仔細看看這條河。」文官輕輕道。
「好啊，我們過去吧！」小兵說著就往河邊走去，小花也連忙背著文官跟上。
「喂，現在不是做這個的時候吧？」小老頭在後面叫道，卻怎麼也叫不住他們，他嘟囔著，「奇怪了，這傻小子剛才不也和我一樣消沉嗎，怎麼轉眼又要去看河了？」他在原地想了想，終於也是跟了上去。
一群人來到了河邊。這條河平時也許也只不過是一條安靜流淌的小河，就算平時偶爾下一場大雨，它也只不過稍微湍急了一點，就好像是安靜久了要起來嬉笑打鬧一番一樣。而是，在司馬懿以「鬼才」喚來的這場難得一見的狂風暴雨的侵蝕下，這條小河也進入了狂暴的狀態，河水翻騰滾動著，如同無數肆虐奔騰的凶獸，從上游狂奔而來，又在小兵他們的面前急馳而去。
「小兵，你喝過酒嗎？」在這激怒狂卷的河流之前，文官也豪情萬丈地大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對小兵問道。
「酒，沒喝過。好喝嗎？」小兵問道。
「當然好喝！酒啊，就是天上的瓊漿玉液，喝一口，可以忘記所有煩惱，喝兩口，可以讓人感到如墜雲端，喝三口啊，那就快活勝似神仙嘍！」
「這麼好啊，有機會我一定要喝一口！」小兵被文官說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對啊，有機會我也想喝上一喝啊！」文官也嘆口氣道。
「咦，難道你沒喝過嗎？」小兵道。
「哈哈……」文官將目光投向天空，道，「我一心想把他們從那上面拉下來，然後自己站上去，哪有什麼資格，去喝酒啊？酒是無上的珍寶，更是穿腸的毒藥，如果真的要想成功，要想完成那件不可能的事，酒這東西，是萬萬沾不得的。所以啊，我從來沒喝過酒！」
「那你還把它說得那麼好喝，你騙人！」
「不，我哪會騙你，我的好兄弟！」文官失笑道，「雖然沒喝過，但是在我的心中，酒的美妙之處，比我剛才說的更要好上千倍萬倍！啊，好想喝一喝酒啊！」文官露出無比憧憬的神色。
「那好，等這次的戰役結束，我們兄弟倆去好好喝上一場，喝他個不醉不歸！」小兵大叫道，「哦，對了，老騙子也一起來，還有小花弟弟，還有……」
還有月靈就更棒了！小兵在心中說道。
文官也哈哈大笑了起來：「好啊，如果有機會，我們一定好好喝上一場！只是怕，再也沒有那樣的機會了！」說到後來，文官卻又低落了起來。
「怎麼會？放心，我們一定能平安度過這場戰役的！」小兵道。
文官露出一個傷感的微笑，卻是沉默不語。
突然，文官道：「小花，再離河邊近點，我想更仔細地看看這條河。」
小花憨厚地點點頭，又向河邊走去。
這下子，他們徹底來到了那奔騰的激流之旁，洶湧的河水，就在腳邊飛流而下。
文官突然回頭看向小兵，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道：「小兵，能遇到你，真的很開心。沒想到我一輩子孤身一人，卻在最後，又多了一個好兄弟！」
「能遇到你這個好兄弟，我也很開心！」小兵也笑道。
「最後……」小老頭卻注意到文官說了這個詞。
「好兄弟，多保重了，你們一定要逃出去！」文官道。
小老頭突然大叫道：「不好，小花，快抓住他！」
文官卻再露出一個決然的笑容，猛地從小花的背上掙扎著翻過身來，向奔流的河水裡墜去。
「不要！」小兵大喊著沖了過去，卻只看見文官緩緩地落入河水裡，他的眼神，還在注視著那被烏雲籠罩的天空。
「好想喝酒啊！」文官最後的聲音傳來，然後徹底被淹沒在了河水裡。水流翻滾，文官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不見。
「好兄弟——」小兵大叫著就要向河中跳去，卻被早就見機不妙的小老頭死死扯住了衣裳。
小兵卻還瘋狂地掙扎著，小老頭幾乎就要抓不住他了，急忙大喊道：「小花，快來幫忙，他也要跳下去了！」
小花過來，一把將小兵摟在了懷裡，小兵再也動彈不得。
兩道痕迹，卻從小兵的臉頰上劃過，即使有暴雨的沖刷，卻也顯得那麼刺眼。
小兵不再掙扎，只是緊盯著河水，滿臉的不可思議，滿臉的難以接受。
「他是為了不拖累我們……」小老頭也看著河水，嘆息道。
「為什麼啊？他怎麼會拖累我們？」小兵猛地大喊了起來，「就算帶著他，我們也可以逃出去的啊！不是才說好了要一起喝酒的嗎？他怎麼可以一個人就這麼走掉呢？」
「因為……要追殺我們的……是個武將啊……」小老頭滿臉苦澀地道。
「武將？武將又怎麼了？武將就可以隨隨便便地將人逼死嗎？」小兵怒道。
「當然啊，在武將的眼裡，我們這些小兵，只不過是最不起眼的雜草，是最卑微的螞蟻。只要武將想要我們死，我們恐怕拼盡了全力，也根本無法反抗！武將，生來就是收割我們的！」
「可惡，憑什麼啊？憑什麼我們小兵生來就該被人收割？憑什麼武將就要那麼的高高在上？」小兵大喊道。
「那也是沒辦法啊，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小老頭道。
「可惡——可惡——可惡——」
狂風暴雨之中，一時只聽見小兵的怒喊。
然而再怎麼憤怒，再怎麼不甘，一個小兵，又怎麼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呢？
過了良久，小兵終於平靜了下來，他輕輕說道：「放開我。」
小花向小老頭望去，小老頭微微點了點頭，小花終於將小兵放開。
小兵彎下腰，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走到河邊，揮手將這把泥土灑下，沉聲說道：「好兄弟，我終有一天，我要像割草一般地去收割那些武將，為你報仇！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小兵，也不是好欺負的！」
小老頭在背後默默地看著小兵，心中習慣性地罵了聲「傻小子」，但不知怎麼地，怎麼也無法將心中的話說出口。
傻小子，你不要異想天開了！
可是……卻突然又想看到有一天你真的實現承諾的樣子……那樣子，一定很解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