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潮生（五）

夜半，正是一個晴朗之夜，皓月如玉盤般高懸空中，流水般的光芒灑在地上一連串的營寨之上，將那連綿的營寨都染成了雪白。

營寨不遠處的草叢中，月光映襯出兩個鬼鬼祟祟的黑影，深深的草叢，在這清亮的光芒之中，卻根本無法將那兩個黑影藏住。

「我們這樣子，真的不會被發現嗎？」其中的一個黑影突然問道。

「怕什麼？」另一個黑影的聲音有些蒼老，卻顯得十分篤定，「只要我們進了草叢，就跟隱身了一樣，外面的人是絕對發現不了我們的！」

「是嗎？這麼神奇啊……」第一個黑影感嘆道。

「那當然，根據我多年在戰場闖蕩的經驗，學會利用草叢，是每個合格的戰士的必備本領。那些不會利用草叢的，後來都死了！」

「對了，月靈真的在這營寨後面嗎？」第一個黑影又問道。

「當然，魏軍既然抓走月靈，而不選擇殺掉，必定是知道月靈的身份是黃月英的妹妹，所以對這樣的重要角色，必然會將她送到本陣的深處，好好安置，作為未來談判的本錢。而前往敵方本陣，這片營寨正好扎在了必經之路上，除了這條路，兩邊都是難行的山林，我們只有穿過這個營寨，才能去找到月靈。」

兩人正說著，突然，兩人四周的草叢分開，許多火把突然亮起，將兩人的身影照得纖毫畢現，原來這兩人正是一起去尋找月靈的小兵和老頭。

兩人被這麼多火把突然一照，一下子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又看見火把向前移動，火把後面出現了一個個面容冷峻的魏軍士兵的身影，兩人嚇得腿都軟了。

「喂……老騙子，不是說我們不可能被發現的嗎？」小兵拉了拉小老頭的胳膊問道。

「我哪知道……」小老頭沒好氣地答著，突然眼睛看到草叢中一個地方在反光，他猛地大喊了起來，「該死，他們在草叢裡放眼了！」

「沒錯，這裡是軍事重地，我們怎麼會不防範賊人從草叢裡摸進來？這裡的草叢裡，早就布滿了我們的眼了！」魏兵分開一條道，中間走出一個軍官模樣的人，一臉冷笑地說道，「我還以為是是什麼膽大包天的傢伙，沒想到是兩隻鬼鬼祟祟的老鼠。大半夜的敢來擾我清夢，我會好好教訓你的，那種滋味，你們一輩子也不會忘掉。哦不對，你們已經沒有一輩子了，或者說，你們的一輩子，在下一次朝陽升起之前，就會結束了！」

這軍官用十分陰沉恐怖的聲音說出這番話，說完略帶得意地看向小兵他們，想看看他們驚恐失措的樣子。

卻不料小兵正在向小老頭問道：「他說草叢裡布滿了眼，是怎麼回事？」

小老頭皺著眉頭，目光在草叢中一掃，突然俯身撿起一樣東西，口中罵道：「該死，我竟然沒發現這裡有眼！」

「這就是眼？」小兵湊上去看看，突然叫道，「這不是鏡子嗎？」

在小老頭手上那東西呈圓盤狀，光滑平整，反射出小老頭猥瑣的面貌，正是一面鏡子。

「這鏡子有什麼特別的嗎？它哪裡長眼睛了？」又小兵問道。

「傻小子，這鏡子普普通通，但是放在這草叢當中，卻能時刻反射出天上的月光，能夠清晰地被草叢之外的人看見。所以，他們在這草叢中布滿鏡子，如果有人鑽入草叢，就會擋住鏡子的反光，讓外面人眼中的鏡子的反光消失，這樣草叢外的人就知道草叢之內有人了。所以說，這些普普通通的鏡子，就是他們放在這草叢中的『眼』。」

「哦，原來如此。」小兵恍然大悟道，突然又指了指那邊的軍官道，「剛才那個人是不是還說了些什麼？你有聽見嗎？」

「似乎是說了什麼，不過我也沒注意。」小老頭扭頭向軍官問道，「喂，哥們，你剛才說什麼了？」

「算了吧，那不重要。」小兵道，「這裡這麼多鏡子，我們把它們全撿起來，拿去賣掉，不就能大賺一筆了嗎？」

「你說得似乎很有道理……」小老頭摸了摸下巴稀疏的幾根鬍鬚，沉吟道。

那邊軍官看著兩人，眼角跳個不停，終於忍不住大吼一聲：「喂！」

小兵回頭望向他，問道：「怎麼，你們也想分杯羹嗎？雖說是見者有份，但你們人是不是太多了？這樣分下來賺不了多少的啊！」

「來人啊！」軍官咬著牙喊道：「把這兩個妄想偷入我曹營的姦細，給我拿下！」

眾魏軍一起聽令，大吼一聲就向小兵他們逼來。

「糟了，他們想獨吞！」小兵大叫了起來。

「黑吃黑嗎？我就知道，魏國的人，沒一個好東西！」小老頭也大喊著，突然雙手抓著那面鏡子，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

只見他雙腳前後一個馬步扎住，雙手拿著鏡子放在右腰眼處，鏡面朝向魏兵，然後猛地雙臂伸直，將鏡子向前一推，大吼道：「月光拳！」

隨著他的聲音，一束月光從鏡子上被反射出來，正好照到首當其衝的軍官眼中。小老頭再將鏡子左右晃了晃，月光也跟著左右一個橫掃，正好將小老頭面前這一排魏軍的眼睛都掃了一邊。

「啊，我的眼睛！」眾魏軍忍不住驚叫了起來。雖然月光的光芒不甚強烈，但猝不及防下，也讓他們稍微迷惑了一陣。

「就是現在！快……」小老頭大叫著，卻發現小兵早已一個箭步竄到了包圍圈外。

小兵回頭還向小老頭招手道：「老騙子，出來啊！」

「……走……」小老頭的話這時候才說完，卻已經是十分無力的了。

小老頭將鏡子往地上一砸，趕緊向外衝去，嘴上叫道：「臭小子，等等我啊！」

兩人脫出魏兵包圍，撒開了腳丫子向前跑去。

跑了沒幾步，小老頭突然發現不對，忍不住大喊道：「等……等等，傻小子，我們這是在往哪跑？」

「你問我往哪跑……」小兵看著前方，目光出奇堅定，「之前不是你告訴我，要找到月靈，必須穿過這片魏軍營寨嗎？所以……現在當然是要，穿過它啊！」

前方，赫然是那連綿的魏軍營寨。月色下，沉靜又點綴著幾點燈火的黑色營寨，彷彿是潛伏的巨獸般正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小兵，你瘋了嗎？」小老頭驚叫了起來，「那裡可是有數千魏軍休息的營寨，我們區區兩個人衝進去，肯定是必死無疑啊！」

「怕什麼，我母親說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我肯定這話不是你母親說的！」小老頭勉強回頭向後望了望，卻發現剛才那些魏兵又追了上來，一個個凶神惡煞地揮舞著武器，小兵他們的退路也被封死了。

小老頭咬咬牙，大叫道：「沒辦法了，事到如今，就陪你這傻小子一起瘋上一把吧！」

兩人狂叫著，一起沖入了這魏軍營寨之中。

數千魏軍駐紮的龐大營寨，今晚卻被兩個膽大包天的蜀國小兵攪了個天翻地覆。點點燈火在營寨各處亮起，將整個營寨照得如同白晝，而睡夢中的魏國將士，也都無法繼續入眠，全都紅著眼睛，披上盔甲，起來捉拿那兩隻滑不溜秋的老鼠。

本來這麼多人要抓小兵他們兩人，應該是很容易的，可偏偏那兩個傢伙，一個小老頭逃生經驗豐富，性格又猥瑣，總使些小手段將追兵耍得團團轉，而另一個小兵雖然做事情亂七八糟的，但卻總能在不可能的情況下找到一條生路。數千人的追鋪，對這兩個人竟一時間也是毫無辦法。

然而好景不長，小兵和小老頭在這麼多人不斷地追鋪之下，雖然逃生的詭計還很多，體力卻漸漸跟不上。尤其是逃到一半的時候，敵人的追兵當中突然多出了一個巨大的黑影。小兵和小老頭使盡了手段，讓身後的追兵換了一波又一波，可每次那個黑影卻能很快就找到他們，再次出現在他們的視野里。這給小兵他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也讓他們的體力更快地不支了。

在一處隱蔽的糧草車後面，小老頭喘著氣說道：「不行，我們得快點了，不然還沒等我們衝出去就要先累垮了！」

「怎麼會？我還有的是勁呢！我們只是隨便跑跑而已，又不用翻山，又不用跳崖，根本一點也不累啊！」

小老頭翻了個白眼：「你這小子，簡直是個怪物，真不知道怎麼長這麼大的！」

小兵摸摸頭笑道：「哪裡，只是母親比較疼我罷了！」

「呵呵。」小老頭面無表情地笑了笑，道，「總之，我們現在要趕緊逃出去了，就算你還有體力，我老人家體力也要不支了！」

「那好，我們這就衝出去！」小兵站了起來。

「等等！」小老頭趕緊一把將小兵拉了下來，「你急什麼？我們先商量個好點的對策再去啊！」

「對策？」小兵回頭不屑地看了小老頭一眼道，「我當然有了！而且是萬全的對策！」

「你？有對策？還是萬全的？」小老頭一臉狐疑。

正說著，遠方突然傳來「轟隆隆」的聲音這，兩人一齊色變。緊接著，一群魏兵衝殺過來的身影出現在他們兩人眼前，而那群魏兵的背後，更有一個看不清面貌的巨大黑影，那黑影的每一次腳步，都發出那種像雷鳴一般的巨大聲響。

「別問了，跟我來就是了！」

小兵急匆匆地說著，一把拉起小老頭就向反方向跑去。

跑到一處，小兵停了下來。

「怎麼停了？這裡是哪裡？」小老頭問道。

小兵看著前方，輕輕答道：「前面，就是他們的糧倉了，我們最多只能到這裡，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一定有重兵把守。」

「你怎麼知道那是糧倉？」小老頭問道，「還有，我們跑到糧倉來……難道你是想用火？」

「沒錯，就是火！我們只要在這敵人的關鍵之處放上一把火，就一定能吸引大量的敵人前來，更會讓敵人誤解我們的目的，以為我們是來摧毀糧食的，從而放鬆對營寨出口的警惕。至於我怎麼知道這裡是糧倉，你忘了我們剛才藏身的那個糧草車嗎？順著那些車子的車印，很容易就能找到他們糧草集中的地方了！」

小老頭聽得眼睛發光，不禁拍了拍小兵的肩膀，贊道：「不錯嘛，小子，竟然能這麼快就想到這麼多，真讓我對你刮目相看了！看來以後不能叫你傻小子，只能叫你臭小子了！」

「哼，畢竟像我這種聰明人，只要靈機一動，什麼好辦法想不出來？」

「那我們快放火吧！」小老頭道。

「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在我魏國的大營里放火？」一個悠悠的聲音突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