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潮生（二）

原來，這個險些喪命的身影竟是之前和小兵他們走散的小老頭，如今不知怎麼地突然跑到這裡，要不是小兵碰巧及時趕到，他就要死在這裡了。

小老頭滿臉血污，髒兮兮的灰白頭髮胡亂披散著，大腿上還有一條長長的傷口，血肉糾結，觸目驚心。

被小兵晃了好一陣，小老頭才突然伴隨著一連串咳嗽聲醒了過來。他勉強睜開雙眼看到了小兵，有氣無力地說道：「傻小子……怎麼是你啊……」

「對啊，是我是我，幸好我來得及時，不然你就要死在這裡了！」小兵激動地道。

「你……」小老頭顯然也有些激動，剛吐出一個字又是一陣咳嗽。

「你別激動，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小兵又說道，「你一定想感謝我吧。其實沒必要的，大家都這麼熟了，雖然你只是個老騙子，但救你也是應該的。」

「你要不來，我就把那傢伙幹掉了，混蛋小子！」小老頭終於喘過氣來，破口大罵了起來。

「你把那個傢伙幹掉了……」小兵獃獃重複著，突然跳起來大叫道，「不對吧，你說錯了吧，不應該是你被那個傢伙幹掉嗎？」

小老頭一臉不屑地道：「哼，那個一身蠻力的傢伙，我還不放在眼裡。只要讓我用出自己的絕招，幹掉他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只可惜，我正要出招的時候，被你這個混小子給打斷了。」

「一身蠻力嗎？」小兵回頭望了望那個將狼牙棒深深砸入地面，正在往外拔的巨大身影，連連搖頭道，「不不不，那可不僅僅是蠻力的程度。老騙子，你又在騙人了。那種力量，連地面都可以硬生生地砸入，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無敵了。」

「那也叫無敵？呵，小子，你還沒見過真正的武將吧？等你有一天遇到了真正的武將，你就知道什麼叫無敵了！」

這時候，那個怪物般滿身浴血的巨漢，終於將狼牙棒拔了出來。他將狼牙棒抗在肩上，慢慢一步步向這邊走來。

小兵急忙慌張地對小老頭說道：「喂喂，老騙子，你不是說你有絕招可以打敗這個怪物嗎？快點現在就用出來吧，用出來我就相信你了。」

「誰稀罕你相信！」小老頭一翻白眼，「我的絕招剛剛被你打斷了，現在正在反噬當中，暫時用不出來了，你就先自求多福吧。」

說著，小老頭爬起來向山下跑去。

「這樣啊……哎，等等，不是我來救你的嗎，為什麼你先跑掉了？」小兵突然發現不對大喊道。

小老頭一聽小兵聲音反而跑得更快了。

「該死！我也跑！」小兵看了看後面越迫越近的巨漢，也是撒腿就跑。

剛跑了沒幾步，小兵突然看到小老頭停了下來，獃獃地望著山下。

「怎麼了？快跑啊，那怪物要追……」

小兵跑到小老頭身邊說道，說著說著也不禁停下了腳步，跟著小老頭獃獃地望著山下。

「……上……來……了……」

後面幾個字很艱難地吐了出來，然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山下，是密密麻麻的敵兵。無數銀盔的反光，和漫天飄展的旗幟，幾乎要晃瞎小兵的眼。

「魏國的大軍來了……」

小老頭面色慘白，聲音如同麻木般毫無起伏。

「我們，逃不掉了……」

前方是數量驚人的魏國大軍，組成一道讓小兵他們絕望的屏障，後方則是一個渾身浴血的惡魔，貪婪地接近著他們要將他們吞噬。

將近傍晚的陽光帶著一絲血色，映照在小兵和小老頭的身上，沒給他們帶來一點暖意，卻反而讓他們感到說不出的冰冷。死亡的恐怖氣息，彷彿就混雜在這光輝當中，纏繞著他們要將他們拖入身下的無底漩渦當中。

「哈哈，我們都要死在這了。」小老頭慘笑著坐了下來，望著正對著他們的偏紅的日頭，輕嘆道，「景色倒是不錯，此時要是能來上一壺小酒，一支小調，倒也不虛此生！」

「喂，等等啊！為什麼一副我們死定了的樣子？我們還沒有死呢！」小兵叫了起來。

「傻小子，別說後面這個怪物我們打不過，就算打過了，我們也斷然無法通過下面的千軍萬馬，最終還是得困死在這裡。明知必死了，就不要費力再去掙扎了，那種死相太難看了。男人啊，就是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微笑面對，那樣才顯得帥氣啊！」

「不不不，如果是你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會顯得帥氣的。」小兵牽動著嘴角道，「反正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如果要放棄，我八歲那年就該放棄了！你知道嗎？我八歲那年，因為犯了錯，被母親丟到了荒山野嶺里，一個人生存了三天三夜。那是我們那裡最危險的林子，每天，我都不得不與黑熊搏鬥，逃離獵豹的追捕，還要與獅子搶奪食物，就連睡覺，都要小心不被毒蛇咬上一口。如果我那時候有一點點地想過要放棄，放鬆了警惕，我現在就不可能站在這裡了。而現在的情況，比那時候好上了千倍萬倍，最起碼，我長大了，而且身強體壯。所以，我怎麼可能會放棄呢？」

聽到了小兵如此慷慨激昂的一番話，小老頭似乎也受到了觸動，沉默了片刻道：「……你真的是親生的嗎？不會是你媽撿來的吧？」

「我當然是親生的！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還不可以放棄，必須勇敢面對！」

「好好好，勇敢面對。那麼，你先把後面那傢伙給解決掉吧。」

後面，渾身被血浸染，肌肉凸起彷彿要爆炸般的巨漢，一步步向小兵他們走來。他的步子不緊不慢，卻彷彿踏在人的心裡，讓人無法喘息，只想馬上逃離這裡，離這個怪物越遠越好。

小兵轉過身，露出了堅定的目光。雖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存在，但他仍然拚命地站直了身體，而且看樣子隨時都準備衝上去。

「小子，我先確認一下，你真的知道你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怪物嗎？」小老頭懶洋洋地說道。

「我不知道！」小兵毫不猶豫地道，「但是，我要打敗他！」

「那我就來告訴你吧。」小老頭搖搖頭道，「那是魏軍精心培養起來的血魔。這種浴血魔人，要從小就開始使用鮮血浸泡，並且餵食特製的藥丸，一直持續一十八年，然後放到戰場上，讓他不停地殺戮。每殺死一個人，沐浴到那個人的鮮血，這怪物就會增強一分。這種強化是沒有極限的，一直增強到最後，甚至連武將都會敵不過他，成為真正最強的戰場殺戮狂魔！我和這些俘虜就是被送到這來，供這血魔殺戮的。他現在已經殺了不少人，力大無比，而且刀槍不入！這樣的怪物，你是絕對敵不過的！」

小兵反而笑了起來，緊皺著眉頭，嘴角咧開一個鋒利的笑容，笑容里說不出的快意，慢慢說道：「這樣的怪物……打起來才有趣啊！」

「好小子！沒想到你這麼有骨氣，我之前都看錯你了！」小老頭眼中一亮道。

小兵猛地大吼一聲，向那血魔沖了過去。

血魔用漠然的眼神看著小兵，猛地一拳向小兵砸去，拳頭又急又重，直欲將小兵碾成肉沫。

「哈，你打不著！」

小兵笑一聲，猛一俯身，竟從血魔的拳頭下鑽了過去，然後蜷曲著身子，腳用力往地上一蹬，一瞬間彷彿有氣流從他腳底竄出，讓小兵以更快的速度向血魔衝去。

「太好了，躲過了！小兵，快乾掉他！」小老頭也興奮地叫道。。

小兵眼神堅定地看著血魔，與血魔越靠越近，然後……「唰」的一聲，與血魔擦身而過！

血魔一下子丟失了敵人的蹤跡，然後晃了晃腦袋，突然將目光對準了小老頭！

小老頭一下子傻眼了，他呆了片刻，終於大喊了起來：「臭小子，你出賣我！」

小老頭的聲音反而更吸引了血魔了注意力，血魔將目光鎖定這裡，開始慢慢地向這邊走來。

「該死的，臭小子，我真是看錯你了，沒想到你不僅貪生怕死，還如此卑鄙無恥，竟然想害死我來讓自己逃命。我告訴你，我死了你也不會好過的！」小老頭一邊後退一邊瘋狂地大叫道。

血魔終於來到小老頭身前，舉起狼牙棒，就要落下……

小老頭不禁閉上了眼睛。他沒有小兵那種自信能夠躲過血魔的攻擊，於是只好閉眼等死，心中懷著被小兵背叛的憤怒與傷感，無助地死去。

突然，一塊石頭飛了過來，「啪」的一下打在血魔頭上。血魔正要砸下狼牙棒，突然停了下來，他又晃了晃腦袋，往後望去。那邊，小兵站在懸崖的邊緣，又叫又跳：「大傻蛋，快過來，過來這邊，打死我啊！」

小老頭閉著眼睛，卻等不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刻，又睜開眼睛，正好看到了小兵吸引血魔注意力的這一幕，不禁又熱淚盈眶了：「臭小子，別這麼玩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