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擊賊

午時，新張堡守備副千戶在家中同父母，妻兒就著腌蘿蔔喝粥，副千戶官如今能吃上一日三餐在堡內算是頂好之家了，他老娘絮絮叨叨埋怨年景不好，糧食欠收，快吃不上乾的了。他爹三、五下喝完粥，抹了抹嘴責罵道：「自崇禎元年起咱陝西年年遭大災，好些個地方糧食都絕收，不曉得餓死多少人，也就額們在這「金張掖」風水寶地，糧食雖是減收些，可你還能吃上一日三餐，還有頓乾的，嘮嘮叨叨個球囊趕緊吃完，晌午跟我去趟落雁坡，送一石糧給額閨女，她家裡老的少的七、八個人靠著女婿一個大頭兵的月餉錢夠個球……」。

「轟隆隆！」的馬蹄聲，尤如千軍萬馬奔騰，堡內副千戶感覺地動山搖彷彿是地龍翻身，丟下碗筷回屋抓起腰刀奪門而出，緊趕慢趕領著幾個值更軍士關上堡門，跑到堡牆上向外張望。只見堡外黑壓壓的一大片大量騎兵呼嘯而來，錦旗招招，打頭是一位騎著棗紅駿馬，身著亮銀山文甲的少年將軍，他身後跟著個雄壯大漢持著一面柳字旗。

副千戶心中稍安，應是大明官軍兵馬，卻也不敢怠慢一邊讓人敲響大鼓召集堡內男丁，一邊沖著堡外大聲詢問道：「你們是那裡的兵馬，來新張堡做甚？」

領頭的少年將軍勒馬於堡外百五十步，將手一抬，身後騎兵賓士之勢戛然而止，身後奔出一騎至堡外五十步向副千戶喊道：「我軍乃是甘肅巡撫帳下撫營，路經新張堡莫要驚慌，打開堡門我們大人要入堡歇息。」

難怪這麼囂張了，原來甘肅巡撫的撫營，副千戶不敢怠慢下了堡牆打開堡門，又吩咐人解散集結起來的壯丁，恭敬的候在城門口迎接。柳純孝留下左右千總他們帶領軍兵吃食乾糧，僅帶二柱、馮宗訓、李大個三人入堡，堡內到處都是生活垃圾很臟，柳純孝不由皺起眉頭，加快速度直接馳向官廳。副千戶見到自個妹夫偷偷的問了聲「大個子，你們這是幹啥去？」李大個瞟了一眼前方的柳純孝，悄悄道：「打流賊，你們要小心點，有好幾千流賊來了甘州衛吶！我跟大哥你說……」

馮宗訓一馬鞭甩在李大個身上喝斥「少廢話！不該說的不要說，趕緊跟上大人，」正欲在他大舅哥跟前顯擺的李大個，像鵪鶉一樣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言，立即催馬上前。副千戶感覺不可思議，李大個這憨貨除了怕自個妹妹，連老丈人都敢頂撞，居讓這個面如冠玉，俊美英氣的小將治的服服貼貼。

……

落雁坡，一座百十戶人家小山村，村裡人靠著放牧和種地為，家家戶戶都有養馬，民風淳樸。小村的寧靜被一隊騎兵突然的闖入打破，這個偏遠的小山村從來不曾遇過兵災，村裡的男人們手持獵弓、斧頭、獵刀、柴刀、鋤頭等等雜亂武器衝出家門，男人們家裡歇斯底里的咆哮，婦人孩子的驚懼的喊叫聲，哭泣聲不絕耳。

「額們不殺，都他母的放下武器，不然就別怪老子不客氣啦！」許忠棟氣急敗壞的揮舞著馬鞭吼道。本來可以悄悄的入村控制住局面，也不知那個王八蛋閑的蛋疼喊了聲「沖啊！」然後一群人縱馬就往村裡沖，搞得好像土匪進村一樣，這一鬧騰全亂套了，這要是走水燒起來暴露，壞少爺的計劃，自己不死也差不離了。村民中走一個拿著把雁翎刀三十多歲的精悍漢子，非常警惕的道：「額是這裡的百戶，你們是什麼人，來額們村干甚，額們這地兒窮！……」

許忠棟頓時有種日了汪的噁心感，怒吼道：「我們那兒像土匪、強盜？媽賣批的要是土匪早衝進去搶他娘的了，難道就憑你們幾爛蕃薯臭鳥蛋能攔得住，趕緊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不許出村。爺爺在這兒呆個把時辰就走，這兩天村裡沒來陌生人吧！」一串串柳純孝罵人的脫口而出。真爽！難怪少爺說罵人要用噴的才有氣勢。

百戶連忙搖頭說

「沒有，沒有。」

一個年輕人在百戶身邊悄悄的說道：「百戶大人，李總旗家辰時來了二個陌生人。」聲音恰恰如被周邊人聽到，百戶舜間臉都綠了，剛想解釋，被許忠棟一腳踢翻，抓住輕年喝斥道：「那兩人在那裡？速帶我去。」回身對手下幾名總旗吩咐「一總跟我入村拿人，二總守這裡不許任何人進出，三總速往村后封鎖。」說完抓著那年輕人就走……

那輕年指一處破舊的小院子對許忠棟道：「就是這家，她家男人在甘州城巡撫營當兵，今日辰時二個騎馬的年輕的漢子進了她家院里，說是她男人的袍澤給送她家錢糧來的，她家沒食油燒菜招呼客人，到額家借了半碗……」。許忠棟不待年輕人繼續廢話一把推開他，撥出戚家刀大喝一聲「一總旗隊圍起來，親兵小旗隊跟我衝進去。」身先士卒的踹開院子木門沖了進去……

外面動靜早已驚動破舊的土房裡的人，一個三十來歲環頭豹眼、燕頷虎鬚的高大漢子壓低聲音對另一個白凈的青年道：「兄弟咱辦嘞，狗日的，外面好多官軍。」說著拔出腰刀，惡狠狠的就要砍殺屋子裡的老少婦濡。白凈青年人，一把抓住他的勸道：「李錦，這位大嫂是好人，剛才還把家裡唯一的老母雞宰了要煮給我們吃，咱不能傷害她家人」。那叫李錦的大漢用力甩開白凈青年，看著嚇得渾身發抖仍護著一雙女兒的秀麗小婦人，猥瑣的咽了咽口水，嘰諷道：「高一功，老子曉得你看上這婆娘了，你自個都快死了還裝好人。要不，老子替你擋一陣狗官軍，你把她拉進裡面辦了，嘗一嘗女人味道，也不枉世上走一遭，嘿嘿……」

「嘭！」

高一功聞言面色難看之極，突然發難一拳打在李錦腮幫子上，將其擊倒在地，右腳踩住他握刀的手，拔刀抵住他脖子，怒斥道；「小爺堂堂六尺男兒，豈是你等齷齪之輩，你要是個漢子就出去和官軍拚命，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仍是一條好漢，欺負婦濡算球。」

高一功武力原本就勝過李錦，突然偷襲下舜間擒拿住他，李錦腰刀在頸不敢動彈，豹眼睜圓扎須抖動著怒罵道：「狗日的高一功你干甚，快放開你錦爺……」

「哐當」一聲，房門被踹開，許忠棟一馬當先的衝進屋內，上來就是一腳踢在李錦面門上，李錦頓時鮮血亂飆滿臉桃花。大大咧咧的拍著高一功臂膀道：「早知道兄弟你在，我就不進來了，奶奶的又沒搶著功勞。」隨手一指被四、五家丁壓著口捆綁的李錦問道：

「這誰啊！」

高一功撇了李錦，一眼淡淡的道「李鴻基侄兒，李過。」

「哦！」

許忠棟先是隨口應了聲，待他反應過來，大叫一聲

「啊！」

睜大雙眼憂怨盯著高一功，一拍大腿懊惱不已道：「這是李鴻基侄子李過？好大功一件功績啊！你咱就不讓我來捉他呢！」。高一功苦笑道：「你們的功績對我又沒用，算你抓的就是」。許忠棟聽了，腦袋搖的像鈴鐺般「那也不成，少爺早有紀律，我可不敢。」

李錦被許忠棟一腳踢岔了氣，緩過神來已經被捆成粽子，見高一功和官軍熟絡的樣子，憤怒的吐出和血的牙齒，掙扎著用頭撞押著他家丁。許忠棟正惱火，見狀恨恨的推開一名家丁，一拳砸在他臉上又狠狠的踹上幾腳，罵道：「你個狗日的，作死是吧！踢死你算球」。

……

新張堡官廳內，柳純孝綜合各方傳來的消息分析情況，商隊已到達落雁谷北，流民軍還沒有出現，李善文讓隊伍停下進食以引誘敵人出現，各隊家丁已進入也已攻擊位置，現在就比誰的耐心更好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見就到午時三刻了，柳純孝感覺非常焦慮，這次動用巨大人力物力設計李自成，若是他不來就搞笑了，高一功應該不會變掛，他是非常尊敬他姐姐高桂英的，況且高一功與高立功不樣，他同李自成交際不深。正當柳純孝感到不安時，跟著他學習繪製和觀看敵我態勢圖的馮宗訓指著地圖開口道：「大人，從各方匯總的情報我覺得流賊極為可能隱敝在落雁谷附近，甚至於就在等商隊入谷。咱們應該立刻出動，新張堡距廣落雁谷有二十多里地，若是再呆下去只能浪費時間，況且計劃沒有變化快，就算流賊察覺到有問題撒離，我們現在行軍也許還有機追擊。」柳純孝點點頭，他也想到李自成可能會利用落雁谷，那裡打伏擊地形有優勢，他之所以不動，就是怕殲滅戰打成擊潰戰。

等了半晌，柳純孝突然站起身來啞然失笑道：「是我著相了，傳令下去馬上出發」。自己太過執著於李自成未來的成就，越患得患失，越容易失去戰機，這次跑了李自成又如何，大不了下次再尋機會解決他，偉人曾說過：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其樂無窮……

……

落雁谷三裡外的一處小山坡上，伏著一個身高一米七左右，體型稍壯，駝背，皮膚較黑，精悍漢子操一口陝北口音對身側三十左右高大威猛之人道：「柳家真是敗家玩意，商隊有一日三餐中午還造飯吃，不用等一功和李錦啦，可能是商隊在谷口進食阻擋他們回來，應該是按先說好去谷南了，這甘肅有梅之渙在咱們已呆不下去，商隊的二、三千石糧食我們極為需要，必須行動。立功兄弟，柳家商隊休息進食后必入落雁谷，你立刻帶三百騎繞道去攔截，半個時辰后，我帶大隊衝上去將他們堵在谷里，搶到這些駝、馬糧食去山西就不愁缺糧。」

高立功也不多話，拱手道「好，洪基兄弟自個小心」，自行到坡下，點齊三百騎悄悄的的出發了，繞道比走山谷多了六十里路程，必須加速，好在商隊停下造飯食加上休息浪費不少時間，估計未時才走，自己多了個把時辰。

高立功走後，李自成也下了小山坡陰沉著臉，雙目狼視而顧，周遭三五成群的流民圍坐一起，或者是橫七豎八躺在地，糧食不夠吃，老營的老弱婦濡一天就二碗清水粥，壯丁也才三兩的粗糧根本吃不飽，沒有事情的時候都會盡量呆著不動。「唉！」，真正可用就那麼三、五百原來的邊軍，糧食緊著他們供給，現在也都快吃不上飯了，要不然也不會冒險來甘州找吃食。李自成索然的摘下笠帽坐在地上，一邊的一位白凈英俊的二十四、五歲青年連忙遞上水袋接過帽子，略顯討好的問道：「自成兄弟，這商隊真富裕啊！駝、馬，糧食就在眼前，咱什麼時候開打啊！弟兄們都快斷頓沒糧可吃了，趕緊搶一把吃頓好的。」

李自成眉頭一皺旋即舒展開去，臉上堆笑熱情的拍了下高傑，豪爽的對四周流民笑道：「高傑兄弟別急，再等等吧！等商隊進谷咱們就去堵他們，到時來個瓮中捉鱉全部拿下，駝馬糧食一樣不少，弟兄們可以敞開肚子痛快吃個夠」。流民聽了李自成的話，個個都是眼放精光，恨不得立馬衝過去。

高傑「嘿嘿！」一笑，道：「一會都給我精神些用心拼殺，誰他娘的不拚命，搶到糧食后就別想吃飯。」李自成哈哈大笑道：「高傑兄弟說的有道，誰賣命，誰吃飽飯，想不勞而獲的喝西北去。」又低聲對高傑說「兄弟放心，這次起碼有二千多石糧，我們扣下一千石，你我四、六分成。」高傑聞言笑容滿面的連連點頭，恭維的小聲道：「李大哥丈義，咱也不貪心給我二百石就好，從今住后只要大哥一聲吩咐，額必從之。」

「好，好，好，從今以後高傑兄弟就是我的親弟兄了」

李自成是真開心，高傑是這次行動的副首領，雖然勢力比李自成弱小，也有一百多騎兵，都是他自己的人，他和李自成一樣，自己拉一票人來投靠如岳，是獨立的頭目。李自成、李過自己手下有三百多人，高立功、高一功兄弟兩人帶了一百多騎來投奔他后，他已經是如岳手下最大的勢力。如岳是地方惡霸出身，手下多是普通流民戰力低下，且他能力有限目光短淺難有作為，李自成現在拉攏高傑壯大實力，是打算脫離如岳，跟流民軍主力東進山西另謀出路。

……

未時剛至，李文善就讓商隊入谷，馬守義帶夜不收斷後，現在的情況不能再托，夜不收也不敢放出去，以免打草驚蛇，只有硬著頭皮往裡走。商隊剛入谷幾百步，身後突然出現二、三千人叫喊著衝出，堵著了出口，李善文離刻命人將真米糧袋拋下，加速行進。

高傑沖在前面，一刀刺開地上一糧袋，白花花的大米噴涌而出，又連刺幾袋全是大米，興奮的喊道：「全是細糧大米，哈哈哈，爺爺把這些佔下了，你們快去搶吧！」

李自成帶著百餘騎一直沒入谷，他性情狡詐，輕易不入絕地。前方有人報告說高傑已經搶到二百石大米正往回走，心中大怒，又奈何不得，高傑手下一百五十多騎全是邊軍騎兵，戰力較強，火拚並不合算。正惱火中，高傑縱馬而來，大聲笑喊道「李大哥，額的糧已到手，你速去取吧！全是精細的糧，嘿嘿！」

李自成壓下心中不快，故作高興的笑道：「好，高傑兄弟……」

「轟隆！轟隆！……」

李自成話到一半戛然而止，地面彷彿顫抖起來，放眼望去東北方湧來大群騎兵，黑壓壓的一片，沖在前排的一面鮮紅的柳字將旗格外醒目。

柳純孝一馬當先，拔刀怒吼

「擊賊！」

二柱緊隨其後，馮宗訓率二百選鋒騎，揚鞭催馬發起衝鋒，口中大聲喊道：

「擊賊！大明威武！」

身後選鋒，仍至全軍跟著紛紛吶喊道

「擊賊！」

「大明威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