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唐二

唐二自幼家中貧寒，父親是個屢考不中的童生，靠著給人代寫書信和給寺廟抄寫經文為生。母親給人縫縫補補掙點米面，家中有個哥哥，還有一個小妹妹，雖然日子過得寒酸平凡，一家人一起也還算溫馨。

唐二在十歲那年，家裡突遭變故，先是哥哥病死，父母傷心欲絕，母親傷心過度一病不起。為了給母親治病，父親決定把五歲的妹妹賣給別人當粗使丫鬟，換取銀兩給母親治病，唐二兄妹二人從小感情甚篤，不捨得妹妹被賣人，常聽說旁人說當內侍風光又有銀子，懵懂無知的唐二，一刀把自己閹割了，母親得知當場就氣死。

父親去賣妹妹給人當丫鬟，才知道所謂的買家是青樓，於是不肯賣女兒，那家青樓後台老板乃是西安府同知，如何肯罷休，父親關進了大牢，妹妹被強賣給青樓，只得十兩銀子。在大牢里父親被打得遍體鱗傷被抬回家中，大兒子病死，妻子氣死，女兒被強賣給青樓，小兒子又成了閹人，父親越想越氣沒幾日也去了！

十歲的唐二，突遭如此變故，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只是妹妹一個還活在世上，還是那見不得人的去處。想著自己成為內待，就可以把妹妹從青樓裡帶出來，唐二跑去秦王府自薦當內侍，才知道太監是想當就能當的，得需要宮中太監面試，而且藩王也不能隨便招收宦官。西安離京師幾千里的路程，才十歲的唐二如何去得了？也放心妹妹一個人留在西安。

年幼的唐二失去生活來源，東家討口飯西家混碗水，半死不活的吊著一條命活到了十三、四，被同街的混子瞧上，從此就開始了夢拐騙混子的人生。

靠著不錯的賣相，聰明的頭腦，一張能說會道的巧嘴，混到二十歲儲存下一千兩巨款，滿懷欣喜的去青樓贖自己的妹妹，才知道妹妹十年間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出類拔萃，已經是青樓當家的台柱子。剛開的臉，梳攏銀子就是一千五百兩，想贖身沒有上萬甚至幾萬兩銀子根本沒的可能，等幾年後，人過了二十，冷了風頭才有機會。

唐二並沒有放棄，他一直記得父親臨死的時候，拉著他的手自責不已，念念不忘要他把妹妹救出火坑，將來尋個老實本分的人嫁過去生兒育女，過繼一個兒子給他接香火。

唐二雖然是混市面的混子，專門詐騙一些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卻從不壞人名聲，專挑為那些為富不仁，欺凌弱小的奸商下手，靠著一張蓮花巧嘴，騙取錢財。

妹妹巧兒青樓當紅三年，被豪紳花一萬兩贖身收了房，本以為從此不再受苦，沒想才半年就老貨就掛了，被他家大娘子五千兩賣給了肅州守備。

如今守備因為唐二牽線搭橋，把命給送了，唐二嚇得足不出戶，又擔心妹妹受牽連受罪，正打算尋個時間帶妹妹逃回西安去。

擔心著被牽連，唐二每日吃不好，睡不好，最終決定第二天帶妹妹逃離，購買馬車，置換現銀，處理手上的不動產掉，準備食物，水等。累了一天入夜後剛睡下，有人敲門，唐二從門逢看是柳寶山，他和寶武關係甚好，也認得寶山，沒多想就開了門，一下擁入數名軍士，不待他開口喊叫，就被人捂住嘴，架起來一拳打在肚子上，疼痛的失去了力氣，體內翻江倒海五臟內府像是擠一塊兒了。

從屋外走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君，面帶微笑的看著唐二，輕言細語的說道:「唐二，別吵鬧，我找你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問你答，一定要說實話哦！」

唐二不認得少年郎，但他知道眼前的少年郎君一定是個不好相與的，雖是微笑著輕言細語的同他說話，不曾打罵威脅恐嚇，卻給他無限壓力壓的他冷干直流，不敢生出半點欺騙隱瞞之心，忍住疼痛連忙點頭

少年見唐二識趣配合，對挾持他的軍士一擺手放開了唐二，筆直著身子端坐在椅子上，緩緩開口道:「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在下柳純孝，甘州衛柳府少爺，萌蔭庇護襲職甘州衛中衛左衛所千戶官兒，嗯！就這麼多吧！該你了，要仔細的講，越詳細越好，寶山記錄下來，若有不實或隱瞞，呵呵！」

唐二心裡明白，人家既然找上自個肯定是調查過，他也沒有什麼可以隱瞞，思量著組織下語言道:

「我自幼家中貧寒，，家裡父母兄弟姊妹親善有愛，父慈母孝生活過得艱辛卻是這輩子最歡樂的日，到我十歲那年，家中遭了變故，先是兄長病死，後來……」

唐二家庭不幸，唐二為了妹妹的執著，深深觸動柳純孝內心深處心弦，身體上的融合，血脈相連的情感，讓四十歲的靈魂彷彿變得幼稚，突然有些想念母親，母親是他唯一的親人，也是他的逆鱗。

「你說你收養了好些個孤兒，供養他們生活，卻沒打算讓他們給你掙錢」

柳純孝有些驚訝的看著唐二，一個混市面混子，靠著耍嘴皮子坑蒙拐騙討生活，居然收養了七、八個失去親人流落街頭的孤兒，供養他們生活，教識字。不是為了讓這些孤兒幫他掙錢，僅僅是因為他們失去親人，生活不下去，可憐他們，若是真的，這唐二也算是個了不起的人，懷有憐憫之心的人，心性再壞也壞到那裡去。

唐二瞟一了眼驚訝狀的柳純學，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髮，難得羞澀紅著臉，喃喃自語道:「就是可憐他們，西安府那年不餓死、凍死人，那般小小人兒十之八九活不下命來，反正我就一個人生活，給他們口飯食費不了幾個銀錢。」

寶山停下筆急忙問道:「那些孩子呢！不會留在西安府，你沒帶著了。」

七、八孩子最大不過十一、二歲，小的才六、七歲，若是唐二離開西安府放棄了，這些孩子怕是要餓死，又或被人賣了，特別是唐二說收養多是女孩，男孩才二個。

唐二連連搖頭，辯解道:「沒扔開，沒扔開，都在肅州，我一個混子，不知得罪什麼人，找上門來報仇，害了孩子們。我在城西租了個小院，請了個做飯的大娘看顧他們，五、七天去一趟，送些米、面，有時也帶點肉食去。只是肅州太小沒有什麼掙錢的路子，比不得西安府，食用雖不缺，到底是差了些，孩子們都很懂事，並沒有埋怨過我，小鈴兒還學著給我做了雙鞋，就針線活兒差些。」

說著孩子們，唐二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他今日安排馬車，特意去知會了他們，明日大早東門會合，如今怕是要……眼睛偷偷的瞄了一眼柳純孝。

柳純孝罕見的從椅子上起身，拍了拍唐二的臂膀，溫和的笑道:「別擔心，就沖你收養孩子的舉動，我也不會取你性命，你做的很好。」

唐二本性善良，為了妹妹竟然自宮以求保護家人，收養一群素不相識，失去親人流落街頭的幼小孤兒。唐二坑蒙拐騙不是好人，不靠自己雙手勞動掙錢生活是不對，他同樣心地善良，積極樂觀生活，又心懷憐憫之心。用好人、壞人來判定唐二太幼稚，在他命運多歹的成長過程中，能保持良善本性，心懷憐憫幫助弱小已是難得。

收拾心緒，柳純孝對待唐二不再楚楚逼人，平淡道:「許老大一夥馬賊如何找上你的，我很好奇，你一個混市面的白相，膽兒夠肥啊，一點不害怕殺人不眨眼的馬匪嗎。」

唐二尷尬訕笑道:「是馬匪主動找我的，在肅州混跡一段日子，咱也算有點名氣，都曉得守備是我後台子，平日里給他辦些見不得人的事。至於別的，當時只想著一千兩銀子了。」

沒有糾結馬匪的問題，柳純孝今晚之所以找唐二，不是為他截胡軍備之事報復，他要確定柳禮是否參與其中，夜不收打聽到事情，讓他非常不高興甚至憤怒。

「嗯！最後一個問題。今晚柳禮從守備家討要了二萬銀子，可我聽說你妹妹一文沒出，全是守備另外四個老婆出的銀子，柳禮和你、或者是妹妹很熟悉?」

柳純孝目光突銳利起來，觀察唐二反應的每一個表情、動作。

唐二，一下愣住了，心中怒火中燒「好王八蛋個柳禮，這球攘的老貨狐假虎威，拿根雞毛當令箭，他會好心幫我妹妹才怪了，一定是他見色起意，恐嚇威逼利誘巧兒就範。自個往日里順著寶武喊聲叔，妹妹給他當小做妾?老王八家的悍妻還不生吃巧兒，絕對不行。」

唐二諂媚道:「柳禮，是柳二爺……」

柳純孝聞言嗤之以鼻，冷冷道:「就喊柳禮，他算那家的爺？一個小吏也敢稱爺。哼！」

見一旁寶山乙尷尬不已，面有慚色，柳純孝啞然一笑道:「他是他，你是你，別多想，你父子往後都是我的親人，我需要你們的幫襯。」

寶山喜上眉梢，點頭稱是，自個因二叔有些不自在，小叔父立刻察覺安撫自己，說明小叔父很看重自己呀！往後當更加用心辦事。

唐二繼續道:「柳司庫與我並無交情，他兒子寶武與我關係甚好，往日也不待見我，至於為何幫助我妹妹巧兒，八成是……是看上巧兒美艷，想收房，可司庫娘子嫉妒成情兇悍得狠，巧兒若去怕是活不自在，甚至命都難保全，所以……」

唐二咬咬牙深吸一口氣道:「小的想斗膽懇請少爺幫助妹妹，少爺知道小人早已是個閹人，沒什本事，若少爺不嫌棄小人，今後小人這條命就賣給少爺，刀山火海雖死無悔。」

柳純孝點點頭，唐二心地善良有情有義，身殘志堅，且能說會道，知趣討喜，當個僕人小廝也不錯。再者總讓寶山端茶遞水伺服自己也不是個事，這些讓唐二干正好。寶山人聰明又忠厚跟著李師爺學習幾年，將來讓他管理後勤事務。

至於唐二妹妹，若她真心喜歡柳禮非他不嫁，那柳純孝不會管也管不了，可怎麼看都像是柳禮威逼利誘她。畢竟唐巧兒青春美艷，雙十年華，柳禮四十大幾，又不是吸引妹子文人騷客，也非才華出眾的之輩，家資不豐厚，家中又有悍妻，唐巧兒傻了才樂意給他當小做妾。

柳純孝聽大街報更，已是晚上十一點了，便結束了對話，吩咐道:

「今晚就說到此吧，！大家在此對付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唐二去接上你妹妹去我柳府糧鋪，我安排她和孩子們去甘州生活，然後你把柳禮給我騙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