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雲集（1）

「儘管在神威牢裏黑琉璃上坐了十年，」韓雲山漫不經心的收回長劍，「不過短短從牢裏押到九曲橋的功夫，風大俠居然還能調動如此規模元氣，不愧為昔年名震天下的高手。」

「只是，你為破開手上的寒鋼鎖鏈，硬拼了魯天舒一記大切意，恐怕剛剛積累起來的元氣，又揮霍一空了罷？」

長劍轉動，兩座凝重山嶽朝着風雷怒一點一點擠了過來，直欲把他再次拉進天地元氣堆砌的囚籠之中。

風雷怒默然不語，臉帶不屑之色，足下突然發力，把躺在地上的林仙兒一腳踢飛，沉聲道：「老子這次就算死了，你們也休想再擒住我！」

韓雲山不為所動，密密麻麻的元氣噴涌而出，把風雷怒重重圍住，看了麻素衣一看，低聲囑咐道：「你小心看住魯天舒三人，只要拖住一時半刻，朝廷自然會派人前來接應。」

聲音驟然轉冷，厲喝道：「風雷怒，你現在身無半點元氣可用，手裏亦無本命神兵，此刻不降，更待何時？」

話音未落，旁邊亦有人介面道：「雲山先生好言相勸，風師叔你還是從了先生的金玉良言罷。」

紫衣勁裝的神武皇，在丟失一條長袖，光溜溜露出臂膀的神秀帶領下，不緊不慢，從內城方向緩緩踱了過來。白色面紗遮臉的長孫皇后，木然無語的文相、李師緊隨其後。

驚變之下，這位打算穩坐摘星樓的皇帝再也忍耐不住，親自趕了過來。

神武氣定神閑，每每踏出一步，便有一圈無形氣浪從足下擴散開來，橋上殘餘的東華舊部，在氣浪拖拽糾纏下，輕易被跟隨而上的軍士擊殺。

腳下鮮血愈發凝稠。神武距離風雷怒尚有十餘步時停了下來，饒有興趣的看了與麻素衣對峙的三人，輕輕點頭：

「敢來長平生事，也算是條好漢。你們幫我留下風師叔，你們在此犯下的滔天大罪，我可以既往不咎。」

魯天舒朝地上重重吐了口吐沫，冷笑道：「舊國已亡，我們三個孤魂野鬼來此討債，就沒......」

話未說完，胸口赫然多出半截血淋淋的破碎鐵傘，手裏板斧噹啷墜地，身後的皮三易身形拔地而起，宛如一頭衝天巨鳥，瞬間越過魯天舒、李牧魚頭頂，與麻素衣站在一起，面向神武低頭行了一禮：

「臣東華郡護衛總管皮三易，參見陛下。」

兔起鶻落，場面登時一變。魯天舒帶着不敢相信的眼神，死死望着昔日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好友，身軀從李牧魚雙臂中慢慢滑落，嘶聲道：「老皮，你還記得昔年東華長禮君如何厚待我等的？」

皮三易臉色微白，身不由自後退幾步，無力爭辯道：「長禮已去，昔日恩怨自然做不得數，我也是良禽擇木而棲.......」

李牧魚先望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魯天舒，又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龜縮後面的皮三易，突然開口狂笑，手腕一翻，多出一柄青幽幽的匕首，轉頭對着東方重重躬身行了三禮，面容倏然肅穆之極，低低長吟道：

「君上以國禮待我，臣下唯有以死抱之。」調轉匕首，臉上帶着古怪的笑意，狠狠瞪了皮三易一眼，悶哼中插入自己胸膛。

三位東華舊部，轉眼死了兩人。

風雷怒瞧了倒在地上的兩人一眼，面帶不忍，微微搖頭，抬頭看了神武諸人一眼，冷笑道：「這兩人修為平平，也難得算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比起昔年劍冢看守丹閣的總管，掌握書庫的掌事，做人一道上自然要強的多。」

文相、李師難得兩人同時老臉一紅，不敢多說。反而失去一個袖子的神秀心裏着實不喜，冷喝譏諷道：「哪有什麼劍冢，現在只有我們神宗存世。」

話音剛落，諸人都不由自主看了大言不慚的神秀一眼。

只是眼神各不相同。神武是惱怒，風雷怒是輕蔑，李師、文相更多的是無奈，而長孫皓腕嘴角微微冷笑，說不出的嘲諷鄙視。

神秀臉上慌張一閃而過，急忙大聲轉移話題道：「風雷怒，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現在要麼束手就擒，要麼......」

「要麼如何？」風雷怒琥珀色眼裏凶光閃爍，牢牢盯着神秀，高聲質問：「莫非你還想跟你老子動手不成？」

神秀上身一晃，向後退了半步又強行忍住，狠聲道：「我們人多，要麼你單挑我們一群，要麼我們群毆你自己一個，兩條路，你自己選罷！」

眾人登時無語。文相李師對視一眼，只覺得這位神宗長老，臉皮之厚，為人之無恥，已然突破底線，達到爍古震今的高超境界，遠非自己可比。

拉着囚車的駑馬愈發躁動，似是也忍受不住這人的奇言怪論，嘶鳴著人立而起，慌得牽馬中年男子左手重重一頓，右手搭在馬背上輕輕一按，那匹足可以力挽千鈞的良馬，被這男子隨手輕描淡寫的一按，居然四蹄不穩，哀鳴著跪了下去。

男子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皮，對眾人抱歉般笑了笑：「剛學牽馬，有些生疏，莫怪莫怪！」

神武臉色一沉，倒背的雙手慢慢抱在胸前，目光如刀，沉聲道：「你到底是誰？」

中年男子抬起頭來，眉角輕輕上揚，嘴邊微微咧開，那張普通的臉上頓時多出幾分生動的笑意：「我姓莫，莫問塵的莫。」

劍冢禮酒莫問塵。這位衣着平凡，長相平凡，甚至在此之前擔任的牽馬這一普通職業的中年男子，居然是劍冢之中最為神秘莫測的大禮酒。

神武面色肅然，對着莫問塵躬身行了一禮。莫問塵微微點頭，坦然接受。

直起身子的神武對着莫問塵點了點頭「久仰大名，」眼光接着轉到仍在車上盤膝而坐的沉悶老者，拱手客氣問道：「方才駑馬受驚，這位老丈仍然穩坐車上，這份山嶽崩於道而不動聲色的定力絕非常人，不知又是哪位高人遊戲風塵？」

扶著欄桿支撐著站起身來的林仙兒臉上紅雲滿布，欲言又止：「陛下，這個押車的老趙是我家的馬夫......」

那個喚做老趙的馬夫慢慢轉過頭來，笑嘻嘻的看着林仙兒，嘶啞開口：「你家馬夫老趙現在正被一條繩子捆了，正在草料房地板上睡覺。」

隨着話越講越多，老者的聲音逐漸清越響亮起來。林仙兒強忍心中震驚，開口詢問：「你，你到底是誰？」

老者輕巧的翻身下車，傴僂的身體伴着體內骨骼清鳴慢慢挺拔恢復，笑嘻嘻道：「我叫驚雲，燕驚雲的驚雲。」

「很好，」神武臉色微微一抽，雙足凝重如山：「劍冢禮酒，左行走都到齊了，還有哪位未曾露面？」

「我先前去皇宮轉了一圈，除了找到大監酒昔年佩劍之外，也結識了幾位同樣懷着尋寶目的的梁上君子朋友。」燕驚雲答非所問，懷中一個木匣輕飄飄的丟到風雷怒手裏。轉頭四顧，嬉皮笑臉開口：「三位，龍象涅槃經還要不要？風嘯踏雪圖還看不看？」

佛號聲響，兩位身披黑色金線袈裟，頭戴赤色七寶雞冠帽的喇叭慢慢從橋另一頭的民居房後轉了出來。

另一邊民居房頂上，赫然多出一個長發及腰，披着獸皮的野性男子，兩眼在神武諸人身上一掃而過，重重哼了一聲。

「原來大威，寶樹兩位法王，還有狼王鮮於野也專程趕來與寡人為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