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的訂婚

我的電話一而再再而三地撥打到了父親的手機上，卻得到了同樣的回復；阿姨的態度倒是緩和了許多：

「你畢竟大了，個人問題你自己有做主的權利，我們作為父母，只是建議。這個男孩子你認識不到一年，就要決定一生，未免太草率了吧！如果你真的想好了，將來無論遇到了婚變之類的問題，不要怪我們沒有提醒你！你如果是因為從大城市到了那個地方，受不了寂寞，只是覺得這個男孩子可以讓你消遣，那我會想辦法把你調離回來，離我們近一點也好！」

阿姨讓我很感動，我不知道怎樣去形容自己的心境。只是再一次跟阿姨通知了我訂婚的時間。我給弟弟和姐姐通知時，他們的高興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的顧慮，只是覺得我開心就好；然而，室友C給了我等同於阿姨的建議：

「我說你是離了男人就活不了的類型啊？怎麼有你這麼沒出息的人啊？剛離開了一個渣男，你也不想想他把你害成什麼樣子了。現在才幾個月，你又找一個，這人可靠嗎？別那麼輕率！」C是大學畢業以後，唯一一個宿舍里跟我聯繫的。

「就是認清了人才找他呀！他是當地人，也是個大學生，我們倆結婚的話，會一直在一起的！」我在自己做這個決定時，努力給身邊人找尋我們結合的好處。

「那老師，如果說你是在一個幾百個老師的大學校，即使選擇了一個農村的男孩結婚，那麼我會恭喜你『有眼光』。你說你到了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就遇到一個男的，所有人當他是香餑餑一樣，你還以為自己中獎了，還告訴我你們會在一起！你試想一下：你就在那個破學校里教書，你不和他在一起，你能去哪？我的傻同學，睜開眼睛醒醒吧！」C的言辭是那樣的犀利，我上次被她從小偉那拉出來以後，對於她是言聽計從，這次她的反對這麼強烈，讓我不知所措，「老同學，我跟你打包票，你和他結婚不會幸福的。你是個從一而終的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現在還時時能夠想到你跟那個渣男吧？所以你跟誰都會膈應的。這句話我給你放著，『以後如果離婚了，你哭都沒地去！』你說你，這個男孩且不說有多麼的優秀，人家大學畢業回到家鄉，近山近水近鄉親的；你這一個城裡的大學生上趕到人家村上去教書，跟人結婚那不是送上門的跟人家精神上的門當戶對嗎？電視里一般這些哥哥回去都是跟自己的『童養媳』結婚生崽的，而你不一樣！你就這輩子打算為山區的教育事業奉獻自己的終身啦？這是我最後的忠告，以後如果吃虧了，不要找我！你這次不聽我們眾人言，從今往後，我們就絕交吧！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掛掉了C的電話，我才知道了自己的不理智，旁觀者一個個的勸慰我卻不知道如何去回絕朱欣：

在學校的另一邊，朱欣的家裡從上午開始，炊煙四起，看得出是為我們即將到來的「訂婚」而準備著。我心不在焉地坐在教室里，望著窗外玩耍的孩子們，心底里有了一絲暖意。我覺得自己很矛盾：曾經沒有進入正式的編製時，我賺的多，卻是那樣的渴望做一名像C那樣真正的被家長尊敬的老師。然而，命運對我的不公就是從這裡開始的，我拼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走上今天這個崗位的時候，卻事與願違，根本不像C那樣，有碩大的校園，有林立的教學樓，有寬敞的教室，所謂的舞蹈室、鋼琴室、電教室……而我的環境里，連個粉刷白牆壁的教室都沒有。當C口中的幾百個教職工的隊伍中選取一個如意郎君，我卻從來沒有……

我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個死胡同里，四面都是黑色的，任憑我怎樣走，怎樣摸，卻永遠也進不到那個讓自己手能夠把扶的欄杆。我呼吸困難，我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我總想自己停下來，可是怎麼也停不下來……

我把自己投入到了工作當中，這個晚上，我破例留下給兩個留守兒童教作文，一直到了九點多。當孩子們哈欠連天的時候，我才感到了時間的急速。就在我將他們送到門口時，卻遭到了前來找尋的孩子奶奶的訓斥，而倆孩子一聲不吭……我的眼淚下來了，這真是C說的「鳥不拉屎」的地方，人情味淡薄。

這個晚上，我並沒有如朱欣之前所邀去他家裡吃晚飯，而是回到房間倒頭就睡了。

夜半十二點剛過，我被門鎖上悉悉索索的聲音吵醒了：原來是朱欣來找我了！我很生氣他這樣的行徑，在我打開門的那一刻，我被喝得醉醺醺的他按在了地板上——我能夠想到的是「酒壯慫人膽」，絕對是別人的教唆他才這樣的。而且他的嘴裡振振有詞「再過兩天，我們『訂婚』了，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從他的身下逃出來，就穿著一件薄衫站在屋子外面。讓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在我的床上人和衣睡著了……

無奈我敲開了魏安的門：「你說你倆大半夜的幹嘛呢這是？」魏安在讓我上了她的床時，一臉的不悅。

「說真的，我不想跟他『訂婚』，我的同學、家人都不看好這門親。我們認識時間太短了。」我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特想通過別人的嘴告訴朱欣我的想法。

「你不會是開玩笑的吧？你們這後天，不，現在凌晨了，明天人家的客人就到了，你們都要被大家『見證』了。你說你不願意了，理由呢？」我原以為以魏安的性格，她會很爽快的告訴我：「一切隨心走，不要干讓自己後悔的事！」或者說以我對於她的了解，她又那麼喜歡朱欣，肯定會說一句「你不要我收了！」誰知，她卻……「你不會是還念著你的男朋友吧？」

「我……什麼呀！我就是覺得太快了！我……我不想就這麼早把自己給嫁了，而且還是嫁到這樣的山村裡。我當初是想當正式老師，回我的父母身邊！我……」我不敢告訴魏安C給我分析的那些，更不敢告訴她阿姨對我的告誡。

「你不會是跟你的前男友都那個了吧？」魏安突然湊到了我的跟前。

「哪個？」我作為一個過來人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問題，但為了不讓我的印象在此刻坍塌，我還是很天真地回了句。

「你的氣味不對，絕對的！」空氣瞬間尷尬了，我們只能聽到彼此或均勻，或急促的呼吸聲……美麗小說www.meilixs.com

第二天的早上，當我醒來的時候，魏安已經出去了，我看到了她給我桌上的「留言條」——不要輕易地傷害一個老實人，更不要傷害一家老實人，甚至一個村的！我拿著紙條回到了房間，看到了衣帽整齊的朱欣，在見到我的那一刻他一臉的尷尬，沒等他「對不起，我昨晚……」的話語說完，我將他推到了門外面「出去，我要換衣服！」然後，重重的關上了門。

這一天我和所有人之間的空氣都是凝固的，我依舊坐在教室里，能夠看到朱欣家的院子里進進出出的人們和煙囪里冒著的青煙。心中隨著炊煙也升起了一股惆悵的之情：我想到了明天生病，我想到了明天借故離開，我想到了明天以上課為由請假……誰知，不偏不倚朱欣家選的這個日子是周六。放學時間到了，看著孩子們一個個離開，我的心裡陷入了無限的惆悵，望著遠處的藍天，望著山外的山，我的心飛到了很遠的地方……

就在這個夜幕降臨的時候，我被幾個孩子叫了出去：「老師，一個開車的爺爺找你！」當我從教室里出來時，我看到了父親、阿姨、弟弟和姐姐，他們四個人從父親的那輛麵包車上下來了。我的眼淚出來了，我沒有來得及告訴他們「我已經決定今天晚上就告訴朱欣，我們的事算了吧！可是……」他們說好了明明不來的呀，卻……

「傻丫頭，感動的哭了？」阿姨走到我跟前，拉著我冰冷的手，「你說我閨女『訂婚』，當媽媽的豈有不來的道理？」說著，阿姨把我拉上了車，父親帶路，這裡距我住的地方還差一段距離。坐在親人的身邊，我越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我忽略了一點，父親的車子浩浩蕩蕩地進了村子，還沒等我開口說出想法的時候，朱欣的媽媽已經帶著家裡的幾個長輩到了我住的地方，他們等候在了門口。由於天太冷，父親剛下車就和他們去朱欣家了，我把他們仨請進了房間，朱欣早早給我生好了房間的火爐——這一個冬天，每天下午不等我下班，他就生好火爐，我回來房間里暖烘烘的，真有種回家的感覺。這點我還是挺感動的。

原來，阿姨在我那天的電話以後，便一度說服了父親；並找商店叔叔通知了姐姐和弟弟……她在幾天里給我準備好所有訂婚要準備的禮品后，今天上午便讓父親驅車前來了……車子開了整整六個多小時，才顛簸到了這裡。

我突然有東西在喉嚨里堵著，哽咽了，我說不出話來。我那個想法和口水一併咽下的那一刻，我的眼淚終於流下來了……

「你看這姑娘『哭嫁』了還，不捨得我們啦？不捨得就跟我們回去，咱們『逃婚』？」阿姨開著玩笑，而我真的想信以為真。

「妹呀，好好的！你都要跟大學生結婚了，還哭個啥里？高興高興的！」我這才注意到了一邊的姐姐，她整個人比去年春節見的時候，瘦了至少有三十斤，本來削瘦的臉龐現在皮膚全部縮在了一起；本來就少的可憐的頭髮，束成馬尾綁在後腦勺上，也許是舟車勞頓吧，顯得凌亂不堪……我再一次想到她那兩個雖然衣衫襤褸的孩子，不由得眼睛濕潤了：

「姐姐，我好著呢！」我一手拉著阿姨的手，一手拉著姐姐乾癟的手，若不是這樣近距離地坐在身邊，真的有人以為阿姨被姐姐年輕十歲。我們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著，弟弟蹲在火爐邊還和小時候一樣，不知道把什麼東西燒進了火爐，一股臭味瞬間瀰漫了整個屋子：

「你說這偉偉就長不大！別玩了，跟人說說話，說說你女朋友？」我一直欽佩阿姨是一個「識大體」的女人，她的話語里滿是一個長輩對於孩子的關愛。接下來弟弟含羞的語調中，我們知道了他談了一個我們隔壁村的女孩，跟他都在外面打工；主要是那個家裡人對我弟弟非常的滿意，這無疑是這個晚上讓我為之興奮的事情；我還從弟弟的口中國得知姐姐和那個男人把家裡的房子統一返修了一遍，現在家裡屋子可大了，六七個卧室，還有廚房、洗澡間，廁所裡面也裝了水。姐姐說，那個男人的父母以後可能會來住，起初我和弟弟還有點顧慮，但阿姨的說辭說服了我們，也就不再爭執了……

接下來，我們被朱欣請到了家裡去，看到了他們這兩天家裡冒著炊煙的結果，再望著大老遠從家裡趕來的父母們，我沒有理由再改變主意了……

這個夜很短，短到了我跟阿姨才聊了幾句話就已經天亮了。我如朱欣他們媽媽的要求，穿上了他們給我準備的紅色衣服、紅色鞋子，照著鏡子中看到了那個傻裡傻氣的村姑相，我覺得好諷刺。阿姨也很反感我穿上的這一套，本來讓我穿上她給我買的衣服的，但看似擁有新思想的朱欣卻百般的不同意，怕他母親生氣。我只好保持著這個村姑的形象，走出門的那一刻，我的學生們都投來了另類的目光……

按照當地的風俗，這一天我的臉上被塗上了不同於胭脂的紅色，而且是兩個圓圈的那類；中午的時候，就是面對他們的所有祖上人，我要不停地給人家作揖，然後他們會給我紅包……真的憋屈，這紅包我並不稀罕，我真的後悔自己昨天沒有改變主意；我看到了坐在一邊的父親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父親從來到走，跟我基本上沒有說一句話。身邊有其它人，他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對我的不滿，但也沒有給我一個笑臉。度日如年，我無論在精神上，還是身體上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下午時分，父親他們的離開，更是讓我難受！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魏安一天都如一朵花一樣，在我的身邊穿梭著：「那老師呀，我真的慶幸自己沒有嫁到這裡，這一裝扮也太out了吧！我受不了了！」魏安見我剛進房間，就走了進來。

「早知道要這樣，我打死都不會答應這個事！」我一臉的委屈。

「我聽說呀，『結婚』比這更離譜！」魏安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我聽你的一個學生說的，長得挺高個的一個孩子，明天去問問！晚安，新娘子！」聽著她那幸災樂禍的笑聲，我真的想她也嫁到這個村上，讓我一睹她的糗樣。

這個晚上，我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我原以為一訂婚，男孩子就會住到女孩這裡來。我早早地反鎖了門，從裡面還用兩個凳子頂住了門……也許是太累了，一個晚上我沒有發現任何的動靜。

就這樣，我一眼能夠洞穿的未來開始了，我卻沒有半點的激動，沒有半點的高興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