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醫女,吩咐倒是不曾,公子止叫我把這紙箋交與你,便什麼也無需說它。」文意遞過來一張對摺的潔白信紙,沈習接過來,他便轉身走了。

相府後門外停了一輛馬車,守門的從門房裏的窗戶探出頭來時,只見一個女子匆匆上了馬車,還沒來得及窺清這人的面貌,帘子便落下了。

內院裏正發生着什麼事,外頭的人都無從得知。

坐在馬車裏的沈習,一直沉默著。

她知道不需要問,馬車自會帶她到達目的地。因為文歸寧這個人只要是想見她,無論何時何地,不管自己到底願不願意,總之這些人都會奉命將自己帶到他的面前。難道不是嗎?

隨着一聲「吁——」,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沈習下車一看,原來是座背靠小山的人工湖,湖並不大,四周圍皆設了護欄圍木。護欄是雕花實木的架構,圍木是一顆接一顆隨風搖曳的垂枝紅千層。湖面上漂浮着三三兩兩裝飾華麗的畫舫船,遠遠瞧去,湖中心還有一座古色古香的涼亭。

那船在紅如紗幔的樹影里輕飄飄的,只一味緩慢的盪著,可又着實太慢了,盪得人心頭似乎有些着急,想要叫它快些,好到達目的地,然而湖中哪兒有什麼目的地。

沈習站在渡口邊望着,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她根本不曉得文歸寧又在賣什麼關子,只隱約聽到從風裏送來了男男女女打情罵俏的調笑聲。

她就這樣看着這些景物,心裏跟湖面一樣彷彿靜止,卻又在看不見的流動着。

「沈習!」

突然一聲叫喚,她回過了神。只見一旁竟停下一隻同樣的畫舫船。文歸寧正掀起船尾艙的粉色紗幔,揮手示意她跳下去。

她跳了下去,身體有些不穩,文歸寧趕忙借了她一把手。

「當心些。」他說:「方才喚你幾聲不應,怎的在岸上發愣?」

「沒什麼,謝謝。」她說。

「不必,你總是這般見外。」

進了船艙,文歸寧讓出一個位置給沈習坐了,兩人對坐,她四下瞧了瞧,船艙裏佈局典雅,卻是極其簡約,只有一方黑漆小矮几,几上置有兩盤糕點和一壺清茶而已。

「喝杯熱茶吧,暖和些。」這時,文歸寧推過來一杯冒着熱氣的茶水。沈習正要接手,便又說了一句多謝,誰知他竟將杯子奪回去了。

「我說過了,你若再這般見外,這茶便不讓你喝。」他說。

「阿…這,」沈習一時沒成想文歸寧竟有這般舉動,只愣愣的看着他道:「可我手還冷著呢。」

她感到實在莫名其妙,正月的季節還是冷嗖嗖的,這樣的天兒,如果可以,她只想躲在被窩裏睡大頭覺,大老遠的坐馬車到這兒游湖泛舟吹冷風,這叫什麼事兒?貴族情調?

「那便冷著,凍僵了看你還嘴硬。」文歸寧似乎有些生氣。

平日裏,他心情平靜,凡事就都可以隨她高興。有時,她會說出一些讓他感到極為放肆的言論,他都沒有怪罪。

今日,他也不是突然無端的遷怒與她,只是這些天來,她又哪裏知道自己為她輾轉難眠了幾個夜晚。

他想要叫她明白他的心意,可是身份的不同,到底叫相府公子爺拉不下臉來討好一個普通的醫女。

他只能旁敲側擊,指望她自己領悟,明白她只要博得他的歡心,便將得到多大的好處。

沈習沒有接話,氣氛頓時有些冷了下來,她心裏也不大高興,卻不知該如何表現出來,只能放軟語氣道:「歸寧,我說謝謝,並不是見外,也並不是因為你是文公子,這只是一句禮貌用語而已。」

誰知文歸寧突然盯着她道:「禮貌用語?府中上下,從來除了母親,皆如此對我說話,我聽得都厭了!」

他放下茶杯。「我本以為你是不同的,明明之前你說過,朋友之間,人與人之間,眾生是平等的。可你這又算什麼?」

沈習被他一席話,塞得啞口無言,只能低下頭去。

「在鳳陽,但凡碰上仁慈一點的主子,下人們便就感激不盡。而你是沈習,自你入府,你的言辭,你的每一句話,都叫我深信不疑你是一個有氣節之人,你怎能與他們相同!」

他想,他說了這麼多,她又能明白多少?難道真如母親所言:終究是他太年少了?

面對總有一日,他所得不到的東西,會沉不住氣。畢竟這三千大千世界,總有見不到的人,得不到的心…

從頭到尾,沈習的眼睛都眨也不眨的瞧著面前的少年,文歸寧仍舊是之前那般風度,可她始終相信,這時的他,是失控的,也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抬起了頭,淡淡道:「歸寧,你錯了。我為何不能與他們相同,我也只不過是府中雇傭的一介醫女而已,不是嗎?」

「不,你與他們是不一樣的。相府雖雇傭了你,但你是醫女,是自由身,你是可以決定自己去留的人。當初入府,你並沒有簽下死契,那便算不得是府中下人,若是下人,你與我如何可能…」他頓了頓。「成為朋友。」

「可是歸寧,我很懷疑,你是否…真有把我當成朋友過?」沈習另有所指道。

面前的女子突然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那笑里,似乎不包含任何意味,又彷彿意味深長。

文歸寧看得竟有些慌了,心裏不由有些發顫。

她到底是看出來了?是的吧。不然,為何出此一言?

他定了定心神,難免有些慌亂。「朋友不朋友的,至始至終,也不全由我說了算。」

他這話又是什麼意思?沈習又感到莫名其妙了。她實在是懶得老費心思去揣摩他的言外之意,說一句話,總要繞來繞去的打太極,她討厭這樣的說話方式。「總之,歸寧,不管怎樣,如你方才所言,我是個有權決定自己去留的人,對吧?」

文歸寧不知她何意,只是輕輕點頭。

「既然如此,我想我得走了。」她低低的說道。

聞言,文歸寧微微一愣。

只聽她又道:「近來觀你氣色已大有好轉,於我職責而言,再在相府呆下去,也恐有不便。」想到這,她忽然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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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綏綏,入世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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