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穀雨

第1章穀雨

「你既不愛,為何不告訴我!為何還要和我成親!為何把我關在你的后宅整整四年……」

嘉寧手握寒劍指著蕭伯言厲聲喝問,聲音顫抖著,滿面淚痕此時早已乾涸。劍尖上滴著血,墜落漢白玉階梯上濺開,如暗紅的梅印。

漢白玉台階上站着的金冠旒帶男子,身着大紅喜服,面目清冽,緊抿薄唇,冷冷注視着台階下狼狽的青衣女子,沒有說話。

男子懷裏攬著一名大紅鳳袍女子,她嬌美的面容露出驚恐,「陛下,她怎麼……」

蕭伯言低聲安慰一句懷中女子,輕輕推開她,將她交給身後宮娥侍女,自己邁步踱下石階幾步,忽又站住,冷冷看着台階下滿身血污的女子,沉聲問:「你是如何跑到洛京,又如何出現在此處?」

青衣女子冷笑,「蕭伯言!你停妻另娶我不管!我只問你,我父親母親在哪裏?」

蕭伯言眼神冷漠,並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喝問道:「誰帶你來了此處!」

又一指女子身後那些個全身是傷,正奮力與無數金吾衛抗擊的數十名男子,「你竟攛輟他來為你送死?」

女子仰天大笑,「蕭伯言!不正是你派他去將我帶來、看你舉世無雙的封后大典么!怎麼!又要以此來污衊我?」

他們確實護她進宮,卻並不是她的人,這些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唯一認識的,只有蕭伯言的親弟弟,她的師兄蕭洛。

蕭伯言面色一沉,揚手一揮,向兩旁喝道:「拿下!」后又頓了下,補充道:「不要傷了她!」

從四周涌過來無數金吾衛,手執金戈刀劍,圍向青衣女子。

嘉寧在滿腔怒火的支撐下,此前的疲憊頓時消失不見,揮舞手中長劍,如游龍般的在金吾衛中間飛舞,完全不顧刀劍劃在身上滲出的血痕。

一個、兩個、三個……不一會兒就有近十名金吾衛命斃她的劍下。

旁邊有老臣呼叫道:「陛下!此等大逆不道的謀刺之人留不得性命啊!」

台階上的金冠男子仿若未聞,只抿唇不言。

「陛下!」數名臣子在蕭伯言身後跪伏請諫。

青衣女子身上的血污愈見濃重,終於被一眾長戈架住身形,按伏在地,長劍也被繳械,挑落一旁。

嘉寧滿懷恨意地瞪着慢慢走下台階的男子,他金綉盤龍喜袍的袍角,隨着白底綉龍金履的起落而微微拂動。

高台上的鳳袍女子忽然高聲叫道:「魏青鸞!你父母早在半年前就以謀逆罪問誅,陛下憐你護你,不欲與你知曉!你今日竟恩將仇報,行大逆不道之事謀刺皇帝!罪無可恕!」

聞聽父母已經被問誅,魏青鸞嘶吼一聲,目眥欲裂,奮身掙扎欲起身,鋒利長戈瞬間刺破她的肩膀,頓時血流如注。

「都退下!」蕭伯言急忙喝道。

架住嘉寧的長戈撤去,金吾衛仍圍在不遠處虎視眈眈。

嘉寧從地上爬起身,長發已從頭頂髮髻中散落一些,狼狽地黏在滿是血污的臉頰上,昔日飛揚跋扈的郡主此時如喪家之犬,勉力站直了身形。

蕭伯言立在她身前十餘步前,盯着她搖搖欲墜的身形,眼神複雜一閃而過,心裏竟突然有些不忍。

「嘉寧,朕讓人送你回去,你聽話……此事,朕可既往不咎。」

嘉寧冷笑不已,微微穩了穩身形,嘲諷地瞧著面前如劍雕釜刻般的如玉男子,想當年,她就是一眼瞧中他這般模樣,從此沉淪。

好悔啊。

「蕭伯言!我再問一句!我父我母何在?」

她的父母絕不是謀逆之人,反而是蕭伯言上位的名不正言不順。心中還是有一絲祈盼,祈盼父母還健在,祈盼面前這人還存一絲情義,沒有絕情之斯,謀害她的至親。

蕭伯言單手負在身後,袖中手掌緊了緊,神情難辨。

「蕭伯言,」嘉寧此時已經絕望,淚如雨下,哽咽道:「只要我父母安好,你想怎樣都行,我願赴死……」

「嘉寧,你先回去,我……」蕭伯言話沒說完,高台上的風袍女子磕磕跘跘甩脫侍女的扶持,大聲喊道:「魏青鸞!你父母被賜鴆毒早已身死!魏家九族伏誅!你一個謀逆罪人,有何面目質問聖上!」

魏青鸞,昔日的嘉寧郡主,大乾朝福樂長公主的掌上明珠,魏德侯的獨生女兒,如今不過就是一個漏網的罪人賤婢,她芳清茹如今已是新帝的皇后,無需再與這等蠢貨虛與委蛇。

嘉寧腦中嗡嗡作響,雖此前已經聽聞一些,但她仍抱有一線希望,希望這是他人有意離間,以攜她來攪亂朝綱,但是……

她回頭看了眼那些隨她而來的死士,麻木地瞧見那個已經倒在血污中的修長身影。

蕭洛,她的師兄,帶她來到此處的人,不管他有何目的,受誰指使,如今人死債了,她欠他的,只能下輩子還了。

轉過頭,木然看向一步步走過來的新帝——蕭臻蕭伯言,恨意在胸中滔天翻滾,在他靠近她身前時,她動了。

袖中暗藏的利刃彈出,狠狠刺進這人的腹中。

看着他眼中的驚愕,她神情冷漠。

忽然,覺得心口一涼,低頭看見自己胸口透出一支帶血的刃尖。

猛地,那刃尖又縮了回去,把她的身軀一併向後帶倒。

胸口鮮血噴濺而出,如漫天血霧,灑落在蕭伯言的胸前與面部,他一手捂住腹部,驚恐地張了張口,上前一步,伸手想拉住那個倒下的身軀。

整個世界似乎都寂靜了,魏青鸞仰面重重跌在漢白玉鋪就的雕龍丹陛上。

天好藍,漂浮着幾朵白雲,此時日已偏西。

現在氣溫溫旭不再冰冷,快到穀雨了吧,娘說,穀雨過後就到花朝節,這樣就能記住節氣時辰了。

她好笨,至今記不得一年中的二十四節氣,只記得花朝節在穀雨之後,小滿之前。

那時滿京的牡丹,一如她鮮艷明麗的華裳,五彩金線刻絲的綉紋裙下,鑲嵌稀世明珠的寶履在花間快步奔行。

「伯言哥哥是不是來了,快快找那件紗裙出來,我要換上。」

「娘,您去求舅舅下旨賜婚好不好,我要嫁與伯言哥哥。」

娘溫溫而笑道:「不知羞,你才十二歲,知道什麼是嫁?」

小小少女趴在娘親的膝頭,揚著笑臉,「知道啊,就像您和爹爹一樣,住在一個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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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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