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十九)

常(十九)

弩矢比箭來的更快,聽聲多半趕不及,薛凌舉着手臂頻頻回頭,見牆上弩機已在瞄準,電光火石間下翻,將韁繩勒在手上支撐整個人貼在馬腹下。

拓跋銑只感覺身後一空,心知薛凌絕不會輕易離去,福至心靈跟着翻到了馬另一面。

兩人拉扯,馬嘶鳴亂動,隨即一聲沉悶「噗嗤」,精鐵入肉直接將馬身射穿,連帶着倒下的馬一起釘在地上,頓時馬嘶聲慘絕。

弩可連發,薛凌未敢怠慢,急忙就地一滾躲躲入馬背後。沈元州處已失了準頭,但人肯定就在位置不遠,牆頭連弩上的懸刀擴機扣數次,直至劉聿被人推開,箭匣里只剩一箭未出。

齊清霏劍壓着弩身上,逼退操作的兩三個兵卒,怒視沈元州道:「為什麼射她。」

往日她便上得城牆,今日早間也不例外。沈元州雜事纏身,且想着胡人只會有騎兵來援,正式攻城多半要等晌午或明日,並沒特別交代底下人不讓她上來。

齊清霏小有身手他是知道的,殺敵不足,尋常自保還是可以,又一直很聽自己話,真等情況危急,再讓她回也行。然他怎麼也想不到,齊清霏和薛凌有舊,敢為此抗令。

她並不知薛凌等人埋伏在下,還以為和前幾日一樣,看個口舌熱鬧就要散,黑布一瞬掀開,刀光血色四起,整個人愣在那呆若木雞。

直至沈元州一聲高喊「射他」,齊清霏才勉強回神,跟着沈元州所指往下看,一眼認出薛凌,然她還沒明白沈元州要幹什麼。

飛矢瞬間過去三五根,底下白衣跌入塵埃,她慌忙奔來,本也沒離的多遠,平日就是在沈元州身側跟着的。人到劍到,晃開了劉聿,氣道:「你們做什麼射她。」

兵卒指上餘力扣了機擴,箭矢又去數支,胡人如潮水涌疊,沈元州已看不到薛凌和拓跋銑在何處,只斷定瞬息之間兩人肯定在倒下位置不遠。

他無暇和齊清霏解釋,揚刀砍過去,等齊清霏擋,輕鬆隔開她那柄短劍,一肩將人撞開,伸手去按弩上懸刀。

卻不知最後一支箭矢怎麼卡在箭膛里,沈元州猛推拉數下,齊清霏尚沒站穩,忙回身過來,踹中要拉她的劉聿,空手按到了出箭口,哭道:「你作什麼....」

話沒說完,箭去如虹,帶起一篷血霧拉扯她往牆下跌,沈元州手疾眼快將人抓住帶了回來摜擲在地,怒喝道:「在幹什麼。」

齊清霏看了一眼手上鮮血,好像並無痛楚,抬頭問沈元州:「你做什麼射她。」

沈元州看着那隻手,捏了刀緩緩上前道:「箭上有毒,你要手還是要命?」這弩是特意替拓跋銑備下的,薛凌給了唐澗一些粉末,化開的水泡了這十隻箭一晚上。

齊清霏驚恐往後退,沈元州逼上前,狠道:「他是你什麼人,他何時才進的城,你為什麼給他擋刀?

手伸出來。」

齊清霏將手死死藏在身後,哭道:「不行不行,我不行,你作什麼射她?」

他側身再看牆下,不知道中還是沒中,又看齊清霏和幼妹相仿,喝到:「你要手還是要命?」

齊清霏從未見他如此兇狠,嚇的周身哆嗦,既不說要手也不說要命,哭的滿臉是淚。

沈元州急呼兩聲,甩了刀,對着劉聿道:「馬上把她弄下去,問那伙人解藥,有沒有解藥,解藥在哪。」

那伙人說的是霍知,他等沒出城當然瞞不過也無需瞞着沈元州。只是那個葯....昨晚唐澗說的是見血封喉。

「快點去,沒藥就砍了她手。」

劉聿拖起齊清霏要往登道,她不肯走,揚手要拉沈元州,哭道:「你不許,你不許射她。」

底下血霧遮眼,薛凌根本看不清面前是什麼,只在一片喧囂里聽見拓跋銑似乎疼痛難忍,低低「呼」了一聲。

她看城牆,隱約間沈元州已在下望,知道短時不會有弩矢再來。剛作思量,一胡人抓住了拓跋銑往馬背上拉。

薛凌這才看見拓跋銑肩膀處被弩矢貫穿,正一手捂著。而百步外,胡人援兵已至,帶起塵沙遮天蔽日。

晃神功夫,拓跋銑已拉了馬韁,只需拍馬,便可逃脫生天,她忙站起,卻已隔了十來步,中間還有胡人拿刀,她能避開,但再越過去肯定追不上馬。

薛暝被馬匹兵丁衝散,全然近不了身,唐澗在亂馬堆里勉強辨認了全身是血的薛凌,高呼道:「快走!」

薛凌揚手,逼退眼前擋着的胡人,大喝道:「拓跋銑,七日鮮,你要不要解藥。」

拓跋銑本是跑的義無反顧,卻在聽到此話后猛然勒馬。薛凌等的就是這停頓功夫,當即數下連縱躍到人跟前。拓跋銑回頭,薛凌恩怨從其頸部借下落之勢直直劃到鞋跟。

果然,腳踝處沒有護甲,一絲鮮紅往外滲。

她重跌在地上,猶怕不夠,反手橫劍,猛壓上去,只想將拓跋銑整隻腳切下來。

拓跋銑已然反應過來中計,若真是箭矢上有毒,她只管放自己離去等死就行,何必特意喊自己,當即迴轉身要再走,援兵已到咫尺。

差之毫厘,恩怨只劃破皮肉,未斷其骨。

他無愧驍勇,吃痛仍然拉穩了韁繩,如魚得水,回到了胡人兵馬里。薛凌仰躺在地,揚劍要自不量力擋住臉上萬千馬蹄。突而手腕一緊,跟着被人凌空扯起,扔到了馬背上,唐澗道:「走。」

她在顛簸里回神,呼吸急促看彎刀從鼻翼退去,又在眼帘里緊追不捨,耳旁全是箭矢風聲。

勉強調整好身體坐穩后,馬連打幾個轉,已無法辨別哪一面是南,哪那一面是北。想看一眼城牆在何處,就怕分神的功夫能被人被射成刺蝟。

幸運的是,太陽出來了。光從東方來,晃眼。

薛暝總算近到她身側,一同馭馬逆光,衝到了最外圍,回頭處,有千家子,萬家骨。

埋伏在門口的雖只十人爾,然外圍拴馬處還有精兵兩百,鳴鏑之後,待胡人馬倒,立時也沖入了陣中。

以沈元州所想,能隨拓跋銑一起的,都是高位,若能盡數死於此,不亞於大捷。沒想到明面上毫無過來的胡人明面上毫無準備,實則馬腹藏盾,馬身藏刀。至於援兵過來的快,已經算是意料之中了。

城牆上敲鉦一聲高過一聲,意為城下之人可速速撤離。還能喘氣的皆不戀戰,能搶馬的搶馬,搶不到的急往拴馬處去。

薛暝不知道薛凌為何突然停留,連聲急催:「走。」薛凌重呼一口氣,復抖了馬繩,伏在馬背上躲避飛來箭矢,再不顧左右,只催馬往前。

身後有人相追,馬術極好,所幸她與薛暝皆不差,且跑且斗,五六十里后,便只剩二三還緊追不捨,不知是不是得了拓跋銑令。

戰馬經不起長時間突竄疾跑,薛暝的馬先行支撐不足,屈膝栽倒,身後胡人立即揚刀,薛凌無奈,只能調轉馬頭,跟着斜掛於馬,伸手將人拖開。

馬本就勞累,現受力不平衡,跟着仰倒在地,四蹄亂蹬無法起來。薛凌丟了韁繩,站起橫劍在胸,想着兩個人也不怕,打起來只吃個兵刃上的虧罷了。

抬手才覺吃痛,看側腰處不知何時傷成了什麼樣,腰腹稍稍用力就冒血,只方才身上早就新紅疊舊紅,沒個察覺。

兩個胡人各自拎刀,馭著馬在小步後退,一見即知是要衝砍過來。薛暝揮開劍,稍偏頭對着薛凌道:

「站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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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兔眼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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