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如晦胡不歸――情亂

風雨如晦胡不歸――情亂

我陰鬱的聲音將南陵嚇得後退一步,應承著碎步走出。

扯下帷幔,我蒙頭倒下,無聲的抽泣逐漸轉為劇烈,咬住被角不敢發出聲音。

我回來了…

只因這一句話,我便潰不成軍,我寧願他像從前那樣罵我,或者無視我,也許我還會好過一分。

可他如是說,彷彿久別歸來,一切都還在。

每一個字都捅在我胸口,鮮血淋漓。

我猛地掀開被子,瘋一般地衝到門前,隔着竹簾,隱約看到他的身影,我貪婪地望着,只怕再也不能相見。

不知過了多久,紅腫的眼睛酸痛不已,渾身無力,順着石柱軟軟地滑落在地。

這幾個時辰,好似用盡了一生的力氣,霍去病此刻就在外面,我伸出手指,隔着帘子不停地觸摸着他的輪廓,在極致的心痛中我仍舊能夠感到歡欣,他回來了,平安無恙的回來了。

多麼悲涼的幸福,可就算這樣,我也覺得滿足無比,比半年來任何一個時刻,都要幸福。

腳步聲響起,我眼前一片模糊,霍去病已經離開,劉徹停在我身旁。

我緩緩抬頭,看到他的神情由興奮轉為慍怒,最後又歸於冷漠。

「何事如此傷心,朕的李美人?」他猛地用力,將我搖搖欲墜的身子提了起來。

此時此刻,我心裏翻江倒海,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有眼淚不停滴落,落在他手臂上。

「告訴朕,大軍勝利歸來,你為何傷心?因為故人對么?」他強硬地扳起我的臉。

「沒有。」我梗著脖子,聲音嘶啞顫抖。

「說。」他倨傲地勾起嘴角,寒意森森。

我一把推開他的手,他一個不防,退後幾步,撞在門柱上。

「我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你憑什麼這樣禁錮我,又憑什麼干預我的喜怒哀樂!」我瘋狂咆哮著,舉起手臂指向他,怒目以對。

他對這突然的爆發始料未及,可他掩飾的極好,只一瞬的詫異,隨即恢復一貫的冷漠。

劉徹一步上前,扣住我的手臂,固定在頭上方,將我圈在石柱上,粗糙的手指拂過我的眼、鼻尖、唇瓣,然後挑起下顎,對上那雙不見底的深眸。

「就憑你是朕的女人,你的一切都屬於朕。」他卷着涼薄的笑意,眼中卻沒有任何波瀾。

「我永遠屬於我自己,而不是任何人。」我高揚起下巴,勾起魅惑的弧度,眼中是和他一樣的冰冷,沒有溫度。

「甘泉宮你不必隨駕,在北宮靜心思過,直到朕回宮。」他深深望了我一眼,負手走出。

「美人,您為何要觸怒陛下,北宮破敗,怎捨得讓您過來。」南陵在一旁嘟囔。

「我倒覺得這裏挺好。」我緩步前行,稀疏的樹草,頹敗的宮牆年久失修。

忽而想起李姬也在北宮,我們都是一個姓氏,真是巧合。

「陳麓,陛下聖駕何時離宮?」我踏入清台殿,回頭問道。

「三日之後便是五月初一,陛下每年都在這個時候到行宮避暑。」他和南陵整理著房間,偶爾有幾個留守宮婢幫忙搭手。

環顧清台殿,房屋窄小卻也玲瓏,只是有些敗舊和塵土,簡單收拾了片刻,騰出外殿和內閣。

當日我出言惹怒劉徹,就做好了受罰的準備,只是這樣的懲罰卻是我求之不得,且不說不用整日伴他左右,這北宮荒涼之地,行動也十分自由。

和梁公子通傳信息也更加方便,我微微一笑,南陵不解地盯着我的表情。

床榻狹長整潔,我靠在床頭,靜靜地盯着石窗外的天空,霍去病到底在不在宮中,甘泉宮的接風宴也許還能遇見他。

想到自己不用隨駕,一絲輕鬆外,還有一絲道不明的失落,是因為不能見到霍去病,或者是一段時間都不用面對劉徹?

心亂如麻,不得解脫。

「奴婢拜見夫人!」南陵匆忙的聲音在外殿響起。

我理好衣衫,緩緩踱出,掀開帷幔,只見尹夫人一套水紅色長裾赤服,俏生生地立在面前。

「拜見夫人。」我款款伏身。

她秀眉一揚,迤邐坐下,「前些日子有勞李美人伺候陛下了。」

「夫人身子大好了?」我客套道。

她點點頭,「去年甘泉宮隨駕,陛下非要讓本宮隨行,今年有了李美人,本想可以休息一陣子。」

我不接話,她接着掩袖一笑道,「誰知今年陛下仍要本宮隨駕,甚為不妥。」

「哦?夫人若是不想去,直接回稟陛下即可。」我拂著袖口的花紋道。

「李美人若是想去,本宮這就稟明陛下。」她佯作詢問道。

「不用了,陛下不想看到我。」我輕哧一聲。

她咯咯笑道,「陛下想來是讓李美人你在北宮避暑呢。」

「臣妾身子不適,夫人慢走不送。」我扶額站起,沒有劉徹在,我也懶得和她虛與委蛇。

「李美人好生養病,本宮隨駕歸來再探你。」她收斂了笑容,輕蔑地瞥了我一眼。

「若是有人趁著陛下不在宮內,便有恃無恐,將皇家顏面置於不顧,只能是咎由自取。」她嫣然回眸,昂首走去,水紅色搖曳出一地蓮花。

看看着她的背影,我無奈地笑了出來,尹夫人這般張揚,一時得寵便招搖不知收斂,竟敢將紅色穿在身上。

可劉徹竟是不加管束,反而放縱異常,果然是難過美人關么?

清涼殿的膳食簡單,夏日將近,空氣逐漸悶熱,南陵拿來的水果,我與他們分食。

隨身帶來的幾套衣裳,我拿出一件,讓南陵按照我說的進行改制,不一會,一套短襟襦裙便做好。

及膝的裙擺,只到下臂的袖口,開襟領子,頗有百褶連衣裙風格的套裝。

站在鏡子前,利落的衣着,簡單的馬尾,不是猗蘭殿的李美人,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也是在這樣陽光燦爛的午後,也是穿着這樣怪異的服飾,我第一次遇到了霍去病,好一陣子恍惚,久久回不過神來。

殿外花林中,我坐在石台上,雙腿在半空中晃蕩,溫熱的微風拂動了髮絲,靜靜聽着陳麓的稟報。

李延年原以為我會陪駕甘泉宮,我這才明白每年隨駕的妃嬪都是最得寵的,在後宮裏,任何陪伴君王的方式,都能反映得寵程度。

劉徹,這世界上竟是會有如此不講道理、如此霸道之人,也許是隔了兩千的鴻溝,我無法理解他的思維,也正因如此,我總是有意無意地惹怒他。

從未想過,我會以這樣匪夷所思的方式,和一個男人相處。

前些日子,漢軍的入京安排,李廣利鞍前馬後,任勞任怨,劉徹龍顏大悅,大加褒獎。

如今他雖為右京兆都尉,可左都尉已經形同虛設,官權幾乎全攬在他手中。

「美人,您為何穿的如此…」陳麓撓著腦袋,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夏天都要這麼穿的,改日給你也做一套。」我不以為然,繼續悠哉地晃蕩,半截雪白的腿肚子露在外面。

「屬下不敢。」陳麓呵呵笑着,起身跑去焚燒竹簡。

樹林外一個熟悉的身影踱了過來,直到他走近,我才看清。

「你為何在這裏?」我跳下石台,拍了拍裙子。

「臣途徑北宮,正好碰到美人。」韓博欠身一拜,目光卻停在我的衣裙上,轉過頭時,我看到他微紅的臉頰。

「你不用隨侍甘泉宮么?」我隨口問道。

「後日隨大將軍動身,美人不用去么?」

「衛青也去?」我微微一愣。

韓博點點頭,疑惑道,「大將軍身兼衛尉,負責陛下的安全。」

「我該回殿了,多言不便。」我轉身走去。

「美人注意身體。」他在身後輕聲說道。

我回眸一望,「你早知道尹夫人隨駕,雖不知你來北宮的目的,可我絕不相信只是路過,若是替她監視我,那麼你們一定會很滿意。」

不再給他說話機會,我徑直走回清台殿。

傍晚飯後,我帶着南陵在北宮四處轉悠,繞過清台殿,破敗的宮殿後,出現一片空曠的高台,我踏着石階,幾步蹦了上去,圓形的枱面上立着兩座銅像,看不出是何物,中央是一面羊皮大鼓。

低頭俯瞰,能將北宮大半景色收於眼底,我雙拳擊在鼓上,發出嗡嗡的低鳴,從空曠的場地中播散開去。

「美人,當心腳下。」南陵站在台下使勁喊著。

第一次擊鼓,我有些忘乎所以,喝着節奏擊打着,迴旋一擺,本就穿着輕薄短小的裙子,在風中更是翩翩翻飛,鼓聲卷着落葉,輕舞飛揚。

夕陽的餘光柔和地灑在身上,映出一片紅霞,將身影無限拉長。

「陛下!」南陵一聲叫喊將我喚回。

我頓住舞步,垂首看去,石階下陰影里,隱著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陽光。

「下來。」劉徹在台邊向我招手。

我剛走到邊緣,便被他伸手箍住腰肢,身子猛然一輕,我輕呼一聲,便直直撞進他的懷抱中。

「陛下怎麼會在這裏?」我站穩了腳步問道。

他卻不予回答,而是死死盯着我的衣服,眼中似要冒出火來。

「誰允許你穿成這樣?」他大掌捂住我胸前露出的皮膚,一手大力攬住腰背,將我固定在懷裏。

「陛下不去甘泉宮么?」我避開他的追問。

「看到愛妃的模樣,朕又反悔了。」他邪氣地勾起嘴角,目光沿着我領口的皮膚向下望去。

作者有話要說:小霍這次絕不打醬油~~~!!表示虐這虐著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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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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